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在半夜就結束了,顛三倒四和真真假假的提問使得衆人都相信通譯說的是真話。待結果一出來,大家都慶幸之前沒有輕舉妄動。寬甸留守的俄軍雖然人數只有五百三十多人,但有很多重武器——之前大部隊的重武器都留給他們了,除了六挺馬克沁機槍外,還有三門火炮,通譯不知道口徑,但是從他的描述來看應該是75mm野戰炮。
馬燈之下,桌子上擺着根據通譯情報重新標註的縣城地圖,衆人都在想着如何着手。引出來時不可能了,這股俄軍深入前線,士氣低落,指揮官也是比較警覺,在後路長嶺子安排了少量警衛部隊,由此看來他們根本就沒有想打仗的意思,只想逃跑。客串參謀的炮兵李成源道:“要不安排一個連繞到南面,假裝日軍打過來,等縣城俄軍撤退的時候我們再打伏擊,把那些炮搶過來。”他說是出主意,其實滿腦子想着那些大炮,雖然那些不是軍校的克虜伯火炮,但最少也是炮啊。
他一說完齊清源就反對,“不行,這股俄軍還是比較謹慎的,連退路都安排了人,我估計他們就是要撤退也會安排人偵察,從縣城到長嶺子之間能埋伏的地方就只有石風溝,可那裡太險要了,俄軍一定會重點防範的,加上對方有火炮和機槍,就是在石風溝依靠有利地形,我們也未必能打贏,即使打贏,傷亡也不小。”
分析下來這股俄軍算是驚弓之鳥,但驚弓之鳥卻不太好下套,讓他撤走容易,全殲卻很難。正在衆人苦思萬全之策的時候,從來不說話的馬師爺插了一句,“大當家的,咱們能不能……能不能摸進去?”
之前大家都是想着不能硬攻,要引出來打,但除了不能硬攻之外還可以暗攻。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馬師爺感覺喉嚨有點幹,大當家的禮遇讓他不由想着如何知恩圖報,這次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他硬着頭皮說道:“這,這寬甸的巡警局長以前和大江東有過交情,手下有些人都是鬍匪出身的,後來朝廷招安就變身當兵了。如果讓他們夜裡打開城門,我們悄悄的殺進去,就像……就像……”馬師爺想說的就像上次打通化一樣,但是他知道在坐的好些都在那天夜裡和鬍匪幹過戰的人,所以不敢說下去了。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楊銳趕緊追問道:“要是那巡警局長把我們出賣了呢?”
馬師爺獻計到有些獻計的覺悟,“俺明天就進城去,先不說打大鼻子的事情,探探他口風再說這個,要是他靠不住就一定會先把俺綁了送官。”
“可我們今天把這個通譯綁了出來,俄國人一定會有所警覺。”另一個參謀王世傑說道。
楊銳對此卻並不擔心,“我們連夜把他送回去。”
“啊?送回去?”衆人都是驚異,好不容易抓出來了,怎麼還要送回去。
“是啊,你們要站在他的立場着想,他一旦被抓還說了這麼多情報,這萬一被俄國人知道了,除死之外沒有其他下場。”楊銳審問的時候就在一邊,對吳老爺的爲人性格瞭解的深,怕死的人無論什麼情況下第一件事情就是保全自己,而且其實俄國人對他別不怎麼好,確切的說他也是在哈爾濱做點小生意會俄語才被俄國人抓丁抓來的,錢給的少不說,打倒挨的不少。“我們給他些錢,假裝以後還會派人找他要買情報,他不會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的。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如果摸進去了怎麼才能在最小損失的情況下全殲他們。”
