小太監早就告訴了趙傳薪俄國公使館的佈局,通道就在塔東南部分的地下室。
他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地下室,用精靈刻刀劃開門鎖,果然,地下室毫無遮掩的連向暗道。
俄公使館建成之時,恰好是日本人殺害明成皇后時期。
當時,李熙和太子們就躲在俄國公使館內避難。
這條暗道大概是後來建成,可見李熙早就擔心日本人會對他進行迫害。
趙傳薪擡頭看看地下室的佈局,琢磨哪裡可以走線,心裡大概有數後,才鑽進了通道內。
靜觀軒的後面,李熙已經打開了通道的門,焦急的等待。
“這麼晚了,爲何他還沒來?”
小太監說:“他要混進俄國公使館,需要一些時間。”
“當時他可是很輕易就混進了慶運宮。”李熙原本是個很沉穩的人,被日本人三番五次步步緊逼後,也變得心浮氣躁。
伊藤博文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
果然,今天伊藤博文來就是敲打李熙的。
李熙和小太監大眼瞪小眼,對視一眼,均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驚奇。
於是趕忙道:“陛下,您提着燈,還是我來吧。”
小太監應了一聲。
回來的時候,一手端茶杯,另一手死死的按着杯蓋防止水濺出來,速度卻是不減。
李熙氣的嘴脣顫抖。
他四下裡看看,周圍靜悄悄的。
然而,再怎麼拖延時間,也終是到了靜觀軒。
趙傳薪看他那股肉疼的樣子不似作僞,就笑嘻嘻的將硯臺收了起來。
李熙怒了:“這是老坑端硯,名爲星硯,名貴至極。你要是不要,那便還我。”
第二天。
“嗯,好好知道了,別囉嗦,快走吧”
走到半途,李熙忽然彎腰大聲的咳嗽起來。
他說:“伊藤博文說是不放心陛下的龍體,過來看看陛下。”
從整治咖啡的房間,到一個個簾子後面,伊藤博文看的很詳細。
啥情況?
卻見伊藤博文俯身,手指頭在地面劃過,翻手後,手心多了些沙礫。
伊藤博文似笑非笑:“自明治維新後,我大日本帝國開始注重國民的身體素質,效仿西方,在衣食住行和身體鍛鍊這些方面進行改革。目前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國民身高都有所增長。以前我們甚至不吃肉的,現在我們蛋奶魚肉一樣都不缺。陛下不光是要吃好的,還有多運動,才能保重龍體。還是請吧。”
進入暗道後,他就不必那麼費勁了。
他可以肯定,是那老貨去找新主子告密去了。
李熙心都到了嗓子眼。
再用泥抹子手套,聚沙成石條,將銅線包住向前一直延伸到通道。
最近伊藤博文進宮的次數特別頻繁。
這是最後一個地方了。
李熙指着茶盞道:“撿起來,送回去。”
李熙氣鼓鼓的從兜裡掏出一方硯臺,猶豫再三才不捨的塞給趙傳薪:“這方硯臺就是報酬,你還是別去慶運宮了。”
李熙再也忍不住,擡腿給了老太監一腳。
“朕不困,朕要看着才放心。”
右刻八字——汪洋翰墨,將此是似。
上了臺階,他裝作腿痠,邊走邊敲打大腿。
李熙身形一頓,有些惱怒的看了一眼老太監,卻是沒說話。
等老太監走了,伊藤博文說:“太皇帝,我們走吧。”
李熙心神放鬆,帶着人將伊藤博文送出了宮門。
李熙好像牛羊倒嚼那樣磨牙,眼珠子左右亂轉。
“要把電報安在哪裡?”
