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佛拉基米爾.伊利奇.烏利揚諾夫來說,東方是一片極爲陌生的土地,他以前只是在報紙和書籍讀到過這個國家,只是所瞭解的唯有辮子、鴉片、還有小腳女人,但對於yang-g這個人,他、包括這次和他一起前來的格里高利.葉夫謝耶維奇.季諾維耶夫,以及列夫,鮑裡索維奇.加米耶夫都極爲嚮往。這種嚮往不是同志間的嚮往,而是對成功革命者的豔羨,即便這種勝利不完全屬於無產階級,但對於腐朽貴族和一切*政府來說,中國革命的成功依然值得所有革命者慶祝。
排除這種關係,yang-g和布爾什維克的關係在好幾年前就已經建立。在兩年前,布爾什維克與孟什維克取消派、召回派、托洛茨基的調和派作鬥爭的時,他的私人代表就已經找到布爾什維克,使得被關閉的無產者報解決了資金來源,擺脫停辦的危機,同時在1910年1月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全體會議上被解散的布爾什維克中央委員會,也得益於重新建立起來,如今,佛拉基米爾.伊利奇.烏利揚諾夫,已經成爲布爾什維克的實際領袖。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雖然每次大手筆贊助的波蘭人並不名言背後真正的捐款人是誰,但當兩個月前波蘭人被邀請衆人來遠東的時候,烏利揚諾夫和他的戰友們馬上就明白了這種邀請所包含的意味,同時,他們更明白俄國革命當下的困難,布爾什維克的團結並不代表整個俄國革命者也團結,即便是所有革命者都團結,要推翻沙皇也是困難的。畢竟,俄國的革命一定會被其他資本主義國家干涉,有一個鄰國的鼎立支持那就顯得無比重要了。
“真是一個落後的國家。”站在飛艇的舷窗邊。加米耶夫對季諾耶維奇說道,從白天到下午。他都沒有看見任何工廠,有的只是收割之後光禿禿的田野和沒有樹木的荒山。
“加米耶夫同志,這裡是東方,不是歐洲。”季諾耶維奇說道,“這也是革命很容易成功的原因,中國的政府軍聽說只有三十多萬。”
“不。正因爲不是歐洲,沒有大量工人和無產者,所以我認爲革命難以成功。”加米耶夫道。
“我贊成列夫的觀點。東方沒有太多的資本家,這對革命很不利,最少yang-g同志很難組織農民去城市裡遊行。中國的勝利在於他們快速的佔領了北京,殺死了皇帝,葡萄牙的成功也在這裡,首都的革命是最重要的。”看着兩個部下在討論中國革命,烏利揚諾夫同志也加入了討論。
“但對於俄國而言,彼得堡裡沙皇有太多的衛兵了,同時我們並沒有軍隊。列寧同志。”加米耶夫道。“布爾什維克要獲得勝利,那就要廣泛的發動工人和士兵起來反抗沙皇。就像我們在1905年做的那樣,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列寧堅定的道。
“是的。列寧同志。”季諾耶維奇。“不過,我很擔心楊對我們的幫助並不是出於支持革命的目的。而是想收回被俄國佔領的那些領土。如果我們……”
楊銳的意思,來的人都能知道,只是誰也沒點破,這時候季諾耶維奇一開口,諸人聞言一滯,列寧卻笑道,“季諾耶維奇同志,出現這種情況並不要擔心,革命需要策略。東方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我們最終的目的是要解放全世界的無產者,爲了達成這一步地。適當的讓步是必須的。”
“我明白了,列寧同志。但是現在我們需要什麼支持呢?軍隊。資金,還是其他什麼?”季諾耶維奇說道,這個問題從巴黎上船的時候他就開始考慮,但一直沒有想到想到到底要什麼。
“不,我們暫時還不需要軍隊,它太花錢了。我們應該辦學校,大量的工人培訓學校,還有就是報紙。”列寧很肯定的道,“我們應該在彼得堡出版真理報,不需要擔心托洛茨基這個最卑鄙的野心家和派別活動者的反對,我們應該把我們的觀點堅持到底……”
列寧言語濤濤,中國之行讓他感受到了打擊孟什維克的機會,之前或許因爲復興會革命也需要錢,或者因爲中國人本來就很小氣,這幾年楊竟成並沒有給予布爾什維克多少支持,每個月的資金只能夠維繫布爾什維克的報紙和在巴黎的黨校而已,但是這一次既然楊竟成會發出邀請,那麼就說明以後他們對布爾什維克的援助將會加大。
列寧在飛艇上大談布爾什維克建設的時候,楊銳在鄭親王府開會,會議就是關於沙俄革命的。“摩洛哥危機告訴我們,歐洲的局勢已經無法挽回,大家都在全力備戰,下一次歐洲再發生衝突的時候,就是各國互相宣戰的時候。這是我們的機會,這個機會不但讓我們能獲得超額利潤,還能收回被割讓的國土,甚至,中亞方向我們也能取得突破,如果機會得當,我們的國土可以直接和波斯帝國接壤,要是再能修築一條中波鐵路的話,那麼我們就能一直通向紅海岸邊……”
楊銳對着地圖闡述他的想法,但在座的幾個委員卻很是怪異的看着他,畢竟現在東北的日軍都還沒有撤退,就談着收回外東北和西北的事情實在太早,忍不住的咳嗽了一聲,鍾觀光道,“竟成,這太遠了吧?”