思路確定之後,計劃很快就完成了,合理的使用手榴彈和霰彈槍可以最大限度程度了減少傷亡。而通譯吳老爺在大把銀子和溫言安慰之下保證自己絕不給大鼻子賣命,以後有情報一定告之,然後就被王老二幾個連夜送回去了。第二天清晨,馬師爺整理行裝,楊銳出來給他送行,“老馬,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犯不着拼命。我們又不是一定要打不可。進去了好生看待些,要是真被抓了就說是通化巡警局的人,官府動不了你。”
馬邦德聽着楊銳的叮囑,感激的道:“大當家的,俺知道,俺知道。大當家的回去歇息吧,都弄了一夜了。”
楊銳見他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回去了。昨天晚上他已經把要安排的事情安排完了,時間粗定在明天晚上,具體的時間要看馬邦德那邊的情況。現在各連已經針對在縣城地形開始了巷戰訓練。楊銳和雷奧對如何進行巷戰不是很瞭解,楊銳只記得電影和網絡說的那幾條,一是瞬時火力,比如衝鋒槍手榴彈什麼的,當然現在沒有衝鋒槍,只好用霰彈槍代替,二就是林大軍神的穿牆戰術,爲此部隊也開始組織破牆隊,工兵鏟和炸藥都準備了不少,打算萬一進攻受阻破牆攻擊。
傍晚時分,馬邦德派人回來了——楊銳怕他出事牽連情報網,除了派王老二的兩個人保護他之外,沒有告訴他情報網的事情——說是巡警局那邊沒有問題,俄國人剛進縣城的時候因爲強徵物資和強搶民女跟巡警起了衝突,當時就殺了他們幾個人,大家正想報復着呢。於是這次打窯的生意一說就通,很快達成一致,明日夜裡四點三刻由巡警動手幹掉西城樓上的大鼻子,然後打開西城門放鬍匪入城。巡警局要報仇要錢財,鬍匪要槍炮,各取所得互不干涉,至於城裡的大戶就先放他們一馬,省得巡警局難收拾後事。和消息一併送來的還有一副地圖,上面除了進程路線之外,巡警們還特意標出了一條進攻駐紮火炮院子的路線圖,首先壓制住火炮是此次計劃的第一原則,至於機槍因爲分散在各處,不太好下手。
翌日深夜,第一營的士兵全都埋伏在寬甸西門壕溝之外。四點三刻剛過,西城樓就動手了,遠遠的傳來一兩聲慘叫很是輕微,很快城樓上就傳來了約定好的信號,不一會城門嘎嘎嘎的打開了,吊橋也放了下來。楊銳見到信號無誤放下心來,連忙指揮部隊進城。他帶領士兵伏在城外不怕,就怕被巡警和俄國人勾結設下圈套,所以今夜城樓上也有偵察排的人在裡面,見一切正常才發預定信號,既然巡警真的敢殺俄國人那就應該沒有什麼埋伏了。
前面第一撥的隊伍進城之後,後面攻堅的隊伍飛快的跑進城了,此時正是天亮前將明未明之際,沒有亮光的天空下只見黑乎乎的影子全往城門裡灌,縣城裡的狗也都驚醒了瘋狂的叫了起來。孃的,狗還真是靈醒,難怪當初八路軍要讓羣衆打狗。好在縣城不大,也許能跑到俄軍的院子裡吧,楊銳心裡安慰自己說。彷彿是在迴應他的自我安慰,城裡一會兒就傳來手榴彈的激烈爆炸聲,槍聲也隨之響了起來。楊銳幾個站在西城樓上遙望南面,只見手榴彈爆炸的火光時隱時現——俄軍駐紮在南街那邊的八個院子裡,之前的住戶都被他們趕走了,現在部隊已經衝進了院子,對着俄軍的營房扔着手榴彈。
