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善者不來?”林哲看着手中的報告一臉的陰沉,然後從椅子上起來走向窗邊。
邊上的畢餘同落後兩步跟了過去,嘴上道:“這個新撫臺手段倒是雷厲風行,剛來沒兩天就是翻出了我們不少舊賬,這下怕是不好打發啊!”
吉爾杭阿這一次來上海明顯就是針對餘勝軍,針對林哲來的,要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把上海縣令以及江海關的多名官員罷免,並且查出了不少林哲之前剋扣挪用江海關東門舊關稅銀的事。
當初爲了維持餘勝軍,林哲可是動用了不少小手段剋扣了江海關舊關的稅銀,也從蘇鬆太兵備道里挪用了不少錢,而這些其實根本就瞞不住,只要狠下心來查都是能夠查不出來的。
以前許乃釗和林哲關係不錯,對此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現在的吉爾杭阿不僅僅和林哲沒什麼交情,而且他還是受命來整頓商貿區和江海關的。
不僅僅罷免了上海縣令和江海關多名官員,次日吉爾杭阿就是向林哲行了一份正式的公文,稱江海關關乎朝廷關稅,必須慎之又慎,而任用大量洋人恐有讓江海關落入洋人把控之嫌,當即要求林哲立即清退江海關內的諸多洋人僱員。
這還不算,稍候他竟然繞過林哲,直接把他帶來的諸多幕僚以及候補官員任命爲江海官的官員。
並且還說前任許乃和林哲的協議不算數,江海關新關的剩餘稅金將不會繼續拔給餘勝軍充當協防費,要求不管是東門舊關還是商貿區內的新關所有江海關的稅金都必須上繳江蘇巡撫衙門,以供應江南大營、江北大營等軍需所用。
至於餘勝軍的軍費嘛,吉爾杭阿說餘勝軍既然是浙江省團練,所需軍費自然由浙江方面提供云云!
得知此事後,林哲再也是沒能忍住,直接就在諸多下屬的面前就是開罵:“他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跑到上海來得瑟,我餘勝軍的協防費他說削減就削減!”
“把我的話傳下去,哼,一切照舊!”林哲可以忍吉爾杭阿動小手段,但是絕對不允許他動餘勝軍的軍費。
江海關目前每個月都提供四五萬兩銀子的軍費,這對於餘勝軍而言是一筆大錢,別以爲餘勝軍在蘇州繳獲了大批金錢就不用擔心軍費了,那些額外的錢財早已經有了預定用處,陸軍擴充要招募新兵,購槍購炮。水師營也得擴充,要招募新的水兵,還要購置蒸汽戰艦以及戰艦上的艦炮,這些都是極大的花銷。
如今以及未來的餘勝軍都是吞金巨獸,如今的林哲恨不得天上再掉下來幾百萬兩銀子!
如今吉爾杭阿一句話就想要把江海關的稅銀全部拿走,這是林哲絕對不允許的事。
“萬一撫臺派遣的官員來查和阻擾呢?”畢餘同憂心忡忡的說着。
林哲當即冷色道:“那就把他們擋在商貿區外面。”
“還有,我記得上個月的額定六萬兩稅銀還沒給吧,先扣下!”林哲倒是要看看,這個吉爾杭阿能拿自己怎麼辦。
聽聞商貿區那邊把自己派遣過去的官員都擋在了商貿區之外,同時還扣下了那六萬兩本應撥付的稅銀,氣的在上海縣城內的吉爾杭阿大發雷霆。
“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個林哲是個驕橫之輩,但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大膽,敢把朝廷官員拒之門外,他還是不是從朝廷命官,眼裡還有沒有皇上!”
旁邊的幾個幕僚也是滿臉的憂色,其中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幕僚道:“跋扈之輩看的多了,但是想林哲這樣卻還是頭一次看見,他這是完全沒有把撫臺大人您放在眼裡啊!”
“不錯,早先聽聞林哲此人就是憑藉僅有的幾次小勝就目中無人,如今一看的確如此!”那人繼續道:“撫臺大人,此時我們不能忍,要不然的話以後在江蘇,別人就只知有林哲,而不知有大人您了!”
“蘇南重地,必須完全掌控在手裡,尤其是江海關新關,早就聽聞因爲商貿區成立後,江海關稅金大增,比往年翻倍不止,如果能夠把這些錢都拿到,江南和江北兩座大營的軍費也就有着落了!”
“另外我還聽聞餘勝軍戰力不俗,如果能夠把餘勝軍整合到大人麾下,屆時就是如虎添翼啊!”
“不錯,餘勝軍那邊的將帥大多是讀詩書明事理的文將,林哲這個商家之子不知道忠君爲臣之道,但是那些讀書人還是深明大義的,到時候必定可以把他們拉過來!”
聽着這幾個幕僚你一眼我一語說着,吉爾杭阿也是點了點頭道:“我這就去寫彈劾的摺子!”
吉爾杭阿當即就是轉身去了書房,然後提筆就寫起彈劾林哲的摺子,在這封彈劾摺子裡,他說林哲不僅僅貪腐江海關稅金百萬兩之巨,而且還仗着餘勝軍無法無忌,眼裡絲毫都沒有朝廷和皇上,並且說林哲擁軍近萬,卻多次拒絕領軍西進,坐視鎮江陷入賊手,似有不軌之嫌!