皇帝當到這個份上,李熙真的很憋屈。
趕忙帶着小太監從後面追了上去。
他也不管那麼多,讓李熙自己操心去吧。
等出了門後,伊藤博文說:“本來還想品嚐一下陛下的咖啡的,可突然發現沒胃口了。還有公務在身,不宜在宮中久留,這就告辭了。”
李熙好像喘勻了氣,擺擺手說:“那不用,你去給朕接一碗茶水過來,想來是咖啡喝多了,對嗓子不利。”
然後說:“走吧,我們回靜觀軒。誒,你別那麼小氣,我就睡一宿,明天一早就離開。”
活幹的其實挺糙的。
趙傳薪在牀上閉着眼睛哼哼道:“唔,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就這兩天離開。”
趙傳薪嘴角咧起。
李熙嘴角揚起了譏諷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對老太監說:“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有人伺候李熙更衣,他只是漱了漱口,拿溼毛巾隨便擦了擦臉出了咸寧殿,移步石造殿。
他從來就沒這麼累過。
李熙懵了……
他搖搖頭:“要不說你們都是外行。這櫃子也太突兀了些。”
既然一塊跟着,那誰也別閒着。
但爲了趕工也沒有別的辦法。
茶杯裡冷掉的水和茶葉濺落一地。
李熙越是拖延,他就越覺得李熙心裡有鬼。
彷彿,這裡從來沒進過人一般。
“……”李熙劈頭蓋臉指責道:“你拿了錢,爲何遲遲不肯做事?竟然還有臉管我要工程款?”
趙傳薪索性將外套脫了。
一個戰神,一個大韓皇帝,一個貼身太監,深夜裡,三個人在暗道內揮汗如雨。
李熙吹鬍子瞪眼。
說着,他從外面搬進來個長桌,貼牆擺放。又拿進來一把椅子。
李熙大口喘息着。
趙傳薪見狀:“快點的,墨跡啥呢?”
他咳的撕心裂肺,彷彿隨時都要斷氣一樣。
李熙指着趙傳薪住過一夜的房間:“安在那,我新打造了一個櫃子,放在櫃子裡。”
李熙氣壞了。
一大早小太監來通報李熙,說是伊藤博文又進宮了。
忽然,黑乎乎的暗道中,有一塊石頭被丟了出來。
等線路走完,李熙還伸手摸了摸牆上平整的岩石條。
到處都是破綻。
到了這邊,已經累的氣喘吁吁,臉色發白。
等將電池串聯好,拿地下室的雜物遮掩起來。
李熙心驚膽戰,指着桌椅道:“伊藤統監,請坐吧。”
拉到外面,趙傳薪從秘境拿出尖鎬,在地上挖出土槽。
可是也確定了一點,那李完用果然是趙傳薪動手弄死的。
“還是太皇帝引着我走比較好。”
李熙上來脾氣了,小老頭扶着地上的木架顫顫巍巍的放進坑裡。
老太監在旁邊提醒:“陛下,這茶已然不熱了,您放心的喝吧。”
此硯長方,硯堂微凹,硯池深邃而飽滿,硯崗刻一石柱,下襯流雲,上頂明月,硯背覆手滿布六十餘根參差不齊的細長石柱,羣柱頂着滿星。
李熙擦了擦額頭冷汗,他根本沒想這麼多。
到了石造殿的辦公室內。
冰冰涼涼的,質地光滑而堅硬,與牆面完全合爲一體。
萬一伊藤博文要進那間屋子,只需要隨手打開櫃子,裡面的電報機就會暴露。
老太監看了伊藤博文一眼,見伊藤博文點頭,這才照辦。
他擔心趙傳薪泄露行蹤,會連累他。
“陛下應當訓斥打掃此地的宮女和太監,地上竟然有不少沙子。”
這個老太監的嫌疑最大,但他又不敢將這老貨趕走。
他臉頰顫抖了兩下,死死的咬着牙,恨不得將老太監碎屍萬段。
李熙無法反駁。
此時的正逢春夏交際,通道里悶熱無比。
當打開櫃子口,趙傳薪又樂了:“你這種掩飾,幾乎等於沒有。櫃子做的大一些,後面放上暗格,將電報機藏裡面去。表面上看着一切正常才行。”
趙傳薪看李熙攔在通道口,上前將他推開,信步走入其中。
伊藤博文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哦?是這樣嗎?近來,我的秘書森泰二郎,也贈我一些來自於東南亞的曼特寧咖啡,非常苦澀。我喝了幾天後,覺得茶的味道有些寡淡了。不如,陛下帶我去靜觀軒,品嚐一下陛下的咖啡,想來在口味上,不會比我的曼特寧咖啡差了。”
這樣一條極爲隱秘的線路就形成了。
作爲乙方,趙傳薪很有素養的沒跟甲方一般見識。
李熙眼珠子一轉,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贅着的老太監,他低聲道:“一會兒先跟我去石造殿,然後你悄悄的離開,去靜觀軒讓趙傳薪趕緊離開,千萬別讓伊藤博文看見。”
李熙瞪大眼睛:“你要回哪?”
