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6章 向我開炮
趙傳薪多少能理解德國爲何出如此多的狂人。
他們一直再說:國家的棟樑不是市民,而是民族。
他們至今依然保持着在根源上主張一體的民族傳統——日耳曼之魂。
他們既不屬於拉丁性,也不屬於希臘性,他們不相信外來形式與被強加的秩序,認爲只有從大地與自然中誕生而來的傳統習俗才值得信任。
這樣的德國,自然屢屢與以羅馬天主教會和拉丁文化爲支柱的法國時常爆發衝突。
從威廉二世到後面的小鬍子,他們總是強調日耳曼民族的驕傲,這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耳熟?
威廉二世經常叫囂:我奉行的是世界政策,柏林應當是世界都市柏林,德國貿易應當是德國世界貿易,德國與世界的含義是一致的……
這股子狂妄勁兒,後來被落榜藝術生完美繼承。
連尼古拉二世都忌憚趙傳薪,而威廉二世卻大言不慚,這一點都不奇怪。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穿着一襲黑色衣裙,這種衣服是在很正式場合穿的。
她穩定心神,兩手在腹前交叉擰着:“你是誰?我們與你有仇麼?”
“你是維多利亞皇后對吧?爲了區分你和你婆婆,你的家人管你叫多娜,對嗎?”趙傳薪的槍垂在大腿旁問她。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緊張點頭:“是的,先生。”
趙傳薪剛要說話,忽然轉頭向門外看,他再取出一枚星月M1908手雷,拉開保險,等了兩秒朝門外丟去。
手雷撞牆,像桌球彈射,屋裡甚至能聽見其在地上滾動的清脆聲音。
轟……
“啊……”
爆炸聲和慘叫聲同時傳來。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嚇的跳了起來,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哪裡見識過這個?
趙傳薪拉出行文藝復興式風格的洛可可復興式椅子,坐了上去,伸手比劃“請”的手勢:“多娜,請坐。”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戰戰兢兢的坐在了趙傳薪對面,兩腿併攏,兩手放在膝蓋後,盡顯端莊。
趙傳薪解開西裝釦子,掏出一盒老刀牌說:“吸菸能鎮定心神,你要不要來一根?”
此時的女人當中吸菸的少。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是個有些神經質的女人,她搖搖頭表示不用。
趙傳薪翹起二郎腿說:“多娜,伱知道嗎。我這些年,去過很多地方,有時候睡在牀上,有時候睡在屋頂。以前,我以爲我連一隻雞都不能殺。但後來我發現,我只是不願意屠宰任人宰割的弱者,但是,如果有強者挑釁,我殺了強者,我會睡的更加安穩。我殺的第一個人,是惡貫滿盈之輩。那時候,我心裡便種下了一顆暴戾的種子,它無聲無息,生根發芽。它在黑暗中展開,它不停擴散無數細節,它既安靜又暴烈,它馬不停蹄反覆塗抹修改,直到我變成了今天的我。沒錯,我就是你們口中的遠東屠夫趙傳薪。”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瞳孔地震。
她強調說:“先生,我不是惡人,甚至我一直在做慈善,我是德國紅十字協會主-席。”
“所以你沒死啊。我知道,在你身旁的抽屜裡放着一把袖珍手槍,你剛剛要是拿起了它,你現在已經死了。”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慶幸不已。
一念之差,活命了。
她問:“先生,您闖了這麼大的貨,爲什麼還不離開?”
“跟你說了,我等威廉二世呢。”
“他出去了,他得知有敵人入侵,更不會回來了。”
趙傳薪起身,在窗外牆角插了個眼。
他回來說:“他會回來,你丈夫是個自大的蠢貨,他一定不服氣。我來這裡,主要是因爲他的一幅畫和一句話。”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並不知道威廉二世又說了什麼蠢話,幹了什麼蠢事。
她驚慌的心情暫時平復,好奇問:“先生,您說的是什麼畫?什麼話?”
趙傳薪手一伸,變戲法般的多了一幅畫。
他抖開畫,奧古斯特·維多利亞瞪大眼睛。
她終於知道趙傳薪爲何來這裡了。
趙傳薪說:“你丈夫威脅我女兒,說當她繼承王位,他就要侵略荷蘭攻城略地。你丈夫是真沒把我放在眼裡啊。”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更驚訝了:“您女兒是誰?據我所知,您在清國連貴族都算不上吧?”
