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着,來到一個酒家門前,門外邊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裡面也燈火敞亮,估計是在還在做生意,進去之後就有人迎了上來,見到只有兩位就把人往大堂裡帶,走近裡面才發現人還不少,還有個老頭帶着個小姑娘在唱小曲,客人有一家子的,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和楊銳他們一樣的旅客,估計是沒處吃年夜飯都跑這裡來了,楊銳笑着對張翰庭說:“看來我們是沒走錯,來對地方了。”
經過半天的接觸張翰庭也和楊銳都不生疏了,言語間很是隨意,他笑道:“從來還沒這樣過年吃年夜飯的,這次是多虧了竟成兄,要不然我只能到洋人的教堂子裡面去過年了。”
楊銳見大過年的不想他談不高興的事情,安慰道:“翰庭啊,老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就是一兩千塊錢沒結到嗎,有什麼好在乎的,你這一輩子難道就只能掙這點錢?我就不相信了,你家境好,讀書也多,欠的只是閱歷,以後機會多的是,要真是以後一直想這着一千塊錢,要什麼意思。”說着舉起杯中酒,“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來,乾一杯”。
張翰庭見狀只好直接也幹了,搖搖頭:“哎呀,我這回去啊,就要被老爺子罵了,本來啊,是想做出點事情來給他看看的,誰知道被做成這樣了。”他拿着摺扇打開搖了搖,好像一副很熱的樣子——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上午在水果碼頭的落魄樣子了,換了一間天藍的長衫,外面套了一個原色的棉馬甲,文人的扇子也拿出來了,扇子上還有兩個草體字——無爲,端是一副富公子的派頭。
楊銳看着好笑,心想外面都是雪,你扇什麼扇啊。見他說起回家,倒想乘着這幾天有空去他那邊看看,能把那幾粒橙子種子找個地方好好種出來也好啊,楊銳只是水果販子,倒不懂的怎麼種種子,後世的水果基本都是嫁接的。當下說:“翰庭啊,我倒想去你那裡看看”張翰庭聽了馬上要站起來,楊銳攔着他接着說道,“我一是去看看你們那邊的種植規模,二呢是想把從西洋那邊帶回來幾粒種子找人種出來。本來嘛是想過年就在滬上種的,但這邊畢竟要冷,想下來還是你們那邊要好。”
張翰庭對楊銳的相助心裡很是感激,見楊銳想去黃岩非常熱情,至於什麼種子的那就交給家裡的老農種只是小事一樁。當下道:“今天的事情還是真要感謝竟成兄了,到我們那邊去小住幾日,我可有機會盡地主之誼啊。”
楊銳見他還是想着報答,就再次強調說道:“翰庭,我去最主要的是爲了給那幾粒種子找個安身之所,這個品種在西洋也已經是快沒有了,我是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弄來的啊,要是沒有種好,那我就是回去了西洋也不一定能找的到。這個種子是萬分重要的。”
張翰庭見楊銳如此強調,也知道了這事情極爲重要,鄭重說道:“竟成兄放心吧,我一定讓家父找人小心護理,不會誤了大事。”
楊銳見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也就放心了。只見那邊唱曲的小姑娘已經唱完一曲,想到以前過年總要看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在這裡沒什麼聲響的只吃飯多沒意思的啊,就說道:“要不要找那個小姑娘唱曲啊?”
張翰庭不知道楊銳對女色如何,以爲是好這一口的,欣然同意。於是楊銳招手讓那一老一小過來,老太爺拿了把二胡,來到跟前就和小姑娘先行禮,然後用一口方言問老爺要聽什麼,這老太爺眼睛似乎是看不見,全靠這十多歲的小姑娘牽着,楊銳純粹就是要個聲響,再就是見兩人可憐的想多給些錢與他們,也就對他們唱什麼沒有什麼要求,隨他們唱了。於是二胡就響了起來,小姑娘也唱了起來,開始楊銳是沒聽懂什麼,後面才發現老太爺拉的是茉莉花,至於小姑娘唱的什麼就是不知道了,嗓音倒是很好。一曲聽罷,楊銳卻有點意猶未盡,又讓他再拉一曲,這次就沒懂拉的是什麼了,最後拉完,楊銳不由的想到前兩天在江邊哼的滬上灘,就說道:“老人家,我這有一個曲子,我這邊哼,你聽聽之後,看不能拉出來?”張翰庭見楊銳懂曲子也不敢意外,含笑不語。
老太爺人對京話不甚明白,倒是沒聽出楊銳說什麼,小姑娘卻是聽了個大概,小姑娘對他說了之後老太爺點點頭,楊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塊洋元放到他的手上,說道:“老人家你要是能拉出來我再給你一塊。”見他抖着手收好那塊錢,楊銳就開始哼滬上灘了,怕他人老反應慢也就哼的比較慢點,老大爺也不賴,到第二遍的就能拉出來了,只是不太熟練,到第三遍的時候就拉得很熟練了。旁邊張翰庭也聽的很入味,打開扇子扇來扇去的。楊銳心裡不由嘆道:真是人才啊,難怪人家說瞎子耳朵靈啊。又問那小姑娘:“會唱了嗎?”