“一點也不遠,”楊銳猶自在想象中,並不明白鍾觀光的意思,“北京到阿拉山口就已經有三千多公里了,土庫曼本來是波斯的地方,就相當於中國的東北,滿人的老巢,把這個地方還給波斯或者瓜分,那比直接吞併它更有利,並且也有利於我們和波斯結盟,只是兩河一帶直接吃掉就是。”
“波斯現在被英國和俄國聯合控制。你要修中波鐵路,俄國不在了,英國會同意嗎?”唯有一個相信楊銳之言的謝纘泰問道。“還有,我們到新疆。不對,到西域的鐵路都還沒修,要修到波斯,那可要六七千公里了,這可要兩三億不止啊。”
“不是有四國銀行團嗎?美國人那麼有錢,也可以進來。英國要是反對,那也拉進來好了。我們要的是鐵路能通到紅海,甚至還能通過奧斯曼帝國直接連接歐洲。這樣絲綢之路又要通了,”楊銳笑,“當然,現在物流是反的,是洋人掙我們的錢,但最少我們有條路可以通往西亞啊,李白也不再是外國人了。”
楊銳笑的燦爛,與會的幾人都覺得他今天有問題的,因爲他前幾天還是眉頭深皺的,王季同道。“竟成,國家初定,十年之內都不能大動干戈啊。被割的國土能收回已經是萬幸,再要插手到中亞,那是不是太遠了?”
“海蔘葳的重要性對於俄國來說,比中亞重要一百倍。這也是俄國人想着外蒙的原因,因爲外蒙在我們手裡,只要一出兵便可以切斷西伯利亞鐵路的。但是中亞兩河地區,沙俄吞併也就只有三十年,而且英國會很高興我們佔領這些地方,他們把阿富汗從印度割讓出來。就是想阻止沙俄南下,國際上一定會支持我們的。而俄國內部,革命者要建立政權。那不是一年兩年能做到,我們現在在他們身上投資,那將來是一定有回報的,到時候外東北都讓了,中亞還有什麼不好讓的,我們前去只是接受而已,並不會大動干戈。”楊銳道。
“那要花多少錢呢?”章太炎素來是信楊銳的,見他說的這麼自信,他也就當真了。“已經花了十二萬,之前是報告了的,不過因爲數目太少,之前是和朝鮮的費用並列,”楊銳詭辯道,支持列寧的事情是他吩咐劉伯淵做的,並沒有單獨的向諸人說明,“另外還要再花兩三百萬,等他們掌權了,那我們就可以回本了。”
“要是我們的支持被俄國發現該怎麼辦?”王季同見楊銳執迷不悟,只好就事論事。
“不會的,每一次出面的人都是洋人,資金也是幾次轉賬,洗的乾乾淨淨,並且,我的意思是這一次會面之後,以後就不需要再行會面了,只要和他簽訂一些宣言便可,”楊銳神情的道,他拿出一個文件,道:“大家可以看看,這個宣言就是要他們簽署的文本。”
“……復興和和布爾什維克一致認爲,所有民族都有反對壓迫和追求自由的權利……雙方尊重所有民族選擇他們願意生活於其下的政府形式之權利,他們希望看到曾經被武力剝奪領土、主權的民族,重新獲得領土和主權。此對於大中華及亞洲人民而言,則是外東北地區主權的恢復和中亞諸汗國人民擺脫壓迫,重新獲得自由……在此過程中,這些地區原有的各民族不可爭議的正當財產應該得到所有民族的承認和保護……”
謝纘泰很快就把文本中的關鍵鍛落唸了出來,外東北不出他意料,中亞楊銳剛纔也說了,就是最後一句‘正當財產’他有些不解,“竟成,文中所說的是何種財產?”