“我女兒是朱莉安娜,她也是荷蘭女王威廉明娜的孩子。”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沒聽說過這事,巨大的瓜在她腦袋裡炸響。
此時,趙傳薪又來到窗前,看着樓下聚集了大量的龍騎兵和步兵。
他彎弓搭箭。
嗖!
轟!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趕忙捂住耳朵,震驚的看見趙傳薪如同隔空攝物一樣把持弓箭。
拉弓,射。
轟。
射。
轟。
轟!
趙傳薪一連射出四箭,下方死傷慘重,餘者狼奔豕突逃散。
趙傳薪回頭笑:“別害怕,人生短暫,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
威廉二世這個蠢貨,召來了一個煞星!
……
蠢貨威廉二世其實去柏林大教堂了。
這座教堂是近幾年才建的,在菩提樹大街上,距離柏林城市宮不遠。
文藝復興時期風格的新教王室宮廷教堂,但從外面就能感受到其奢靡的巴洛克風格,有別於哥特風的尖頂,柏林大教堂有三個大圓頂。
威廉二世先是聽見了槍聲和爆炸聲,旋即侍衛告訴了他那邊的情況。
威廉二世大吃一驚,但轉瞬便暴怒:“該死,是誰,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誰敢冒犯不可一世的威廉二世?
活擰了嗎?
侍衛搖頭:“據逃出來的人說是個亞洲人。”
威廉二世立刻聯想到了趙傳薪。
他剛侮辱了趙傳薪,對方便馬上就殺到?
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飛過來的嗎?
就算鳥,恐怕都來不了這麼快。
但威廉二世並沒有將趙傳薪放在眼裡,他震怒的吼道:“給我調遣維多利亞禁衛龍騎兵團和第一波森步兵團,我要殺了他,該死的,我要殺了他……”
侍衛卻說:“陛下,此處距離皇宮太近,還請您向北去暫避鋒芒。”
“該死的趙傳薪,我要讓他像其他中國人一樣記住我,記住德國,我要讓他埋骨於此!”
“陛下,您該撤離了。另外,是否要通知首相?”
“通知吧,另外將我的副官漢斯和陸軍元帥利奧波德·馬克西米安叫來。我得營救多娜,她一定陷入賊子之手,但凡皇后受傷,我將趙傳薪碎屍萬段!”
……
海牙。
簡·西姆斯科克正在和羣臣開秘密會議。
他們正在討論朱莉安娜的事。
簡·西姆斯科克問:“諸位怎麼說?”
財政大臣說:“我認爲朱莉安娜不是合適的王儲人選。”
內政大臣搖頭:“只有她流淌着拿騷家族血脈。”
“不,一定還有別人。”
“但別人不合適。”
衆人七嘴八舌討論。
正在此時,有人匆匆來報:“不好了,柏林城市宮被趙傳薪攻陷!”
羣臣霍然起身:“什麼?”
簡·西姆斯科克腦瓜子嗡嗡地:“只因爲威廉二世送來的畫和威脅朱莉安娜公主,趙傳薪便攻陷了柏林城市宮?”
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就算趙傳薪在美國鬧,也僅限於紐約,而不是華盛頓。
可現在倒好,直接殺到了威廉二世老巢去了。
好一會兒,衆人才緩過神來。
彼此對視,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畏懼。
假如,他們今日秘密會議的結果要是廢除朱莉安娜王儲的資格,趙傳薪是不是轉眼就將他們這些老傢伙給殺光?
問題是,以趙傳薪能力,只有將邊境線排滿駐防士兵,或許才能發現他的入侵。即便提前知道他要來,也照樣沒人能攔得住他。
德國牛逼不?
還不是說幹就幹了?
財政大臣擦了擦額頭冷汗:“真是個瘋子。”
此時,又有人來報:“軍備限制委員會的弗洛斯·馮請求面見您,首相大人。”
簡·西姆斯科克沉聲道:“讓他進來。”
弗洛斯·馮基本已經確定,路西塔尼亞號尿呲英國人一事,確是趙傳薪所爲。
他耿耿於懷,以至於夜不能寐。
今日來尋求盟友,一起口誅筆伐趙傳薪的野蠻和無禮。
剛進門,他就發現氣氛有異。
他問:“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簡·西姆斯科克語氣沉重說:“趙傳薪,攻陷了柏林城市宮。”
“……”
轟。
彷彿平地一聲雷,在弗洛斯·馮腦海中炸響。
他呆呆的問:“他率領一支部隊?”