他所答非所問:“陛下臉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啊,不能太過熬夜。有什麼事,不能白天的時候做呢?”
他抄起茶几上的茶杯,一把摔在地上。
現在想來,就如同趙傳薪說的,簡直是錯漏百出。
“李完用不是死了嗎?伊藤博文也快了,別急。至於工程款,一碼歸一碼,伱去飯店吃飯,交一次錢難道能讓你吃一輩子嗎?”
老太監假惺惺的上前拍着他的後背:“陛下,您沒大礙吧?要不奴婢去請醫生來。”
李熙張張嘴,很想開口阻止。
他老了,再說文弱了一輩子,也沒什麼氣力。
他心裡一咯噔:“趙傳薪還在嗎?”
李熙血往頭上涌,臉色由白轉紅,然後因爲戰慄,紅潮退卻,臉色又轉爲青色。
老太監臉皮很厚,笑着說:“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他看了一眼門口,發現小太監已經偷偷離開。
趙傳薪呵呵一笑:“這叫投石問路,你不懂。”
趙傳薪進去看了看,原本環堵蕭然的房間,果然多了個櫃子。
他說:“走,咱們回去。”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連個太監都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而伊藤博文卻走向了衣櫃。
伊藤博文重新坐回椅子,恭敬是有的,但不多。
真怕陛下發怒,然而趙先生脾氣也怪的很。
李熙無奈,只好和他一前一後繼續走。
李熙瞥了一眼老太監,老太監訕笑着轉過頭,不與李熙對視。
只能眼睜睜看着伊藤博文打開了衣櫃。
多了桌椅,加上衣櫃,就顯得中規中矩,不那麼突兀了。
他進去後,摸了摸桌子,發現很乾淨,纖塵不染。
作爲寢宮的咸寧殿,
李熙看見趙傳薪後,眼珠子都紅了:“你丟石頭做甚?”
回頭再用土把岩石條蓋上。
最後,來到那間休息間外駐足。
他用精靈刻刀,在牆面上割出一條凹槽,將銅線塞進去。
進去後,他見房間內只有牀、桌椅和衣櫃。
趙傳薪開始組裝這邊的電報機。
老太監得了授意,拔腿狂奔。
“還有,你什麼時候離開?我是說離開大韓。”
三個人裡面,反而平時伺候人的小太監最輕鬆,連汗都沒有出幾滴。
他抖着白花花的鬍子氣呼呼道:“趕緊幹活吧。”
趙傳薪身上黑一道白一道,早些時候的澡白洗了。
李熙和小太監都嚇了一跳。
趙傳薪皺眉:“這他媽烏漆嘛黑的,你不是騙我吧?”
“沒關係,只要是咖啡,就一定比茶葉要苦澀。咱們這就去吧。”
然而,
伊藤博文打開了櫃子看了看,又面色如常的將櫃子合上。
“來,把木頭架子塞進坑裡。”趙傳薪指揮李熙幹活。
片刻,他無奈道:“那伊藤統監想看哪裡就請自便吧。”
萬一衝突起來,他或許能給陛下拖延一秒的捱揍時間。
小太監冷汗直流。
外面的宮女聞聲趕忙進來打掃,動作嫺熟,廢話不說一句,顯然這種事經常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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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腦袋一片空白,本能的點頭:“朕會訓斥他們的。”
因爲他估計自己就能挨趙傳薪的一拳。
半晌,趙傳薪才從中走出。
他轉頭說:“你們倆給我掌燈,我來幹活。”
趙傳薪拿出表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半夜。
他將“忠心耿耿”四個字咬的很重。
可此時,即便他開口阻止,伊藤博文也一定不會聽話住手的。
小太監提着馬燈:“陛下,你先回去歇息吧。”
李熙才睡醒,雙眼朦朧。
自從發現伊藤博文對他的行動知之甚詳,李熙也下了一番力氣排查身邊奸細。
到了靜觀軒,趙傳薪在睡過一宿的那小牀上一躺:“好了,你們走吧,我要睡覺了。”
他又拿出精靈刻刀,在地下室的牆面劃出口子,將線隱藏起來。
戴上泥抹子手套,用沙子將凹槽填平。
然後,伊藤博文便揹着手,沒事人一樣出了房間。
所以,他給老太監使了個眼色。
李熙很想去打開櫃子看看,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伊藤博文沒坐,他背起手:“太皇帝,不如您帶我好好參觀一下靜觀軒可否?”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們目光躲閃,遊移不定。
宮外對面,有一些大韓百姓三三兩兩散佈在周遭。
李熙臉色凝固。
可待聽到了伊藤博文的名字後,他立刻一激靈翻身而起:“他來幹什麼?”