“主要是鐵路。”楊銳坦言,“領土是我們的,但鐵路是人家的,真要是強佔,那以後一定會留下爭端,外東北地區回來,但中亞那邊是平原,我們和俄國直接接壤的話將會產生諸多的問題,所以……事情不能做絕,兩國一旦交惡,那麼國家安全將遭到極大的破壞,即便是打折,有些東西還是要付錢的,哪怕是名義上。
另外就是我剛纔說的鳥盡弓藏的那意思了。對於美國而言,我們之所以重要,那是因爲日本強大而蠻橫,要是我們有毀滅日本的機會,我們做不做?我的回答是在我們強大之前,一定不能做!只要讓它流血即可,流血而不傷元氣,那麼美國將會一直支持我們,給我們想要的東西,這一次自勳在紐約的借款和購買設備之所以順利,完全在於我們會打日本,而且能打贏日本。不斷的打日本,不斷的勝利,我們在美國民衆心中,就等同於獨立前的殖民地十三州。是一個反抗暴政卻身體羸弱的英雄。按照情報局的調研,美國人有那麼一種心理,那就是很希望幫助弱勢民族及國家追求獨立、自由。我們現在就要迎合他們這一點,這樣才能不斷的獲得他們的支持;
撬動日本可以獲得美國的支持。那麼撬動革命後的俄國將獲得整個西方世界的支持!從西方理性並號稱文明的文化中,忽然出現這麼布爾什維克這麼一個異類,整個西方世界都會爲之恐慌,外東北的收回讓俄國深入太平洋的收得以斬斷,可這樣的結果並不好,所以俄國依然要在遠東保持一定的特權,如此遠東的西方勢力纔會恐慌,而我們才能獲得更多的利益。到時候我們可以讓洋人做一道選擇題。要麼我們也成爲布爾什維克,要麼就把那些該還給我們的東西還給我們,然後大家一起防止布爾什維克。
這其實也是禮部要倡用古文禁白話文的原因,不能讓布爾什維克思想和民衆接觸,讓它永遠在書生腦海裡便好,這雖然不是唯一的辦法,但卻是一個簡便可行的辦法。孑民說這樣會文盲化,是愚民政策,我認爲不是,按照學部經費每年百分之十五以上的增長。十年後出生的人都能普及小學教育。
總而言之,國家要想復興,那就要和魔鬼爲伍。夾縫中求生存,要想不被魔化,那就要自身紮緊籬笆,在國家成長強大之前,不容許再發生革命和動亂。我們對民衆承諾絕對有效,但它是一張遠期支票,在日期還沒有到來之前,不可能兌現。”
在會議的起初,楊銳就和蔡元培發生了一場爭論。話題因爲禁白話文而起,而後到思想控制、輿論控制等等。蔡元培的觀點是教育應該包容並蓄,而楊銳的觀點是一些有害於民族文化、煽動民亂的思想一定要限制。因爲科學主義很容易就牽扯布爾什維克主義,兩者是共生的西方文化,不同的是科學主義只批判但不佔領,而布爾什維克主義不但批判而且佔領。楊銳明白歷史的走向,可蔡元培不是王國維,不能在1924年就說出‘以共和始者,必以共產終!’這樣的預言,也因爲坐牢沒有留學德國學習美學,不能像臨終前那樣反覆唸叨‘科學救國、美育救國’,只認定認爲科學是有益的、理性是有益的,應該通過推廣科學主義而剷除儒教,完全沒有認識到科學前腳把儒教以及心學剷除,布爾什維克後腳就會跟來,這其實也歷史上由北大開啓的新文化運動,最終轉化爲布爾什維克的根本原因。
兩人霹靂巴拉的爭論最後以徐華封的表態而告終,他並沒有站在誰那一邊,而是表明使用古文學習科學和使用白話文學習科學沒有任何分別,現在包括以前的格外和化學都是這樣教育的,完全不存在不用白話文就不科學的情況。
該說的話大家似乎都說完了,久久的沉默之後,煙霧繚繞中,鍾觀光說道,“竟成,你就這麼相信這個列寧能獲勝?從做生意的角度,他如果失敗,那麼我們不但血本無歸,而且這個聲明如果刊發,我們將處於極爲被動的位置,我是說俄國沙皇沒有被推翻的情況下。”
“不會的,這是一個密約,而且只是單項文本,列寧那邊沒有副本,也不簽署日期。所以在俄國革命成功後,我們可以填上日期,並且選擇合適的時機公佈這個文本。”楊銳說道:“其實這就是一筆風險投資,我們損失的只是幾百萬而已,而對於列寧來說,這只是籤一個名就換錢事情,並且,上面的內容並不是什麼難堪內容,情報局研究過列寧的文章,他本來就支持各民族反抗壓迫,恢復民族主權的,文本就是按照他的意思來寫的。