“據我所知,僅有他一人。”簡·西姆斯科克搖頭:“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弗洛斯·馮“啊”了一聲,將腦袋搖成撥浪鼓:“沒,什麼事都沒有。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簡·西姆斯科克:“……”
有病吧?
弗洛斯·馮則嚇壞了,逃也似的脫離現場。
…… 柏林城市宮前面小廣場被炸的坑坑窪窪的。
暫時沒有德兵敢來。
但別忘了,後面還有入口。
趙傳薪一個人無法守住所有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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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沒想守。
他就坐着和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聊天,把皇后聊的尿急,很不好意思的開了口,還擔心趙傳薪誤會她想逃跑,極力的解釋:“我不是想逃,真的,我會配合你。”
“你跑了也沒關係,我又沒有要挾持你。”趙傳薪聳聳肩說。
“……”
這話讓奧古斯特·維多利亞很受傷。
她去上完廁所,想了想,試探着朝樓梯口挪動,沒有任何動靜。
她膽子再大一點,已經走到樓梯口了。
忽然,樓梯口傳來一聲金屬與金屬碰撞聲。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手背絨毛豎起,轉頭往回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直到她跑回了趙傳薪所在房間,看見趙傳薪兩腿搭在桌上,滿臉錯愕的看着她。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
那剛剛的是什麼人?
剛剛的當然是援兵,她只需要再大膽一些就逃出生天了。
她與自由失之交臂。
槍管和樓梯扶手碰撞的德兵被士官好一通訓斥。
德兵不怎麼服氣:“戰場上,緊張在所難免。”
德國士官稀缺的主要原因便在於此,他們得不到應有的尊重,薪資不高,晉升無望。
另一邊,趙傳薪將窗戶關上,屋裡灌了滿滿的冷風,他還取出一件大衣給奧古斯特·維多利亞披上:“害,瞧把你凍的。”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說不上是懊惱,還是後悔,又或者是感激。
但她總算安心不少,知道趙傳薪沒騙她,確實沒想要挾持她。
她忍不住說:“先生,聽我一句勸,你快走了,不然來不及了。威廉脾氣不好,他會派遣大軍將此處包圍,到時候你就逃不掉了。”
這究竟是出於自保而發的違心話,還是真心實意勸說,奧古斯特·維多利亞也說不清楚。
她也是公主,是威廉二世的表姐。
歐洲皇室總是沾親帶故,近親結婚時常有的事。
譬如她的外祖母,和威廉二世的外祖母,也就是英國女王是同母異父的姐妹。
所以說,奧古斯特·維多利亞也是見過世面的。
趙傳薪向空彈夾按壓子彈:“你搞錯了,該恐懼的人不是我,是你丈夫,呵呵。”
填滿子彈,趙傳薪掏出星月M1909輕機,將供彈箱裝上,叼着雪茄對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說:“女士,你要明白,脾氣暴躁並不等於勇猛,今天你很幸運,能見識到什麼叫鐵血真漢子。”
說完,他來到門後,依靠着門框,雙手持槍守株待兔。
很快,樓梯口便有人露頭。
塔塔塔……
槍聲不是很大,但比手槍聲更明顯,趙傳薪耳朵狂喜。
“啊……”
輕機槍和慘叫聲同時響起。
樓梯轉角處牆皮剝落飛濺,連同樓梯都跟着遭殃。
那些破片飛濺也能傷人。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自然是能聽得見的。
她轉頭看着趙傳薪,見他好似雕像一樣巋然不動,唯有雪茄煙霧裊裊上升。
他臉色沉着,毫無懼意。
彈殼在地磚上滾動,硝煙在槍口繚繞。
趙傳薪的一雙手穩如泰山。
啥叫猛男,這才叫猛男。
那邊有人不信邪,快速探頭。
塔塔塔……
“啊……”
趙傳薪的反應速度,恐怕已經刻到了基因裡。
“聽着,我勸你投降,一個龍騎兵團和一個步兵團正在趕來,你跑不掉。此時束手就擒,還能少吃些苦頭。”
牛逼了。
趙傳薪對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說:“你別出去,戰場上子彈無眼,容易死。”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問:“你要做什麼?”