他扛着尖鎬往裡走,在地面刨坑。
見李熙到來,他起身,身體微微前傾:“見過太皇帝。”
趙傳薪照例先投石問路,外面沒動靜後,三個人魚貫而出。
小太監有點懵:“這……我沒來得及去看。”
“你確定,你的人能正常出入俄國公使館?”
對於文房四寶,他是一竅不通。
李熙接過茶盞,一口口小嘬。
一股怒氣,在李熙心頭升起。
草……
他將茶盞往地上丟去,因爲丟在了泥土裡,所以沒碎。
伊藤博文推門而入。
所以老太監捱了這一腳也沒有大礙,反而笑呵呵的說:“陛下能踹奴婢,也是奴婢的榮光。若陛下心裡有什麼怨氣,不妨多踹兩腳。”
李熙鼻息咻咻的帶着小太監,無可奈何的回寢宮去了。
小太監低聲道:“法術,都是法術。”
趙傳薪接過硯臺,上下端量。
他對伊藤博文說:“昨夜,朕喝咖啡喝多了,睡不着。”
後面,李熙臉色蒼白的跟進屋。
上了臺階後,又扶着路旁的一棵小樹喘了一會兒。
好在這條通道並不長,很快到了俄國公使館的地下室。
趙傳薪立好一個架子,便將銅線綁上去。
靜觀軒就在他的右手邊,經過石階的時候,李熙纔想起了趙傳薪。
李熙心裡咯噔一下。
顯然,無論他找什麼藉口,今天都攔不住伊藤博文去靜觀軒查看了。
小太監臉色不太好看,因爲昨晚睡眠實在不足。
左鏤八字——月之從星,實則風雨。
進屋後,他一愣,趙傳薪沒在,牀上也乾淨整齊。
原本,他以爲在屋裡弄個櫃子,就可以掩飾的很好了。
他把鍵盤、電磁鐵、接頭、機鈴、打字機、繼電器、接收器等一一拼裝。
李熙心跳的厲害:“朕走路走的乏了,先歇歇吧。”
李熙眼裡全是冷意,臉上卻露出些許勉強的微笑:“伊藤統監來宮中,有什麼事嗎?”
趙傳薪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去靜觀軒了。你還沒給我結賬,而且都下半夜了,我不得去慶運宮睡覺嗎?難道你讓我睡大街?”
也只能帶着伊藤博文,腳步沉重的出了石造殿,向靜觀軒走去。
搪塞道:“朕喝的是來自埃塞俄比亞的阿拉比卡咖啡,口感較爲清單,只是香氣濃郁。而且要放很多糖和牛奶,恐怕與伊藤統監的胃口不符。”
“俄國人好說話,我已經安排好了。”
趙傳薪指着桌椅道:“這是權宜之計,等明天你找人打造個帶抽屜的辦公桌,抽屜要上鎖。這樣,如果遭賊了,賊人多半會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鎖的抽屜裡。”
“哼,別忘了,你還答應我將李相卨帶走。”
伊藤博文在旁邊默不作聲,冷眼旁觀看着李熙表演。
一個年長的太監還沒睡,看李熙回來,目光微閃:“陛下,都後半夜了,快歇息吧。”
正說着,門內傳來了腳步聲。
作爲皇帝,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裡幹過活?
雙方僵持。
拉着銅裸線,趙傳薪皺眉想了想。
但李熙和伊藤博文都沒心情觀察這些。
李熙等滿腹疑惑的伊藤博文離開後,立馬回到了靜觀軒。
小太監也不知從哪鑽了出來:“陛下,放心吧,趙先生把櫃子後面的牆壁,鑿出口子,然後施展法術,在牆後做了個石櫃,裡面藏着咱們的電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