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山體裡的種種作用反應,站在地表上的人是看不到的,一直在等着爆炸的日軍只看見四三三高地猛的一震,清冷的月色下,整座山像是活過來一般,從地面上猛的往上跳起,當他們再想細看的時候,腳下忽然一震,一干人都倒在地上,此時爆炸的氣浪把煙塵激盪過來,他們能看見的,只是整個高地已經化作煙塵,遮天蓋月。這是近處的景象,而在旅團長指揮所那一側,請來的照相記者只看見老龍頭在一聲沉悶的"射nyin"中升上了天,他興奮的在此剎那按下了快門,鎂粉爆燃下,這無比輝煌壯麗的一刻被底片忠實的記錄了下來。
照實說,日軍的製造的這次爆炸極爲有效,爆炸點雖然不再主峰的正下方,但山體受此重擊,所有的塹壕、貓耳洞、工事都已坍塌,半數以上的復興軍士兵在爆炸中喪生,更有不少人雖然活着,卻深深的埋在石頭裡。在爆炸的中心,只有那些不處在地下,置身地上的人僥倖在石雨中逃生,而在離爆炸點遠一些的地方,只要沒被大石頭砸中,很多人還是活着的。其實這還是要得益於山體本身的堅固,三噸炸葯並沒有像日本人想的那樣將整座山剷平,爆炸只是讓山體搖晃的同時崩塌了一大塊,使得山壁變得更加陡峭猙獰。
“板載!板載!板載!!”目睹如此威力無窮的爆炸,整個師團的士兵都忘記了紀律,不約而同又跳又喊。齊齊歡呼,而後他們又難以置信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切。對天皇和大和魂深深崇敬起來。而爆炸之後,前線的士兵隨着軍官的命令,開始向煙塵的中心行去,如此猛烈的爆炸,所有人都認爲支那人已經死光了,只要派人去接受陣地即可。
江大東爆炸的時候正在望月,他倒不會作詩,他只是覺得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的亮。而就在這瞬間。他也被爆炸引發的山體晃盪震上了天。半空中他的心終於實落下來,半天的徵兆終於是應驗了,小鼻子居然把炸葯送到了自己腳底下,這一傢伙下來,整個營估計都廢了。
日本工兵雖然把事情玩的很絕,可江大東對於日本人乾的事情並不差異,這事情他也幹過。以前打老財主硬寨的時候,實在打不進去,那也是在人家院牆下面挖個洞,把黑火藥包好放進去,點着引信之後就得趕緊撤,一會那洞上面的院牆就會被炸上天。原理作用都一樣。只是他當初玩的沒有日本人大而已。
腦子裡這些往事一閃而過,他忽然有一種怨恨,怨恨自己沒出息的爲了幾響地就把命賣給了朝廷,可腦子再一閃又想到了媳婦和已經會喊爹的兒子,他的心終於又平復下來。他可以不爲媳婦打算。但總要給江家續上香火,擱以前打家劫舍那會。就是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刀口添血的日子也未必能保住他們的命,現在日子雖然過的平常,但安全卻是無憂的,即便自己身死,媳婦孩子也能在朝廷的照顧下活下去……
江大東倒地的時候,腦子裡只想着這些事情,待腳一落地,他背上又一激靈,忽然感覺這一回閻王爺沒收自己簡直是萬幸,能活着更是萬幸。胡思亂想間,他忽然聽見了戰友的哀嚎,煙塵中他大聲的叫起來,可喊了半響卻沒出聲,他自己其實也被嚇着了,身上很多部件都不聽使喚。只等好一會,他嘴裡發出的聲音才被自己聽見,忍者碎石砸在身上的劇痛,他大叫道:“誰活着?誰活着?回話!!孃的!”