至於爲什麼相信他能獲勝?現在俄國革命者很多,社革黨、社民黨、孟什維克、調和派等等,布爾什維克是最小的,但他的組織性最高,戰鬥力也最強,同時他本人是一個鬥爭的天才,我對枚叔說過,我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其實這還是護面子的說法,照實說起來,我除了稍微會賺錢之外,幹革命根本是個外行,他纔是行家離手。”
楊銳在復興會諸人看來已經是天才了,他不光是會賺錢那麼簡單,而是對機會的把握能力極爲獨到,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現在見他這麼推崇列寧,諸人不信之下都有明日一睹爲快的心思,不過在第二天傍晚,大家見到列寧本人都有些失望。以諸人對俄國人的一貫印象,列寧應該是一個體型魁梧、相貌堂堂的人,可實際展現在衆人面前的卻是一個身高不到六尺,長得相當結實的洋人,而且還是個禿子,下巴的鬍子也不甚美觀。
醇親王府內,練習了一個多月的國際歌的軍樂隊演奏的並不流暢,但列寧和妻子克魯普斯卡婭,以及季諾耶維奇、加米耶夫都心潮澎湃,他們下飛艇的時候並沒有歡迎儀式,但在進醇親王府的時候,卻被楊銳國家元首般的迎接,而這首國際歌,更是讓他們不約而同的與之同唱。
在與一身西裝的楊銳檢閱過儀仗隊之後,四人都被迎進了溫暖的王府,特別佈置的銀安殿內,楊銳第一句話就讓諸人感動,“各位勇敢的革命同志,非常抱歉礙於帝國主義的阻礙,我不能親自往着陸場迎接你們。中國革命的雖然暫時取得勝利,但它依然有失敗的危險,所以在國家恢復穩定的這幾年,對於全世界反抗壓迫、追求自由革命者的支持,只能在暗中進行,不過我相信,不管是東方反抗殖民主義的民族主義者,還是西方反抗資本主義的無產者,都會獲得革命的最終勝利。”
列寧有一個蘇格拉底式的頭顱,超乎常人的想象天賦和邏輯使得他後來能寫出《國家與革命》這樣既瘋狂又富有條理的著作,楊銳話語說完,他就揮着手,有力的道:“是的,楊竟成同志,全世界受壓迫者聯合起來,以階級鬥爭爲武器,推翻那些貪婪的資本家和殖民者。東方中國的勝利將是全世界革命者的福音,帝國主義在剝削壓榨我們的時候,恰恰挖開埋葬了他們自己的墳墓……”
按照蘇聯官方1960年撰寫的偉大蘇聯革命史記載,1911年10月13日,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同志和大中華國總理楊竟成在北京會晤,在偉大的導師感召下,會晤中楊竟成和列寧同志就世界革命達成了一致看法,但是在後來的革命過程中,楊竟成被帝國主義所收買,變成一個修正主義者,完全違背了當初全世界受壓迫者聯合起來的宣言……
楊銳和列寧交換着意見,一起赴會的章太炎則冷眼旁觀,這時候的他可不像當年評價孫汶那樣說列寧‘閃爍不恆,非有實際,該不能爲張角、王仙芝也’了,他能從列寧談話動作和語氣中感受到一種力量,並且,通過翻譯,列寧的話語很容易就把楊銳的意思凝練、聯繫起來,這不但表達了楊銳的意思,也加入了他自己的意思,比如‘全世界受壓迫者聯合起來’一語,就把中國革命和俄國革命乃至世界革命都緊密聯繫起來,一個有如此凝練能力的人,必定是個亂中取勝的智者,而如此自然的建立聯繫,又是一個合縱連橫的高手,他的發言中也找不出牽強附會的東西。這一切都慢慢的讓章太炎相信楊銳所說的話,那就是俄國革命若是能成功,那必定是布爾什維克獲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