“顯然他們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得給他們點教訓。”
說罷,趙傳薪端着槍信步向前。
他沒有躡手躡腳,皮靴與地磚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樓梯口衆德兵頓時額頭汗流如瀑。
“他來了他來了,準備……”
“跟他拼了,我們同時出去……”
“不行,我們等他過來,撤到轉角處埋伏。”
趙傳薪聽見稀里嘩啦撤退聲。
實際上,對方的動作他了如指掌。
他左手拎槍,右手取出星月M1908手雷,用牙咬掉了拉環,等兩秒朝樓梯下投去。
轟……
塔塔塔塔……
趙傳薪沉穩邁下臺階,下面德兵抱頭鼠竄。
趙傳薪就這樣一步步的將他們怎麼上來的,怎麼趕了下去。
星月M1909輕機沒有卡殼,沒有故障,百發子彈續航讓他盡情揮灑。
忽然他熄火,手迅速抄飛刀向後投擲,身後一個沒死透的人才摸到步槍就被斬斷了手腕。
嗖……
飛刀飛回的時候,將此人的嘴角豁開,血流如注。
“啊……”
三次傷害。
趙傳薪退下供彈箱大致看看,估摸着還剩個二三十發子彈,便止住了步伐轉身上樓。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竟然還沒有跑。
“既然沒走,來幫我填裝彈藥。”趙傳薪取出一堆子彈,教她怎麼操作。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說不出反駁的話,她心裡想:我親自填裝的彈藥,屠殺我們的士兵。
但她一個天天做慈善的皇后,還能怎麼樣呢?
這樣想,並不能減輕她的負罪感。
奧古斯特·維多利亞說:“先生,我能看出來,你是使用武器的行家。”
“哈哈,不是我使用武器,是各種武器綁架了我。”趙傳薪說:“我曾多次想過要擺脫殺戮,但綁架我的各種武器令我的內心無法擺脫暴戾。”
“不如你投降試試?”
“不如你讓他們投降試試?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盒。”
“……”
果然如同此前上來救援的德兵所言,威廉二世在外面聚集了禁衛龍騎兵團和步兵團,已經將柏林城市宮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此時,有人樓下喊話:“趙傳薪,你聽着,說話的是漢斯·馮·普萊森。我是德意志皇帝的副官。我此時所言,代表了德皇意志。”
趙傳薪毫不在意下方的聒噪,他看見房間裡有個留聲機和一堆唱片。
留聲機是愛迪生髮明的,當初還郵寄送給李鴻章一個。
他在唱片裡篩選,最後挑出一張裝上,放下唱臂唱頭。
唱片內灌製的《卡農》從喇叭中響起。
趙傳薪打開窗戶,跳上窗臺,冷風將他的衣襬吹起。
他很久沒聽過這首曲子,巧妙的卡農對位法,不同聲部共享旋律,起始音階的神奇變化,趙傳薪雖然看着下方漢斯·馮·普萊森嘴巴不斷閉合,但他聽着的卻是音樂。
他微微一笑,這首曲子,在此時的演繹,遠沒有後世精彩。
據說帕赫貝爾創作時,沒把這首曲子當回事,連炫技都算不上,就是隨手捏造,信手拈來,卻成就經典。
趙傳薪喜歡各個領域能工巧匠,喜歡看他們裝逼表演。
他曾以爲自己也能成爲畫匠、木匠、珠寶匠等等中的一員。
他嚮往爐火純青的技巧,想從畫底雲煙摸索通天的橋樑,想在斧鑿中摳出登峰造極的紋飾,想靠火煅鏨刻鑲嵌世界最精華的藝術。
然而,萬萬沒想到,他的成名作是——殺戮。
樓下,漢斯·馮·普萊森滔滔不絕。
可說着說着,他覺得不對勁。
發現所有士兵擡頭看,他一擡頭,就見趙傳薪踩在窗沿,眼瞼低垂,槍作指揮棒,正沉浸在音樂中。
窗內飄出的《卡農》恰好進入高潮階段。
焯……
漢斯·馮·普萊森鼻子好懸氣歪了。
他指着趙傳薪吼道:“再不投降,我們會發起強攻!”
一曲終了,趙傳薪睜眼,哈哈一笑:“廢話少說,有種向我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