小姑娘搖搖頭,楊銳也不強求,有清末版的二胡獨奏滬上灘已經很滿意了,再要求人家還要會唱不是太不合實際了,當下找了張報紙把國語版的歌詞寫在上面給小姑娘,小姑娘接過卻不看,楊銳問道:“你不識字啊?”她點點頭,小心把報紙收起來收在懷裡。楊銳又給了兩塊錢給老太爺打發他們走,兩人走到大門口,那小姑娘還回過身來深深鞠了一躬。
晚飯有二胡的伴奏吃的很是有味,張翰庭到最後都在哼這首不知名字的曲子,看來音樂是相通的,不管隔了多少世紀,包含的韻味大家都懂。吃完飯走到街上,已經是華燈初上,整條街燈火通明好不熱鬧,楊銳對夜生活本沒有愛好,張翰庭卻在滬上什麼也不熟悉,兩人只是走了走就回旅館了。
楊銳一回到房間裡就去看那幾個爛橙子,之前就放在角落裡,爲了防止老鼠什麼的,還找了個木頭小架子把它框起來了,現在翻出來去掉爛皮卻是有兩粒種子,心想還真是好運氣,就看能不能種的好了,趕緊小心的用個火柴盒子裝起來,再塞了點報紙進去,過幾天帶着它去黃岩,看看張翰庭家裡的果農怎麼說。
當夜楊銳在房間裡等着十二點鐘聲,可還沒到十二點爆竹聲就叭叭嘣嘣的響起來了,樓下黃先生家裡也放了一條長長的爆竹,炸的整個院子都是硝煙味。哎,新年了,1903年,真是的不知道老天把我弄到這個年代來幹什麼啊,楊銳靠在椅子上搖晃,看着黑黑的房頂,心裡默默的問道,三個月下來在弄堂裡做了一百多次的穿越試驗,但卻毫無效果。楊銳對回去現代已經失去信心了,看來只能是入鄉隨俗啊,能做什麼做什麼吧,盡力而爲了。
年初三的時候楊銳和張翰庭兩人去了滬上客運碼頭,碼頭也是在十六鋪,過年中國的輪船是停運了,要年十五之後纔開行,洋人的客輪雖然在運營但是隻到寧波,從寧波到台州黃岩還有三百多里路,要去了之後回來等回來就得正月十五之後了,看來是去不成了,陸行那邊估計在十五之前就會有消息的,這樣大的買賣總是要折騰好幾次才能順利成交的,所以楊銳是不能走了,他也把這個原因告訴張翰庭,張翰庭也就只能遺憾了,只是一再要求楊銳在有空的時候過去黃岩,楊銳心想,自己要是忙起來鬼知道什麼時候有空,只是口中說一定一定,並且再次叮囑他要把種子種好,這是大事,接着就和他道別了。
接下來的幾天就很無聊了,每天都是抄書、吃飯、睡覺,開始很不習慣,但過個兩天楊銳反而享受起這樣的生活來了,不被人打擾,在抄的過程中也是一種學習的過程,看到一頁頁寫的滿滿的稿紙,感覺到很有成就感,同時學習則讓人的思想變得沉靜起來,思維在書裡思索、探尋很是暢快,楊銳只希望永遠這麼下去,但是這個願望很快就被打斷了,和他所預料的一樣,打斷他的人是陸行的胖先生,他被四百塊激勵的渾身是勁,像是一個陀螺一樣轉了回去,在家裡和朱老爺府上轉了個夠,現在又轉到租界裡來了。
楊銳讓報信的守店夥計先回去,讓那個吳先生先喝着茶,他隨後就到。等夥計走後楊銳又抄了一會才起身收拾東西,把筆記本鎖好穿起棉襖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