不得不說,吉爾杭阿還是看的相當準確,林哲還真是有不軌之心。
寫完這封彈劾的摺子並派人送走後,他卻是沒有就此等待彈劾的結果,他非常清楚這一年多來彈劾林哲的人多了去,別說尋常的地方官員了,就連江南大營督辦向榮、已經病亡的前任江北大營督辦琦善、新任江北大營督辦,江寧將軍託明阿這些江蘇地面上的大佬們都不止一次彈劾林哲。
咸豐帝的案桌上,彈劾林哲的摺子一大堆呢,但是這又什麼用,雖然會引起朝廷的一些議論,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效果,甚至連給林哲最表面的申飭都沒有。
爲什麼,因爲林哲時不時都會給朝廷報一個大捷,一個多月前的廣德大捷,不久前的蘇州大捷的捷報纔剛送到朝廷那邊呢。
就算對林哲再不滿,只要林哲不幹出什麼實際反叛的事來,咸豐帝估計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頂多就是打壓林哲的勢力擴充,比如說派這個吉爾杭阿來上海和林哲打擂臺就是這樣一種考慮。
吉爾杭阿知道,彈劾的實際作用不大,要想把江海關從林哲手裡搶過來,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但是要怎麼樣才能辦到呢?
要知道林哲可是連他任命的官員都阻擋在商貿區外面,更加別說去江海關衙門上任了。
此時,一個幕僚俯身到吉爾杭阿輕聲道:“如果大人您親自送人去上任,並且用撫標強行開路,難道林哲還敢阻攔不成?”
“他林哲要是敢阻攔,那麼這就是造反大罪,他林哲雖然跋扈但是絕對沒這個膽子,只要他這一次服了軟,後頭我們就可以直接掌控江海關,只要手握江海關的稅銀,到時候甚至可以把餘勝軍都給接受過來!”
吉爾杭阿聽罷也是暗自思量了起來,直接帶兵去護送自己任命的江海關官員上任,這個林哲應該是不敢強行阻攔的,而只要讓自己的人掌控了江海關,那麼就等於把控住了餘勝軍的軍費。
到時候就算自己憑此無法徹底掌控餘勝軍,但是也可以以軍費作爲要挾,迫使林哲乖乖聽從自己的號令去鎮江打仗。
想到這裡,他就是咬了咬牙道:“好,我親自帶着人去商貿區!”
不用多久,他就是召集了本部撫標綠營近千人,然後親自帶着那幾個準備到江海關新關上任的官員前往商貿區。
聽聞吉爾杭阿親自帶着上千綠營準備護送那幾個官員上任,林哲直接就拍了桌子!
“好,好,好!”林哲明顯是被吉爾杭阿的這個舉動弄的生氣無比,連說三個好!
這個吉爾杭阿竟然敢跟他玩硬的,當真他林哲是泥捏的不成,林哲當即心一狠道:
“立即傳我命令,把他們給我攔下來!”
“可是如果他們硬闖呢?”一邊的石琅翼小心翼翼的問道。
林哲深吸了口氣:“那就給老子狠狠地打!”
當即,林哲就是帶着一羣餘勝軍的軍官以及駐紮在他官邸附近的第一營奔赴商貿區西邊,也就是上海縣城護城河那邊。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就是看見了一大羣清軍以及衆多官員已經是進入了商貿區,爲首的赫然是吉爾杭阿。
林哲對着畢餘同點了點頭,然後畢餘同就是騎馬上前和那些官員們進行交涉,雖然距離百米外但是依舊可以聽見是不是傳來爭吵的聲音。
十幾分鍾後,畢餘同催頭喪氣的回來對林哲道:“大帥,他們不肯退去!”
於此同時另外一側,吉爾杭阿也是陰沉着臉,旁邊的一個幕僚在他耳邊道:“大人您剛纔看見了,餘勝軍的人驕橫無禮,竟然要求我們離去。”
旁邊的一個官員也是面露憂色:“我看剛纔那人不像是說假話,如果我們繼續向前的話恐怕他們真的會開槍!”
此時吉爾杭阿感覺到自己已經騎虎難下了,本來他以爲林哲斷然不敢帶着軍隊來攔截的,但是他還真的來的,這到底是需要繼續前進還是灰溜溜的退回去?
沉思了半天后,吉爾杭阿深吸了口氣,心中暗思:我纔是江蘇巡撫,林哲不過是我手下的一個兵備道,難道他還敢真的阻攔不成。
當即他就是道:“我們繼續前進!”
邊上的官員面露害怕之色道:“如果他們真的開槍怎麼辦?”
吉爾杭阿似乎是在對他說,又似乎是自言自語:“他不敢!”
看着前方的清軍隊伍又開始前進,林哲連續深呼吸了數次,臉色從之前的陰沉慢慢轉向了平靜,彷佛眼前的局勢沒有引起他的任何心情變化一樣。
只見他臉色平靜地從腰間抽出了那柄華麗的指揮刀,口中連續傳出了幾句命令:
“全體都有!”
“裝填!”
“瞄準!”
吉爾杭阿看着對面餘勝軍裝填、瞄準的動作,心中大駭:難道林哲他真的要開槍?
而數秒後,林哲就是給了他答案!
只見他一邊向前揮下指揮刀一邊道:
“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