沒人回答他,唯多了幾聲哀嚎,之後還有救命聲,“救俺……救俺……”
從已經不平坦的地面起身,煙塵中只能摸着往前,不過江大東的手摸到地上一片溼漉漉的,更有些粘粘嗒嗒,這是血,再往上摸的時候,又摸到了刺刀的刀身和毫無反應的身體,顯然,有人在拋起下落的過程中,背運的被刺刀刺中了要害,血還沒有流乾命已經沒了。
心中猛的一緊,江大東放下此人又循着聲音往前,路上差點被一個人絆倒,等他到了喊救命那塊,摸到的只是一堆石頭,看來是有人被埋在下面了,手上用力刨了幾塊石頭,覺得不利索的他又把腰上的工兵鏟抽了出來,一邊挖一邊喊人來幫忙。半響功夫,幾個還活着的兵都爬了過來,幾個人一通亂刨,只把埋在裡面的王大志兩個腿拽了出來,而後再是身子,再是腦袋。其實王大志當時身在塹壕,站起來覺得冷,就想着躺在塹壕裡避風,誰想到一頓爆炸居然被埋了,也幸好他頭上有鋼盔、背上有工兵鏟,要不然那麼多石頭,早把他給砸死了。
幾個人磕磕絆絆的把王大志刨了出來,江大東又喊其他人名字,此時頭頂的煙塵稍散,但月色還是朦朦朧朧,他只能看見人的影子。一番折騰後,自己的班的兵除了那個走背運被刺刀捅了的,其他九個都還活着,當然也有活着不如死了的,伍老財小屁孩根本就被嚇癱了。這只是自己班的情況,另外一個班因爲藏身於貓耳洞內,那地方已經被抹平了,根本看不到人,也聽不到聲響,此時老耗子等人的額頭的汗才唰唰唰的往外直冒,要不是班長當初發傻要大家巡夜,自己這些人也被埋在地下了。
“去一線塹壕看一看吧。”江大東說道。二連負責主峰東側的陣地,山體緩慢往東下沉的同時,還有一道叉峰是往南的,這就使得整個陣地像一個三岔口,一排負責的是東面的山脊,二排守的是南面叉峰,三排和連部則設在兩道山脊的交匯點。想象着剛纔爆炸的情形,爆炸是從南面開始的,二排怕是凶多吉少。江大東沒管其他幾排,他只想把排長找回來——是個人總是會怕,江大東此時心裡也忐忑的很,現在己方陣地受此重創,小鼻子估計已經在上山了,不把從專門打仗學堂出來的排長找出來,他是沒辦法救大夥的。
撞撞跌跌的跑到最東面的塹壕,那邊兵是有活着的,但他們卻異常的驚慌,不等問話只看到人影聽到人聲,便有子彈打在了近處,江大東身子一索,沒等他開口,老耗子便罵道:“你姥姥的!放什麼槍,自己人!”
他雖然這般喊,可對面的人瘋了一般還在開槍,只不過那子彈射的沒了準頭,打到另外一面去了,又一會這槍也停了,一個聲音問道:“什麼人?”
“俺!江大東,二班的。”江大東喊道,他感覺那邊的情況似乎不妙。
“過來吧。”那個聲音道,“他是被嚇着了,聽着點聲音就害怕,一害怕就開槍,現在他已經被俺們制住了,你們過來吧。”
聽聞是這麼回事,江大東三步做兩步的跳了過去,他本想跳到塹壕的,卻發現塹壕已經不見了,幾個人影站在亂石裡,胳膊裡還夾着另外一個人。“排長……連長呢?”江大東狐疑問道,眼睛只在四面找了起來。
“都死了!”剛纔說話那人道。“剛纔那炸的時候,這一塊山都崩了,俺剛在蹲坑沒掉下去,回來一瞅,人全沒了,只拉上來了傻的。還有塞電班的兄弟,你們那呢?”
長長的嘆了口氣,江大東沒搭話,老耗子道:“死了一個,兩個癱的。”他答完又道,“傢伙呢?也掉下去了。”
“嗯,塹壕裡的都下去了,塞電槍也下去一挺,還剩一挺,不過彈藥都在石頭裡。”那人接着道,他旁邊那幾個機槍兵開口道:“有鏟子麼?還有幾匣子彈在下面埋着,得挖出來!”
排長死了,這是噩耗,但聽聞還有一挺塞電槍,江大東的心裡又熱乎起來,只要子彈不斷,這東西抵得上一個連。“這裡誰軍銜最高,有班長麼?”他忽然問道。
“沒!”那個步兵和幾個機槍兵都是小人物,機槍班班長已經掉下去了,排長班長也掉了下去了。按照軍中慣例,這裡是那個一等兵管着。
“俺是班長,這裡就聽俺的了。”江大東很自然的說道。
“是!”一等兵和機槍手絲毫沒有牴觸,他們都是老兵了,明白軍中最怕的就是沒有建制,現在冒出來九個兵,還有一個班長,那最好不過。
江大東絲毫沒有客氣,聞言道:“鏟子給你們三把,再留兩個人戒備着,其他人跟俺去主峰上看看。小鼻子馬上就要來了,現在塹壕工事都毀了,要想死守除了要找人,還得要重新佈防。”江大東學着以前排長的口氣,用着那些新詞兒,老氣橫秋的活像一個老連長。他說罷又把脖子上掛着的哨子遞過去,“有事吹哨子。”
“是!”幾個兵再次應道。三把鏟子交過去之後,幾個機槍兵開始忙活,那個一等兵跟着他往回走。
劇烈的爆炸之後,原本平順的山脊變得高高低低,又好幾處還是開裂的,原本幾百米的連部,硬是走了好一會纔到。全面查看之後,這裡的情況也是不妙,很多在貓耳洞裡的士兵都被活埋了,唯有一些在塹壕裡的、伙房裡的人還活着。算上那些癱了的傻了的,全連活着只有四十六人,能作戰有三十五人,並且,這些人當中還是他軍銜最高。居然就這麼升官了,江大東狠狠的吸了口煙,不由自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