李二虎是第一撥衝進城的隊伍,雖然是偵察排的,但是作爲上次通化夜戰的老兵,他被王老二安排帶着兩個班,去解決放置兩挺機槍的院子,在他剛進院子還沒有動手的時候,隔壁院子的手榴彈就響了,“糟了,”他當即意識到院子的俄軍要是醒了控制了機槍那就完了,他可是見識過那傢伙的威力。“衝,房裡…扔炸子…”他還是不習慣手榴彈的稱呼,覺得叫炸子簡便些,說完就帶頭衝了進去。
按照上次通化之戰王老二所總結的巷戰經驗,一共是三條,一是誰腦子更活絡誰勝,二是誰傢伙更順手誰勝,三是誰敢拼命誰勝。李二虎在他的教導下對此深信不疑,是以纔在這關鍵時刻衝了上去。此時已經有幾個手腳快的俄軍光着身子拿着槍已經衝出了屋子,看到李二虎這些正想開槍,就被幾顆手榴彈砸了過來,哄的一聲把他們炸的哇哇叫。大家不敢停歇,其他的房間也都一一照顧到,一時間每間屋子都火光閃閃黑煙陣陣。
就在李二虎帶頭衝進去扔手榴彈的當口,靠北面的一間屋子裡突然跑出來幾個人,旁邊趙貴成拉着槍栓正要開槍,卻被李二虎攔着了——那是幾個衣裳不整的女人,藉着別處的火光他看到了她們飄着的頭髮。“停火,停火……趴下,趴下。”李二虎前面的是對自己人喊得,後面的事對那幾個女人喊得。他聲音還沒有落下,就有兩個女人被槍打倒了,剩下的幾個都縮在地上。李二虎眉毛一挑,正要發火,旁邊有人道:“班長,是大鼻子,是大鼻子打的……”
“馬拉戈壁的。”李二虎惱了。他打量着院子情況,這其實是個傳統的東北農村大院,北面和西面都有不少房子,西南面的屋子都被清理了一遍,剛纔開槍的是院子東北角的那幾間房子,而他的位置只是在西南角,因爲隔的遠,那邊的大鼻子估計也就做好準備了。從南面到北面只有院子的中央有一些乾柴堆可以做掩護,他正想怎麼摸過去的時候,幾個黑乎乎帶火星的動扔了出來,只聽輕微的“砰”的一聲,幾片火在地上燒了開來。俄軍爲了看明白屋子外的情景,把常喝的燒鍋點着給扔了出來,東北的燒鍋向來度數不低,一點火就能燒着的。李二虎又罵了一句,再見兩個火星從北面屋子裡飛出來的時候,他擡手就是“砰、砰”兩槍,把剛扔出來的酒瓶子給打碎,燒鍋在半空中就已經着了,藉着火光李二虎再搶過旁邊士兵的步槍,“砰”開了一槍,“啊”的一聲慘叫,只見北邊屋子窗戶上一杆槍掉到外面來了。
真是彈無虛發啊,不愧是偵察排的班長,趙貴成幾個看着李二虎的槍法,佩服的不行了。李二虎卻沒有半點欣喜,正想借着夜色摸過去的時候,馬克沁那令人生畏、連綿不斷的槍聲響了起來,幾個人忙得一個抱頭伏在地上,李二虎想,他孃的這下可完了,看來這次的任務完不成了。又想着進攻前在指揮部看的院子地圖,想着怎麼把這挺機槍給端了。他和一幫人退到南面院門的死角,李二虎道:“愣着幹什麼,你,帶個人從那邊院牆外摸過去,到了能扔炸子的地方在牆上掏個窟窿,隔着院牆扔炸子,記住,聽俺的哨子再扔啊。還有你,也帶個人從西面這邊屋頂摸過去,到了地方就聽俺哨子。剩下的就在這邊跟他們幹,大鼻子一時看不到你們。要快。”
幾個兵一走,李二虎就道:“打,狠狠的打。”,剩下的十六七杆槍一起開火,這槍火一現,馬上就給俄軍的機槍指明瞭方向,子彈頓時“撲撲撲”的掃了過來,打得這些人都擡不起頭,只有高舉着槍亂放,一時間院子裡槍聲大作。趴在院子中間的幾個女人估計是嚇着了,開始嗚嗚大哭,李二虎打着打着聽得哭聲,出身鬍匪炮頭的他覺得這太不吉利了。吼道:“哭喪啊。老子還沒死呢。趴着,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