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英法等國連日本也一起封鎖呢?”商部杜亞泉說道。好不容易戰爭要結束,可軍隊又要打仗,他和虞輝祖、徐華封都很擔心佔領俄國遠東會使得歐戰收益減少。
“不會的。”楊銳道,“首先一個,現在不是普通的商業買賣,而則我們銷售的是戰爭緊需物資。最重要的,日本對此將完全中立,甚至還可以出兵以保護俄國領土爲名,佔領一定領土和我軍對峙,協約國沒可能將日本也推向同盟過這邊。我們和日本簽訂停戰條約之後,中日雙方貿易雖有適當限制,但也是正常往來,我國的商品賣給日本洋行,當然,這些洋行只是掛了一個日本招牌罷了,然後再賣給英法俄三國,那是不存在什麼問題的。”
他說到此看了虞輝祖一眼,道:“銀行也將有我國銀行赴日開設,生產商、洋行、銀行都是我們的人,甚至包括運輸商,都是我們在控制。英鎊是一定能拿到手的,可黃金是不是能拿到手那就要看貨硬不硬,對方要的急不急了。”
“那我沒有問題。”虞輝祖笑道:“可是賠款呢?我們有求於日本人還能要到嗎?”
“現在美國轉變了立場,我想賠款是難以要到。”楊銳道,“唯一能要到就是被俘日軍的各種費用,再就是一些百姓重建家園的資金,這其實就是幌子,拿不到多少錢。除了這些,我們要付出的還有就是經濟利益,比如朝鮮和東北的鐵路,比如不再抵制日貨,或者說日貨的厘金要比其他各國的商品低一個檔次。”
從楊銳口中居然吐出這樣的話,在座的諸人難以置信。秋瑾說道:“這到底是我們打輸了,還是日本打輸了?他除了丟了臺灣,好像什麼都還在。”
“臺灣也會考慮到日本之前的投資利益。日本出錢建設的鐵路、工廠的收益也歸他們。”楊銳看着秋瑾莫名的微笑,在看到她嘴脣驚成一個o型時。他眼眸一寒,“但是!所有這一切都在我們的管轄範圍之內,一旦中日交惡,一切都還是我們的。
其實我認爲,就現在這二十年來說,臺灣收回的象徵意義大過實際利益,不去投入,那個島能有多大的收益?朝鮮的情況也是如此。他最大的意義也是象徵性的、或是戰略性的,而不是經濟性的。但外東北不同,那裡除了可以掐斷俄國對我國的威脅之外,還能移民,特別是阿穆爾地區,拿下直接就可以填人過去,庫頁島北部還有石油,礦產那就不要說了,這地方佔下來那是有實際利益的。”
“可是西域怎麼辦?”謝纘泰比其他人更明白中俄地緣形勢,中國在遠東佔有絕對優勢。而俄國則在西域中亞佔有絕對優勢。“我們佔了遠東,那俄國一定會出兵西域。前幾次竟成你的意思都是西域及中亞比遠東重要,這一次怎麼……”
“俄國此戰一定會垮臺的。現在運部已開始籌備建設西安到西域的鐵路,這條路不但長,而且荒,怕是沒有七八年修不好。俄國歐戰打個三四年,內部革命再亂個兩三年,那我們和俄國在西域的差距就沒那麼大了,不說開疆,守成還是能做到的。”楊銳道。
“其實從歷史來看,俄國對西域的興趣一直不大。那裡都是沙漠戈壁,又不接海。跟遠東完全不能比。我們收回了外東北,那就等於俄國雙頭鷹被斬斷了一個頭。這是俄國人所不能同意的,不管是沙皇貴族、還是麥克思主義者,只要是斯拉夫人,都不會坐失遠東被我國拿回。”
“竟成是說,那些俄國革命黨在哄我們?”謝纘泰道。
“嗯。百分之八十是哄我們,中亞可割,但遠東必定不會坐等失去。一旦失去遠東,整個西伯利亞就是一片死地,雖然我們保證會租借鐵路和海參崴,可這只是租借,一旦我國國內政治變化,租期說到期就到期,革命黨是不會同意的。”楊銳道。
“我不想和俄國交惡,不管主政的是沙皇還是革命革命黨。沙皇是命不長了,可革命黨真要上位那就要打長久交道。如果我們現在就佔了外東北,那道理上說,遠東就不是在他們手上丟的,打幾仗再談幾次,最終他們會默認;可要是在他們革命的時候我們再出兵吞併,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就像我國,舉義的時候失去外蒙,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會義憤填胸,可對外東北臺灣,誰稀罕這些鳥不拉屎的地方,都是滿清搞丟的,和我們有何干系。”
楊銳越來越覺得皙子說的那些有道理,不自覺的變成了一個說客,看着其他幾人都在沉思,他總結道:“我們要付出的,就是還給日本原先所佔有的經濟利益,但只要日本敵對我國,便可收回;除了經濟利益,被俘的日軍合約簽訂後可以遣返;那三個要塞要斟酌,我的認爲是澎湖一定要拿回的,其他兩個沒辦法的情況下可以保留,這要看具體談判;朝鮮要的只是復國,但復到什麼程度,可以商量,但日本不許在朝鮮駐軍,我國也可以不在朝鮮南部駐軍;外東北地區,可以給予日本一定的經濟利益,但領土主權在我。就這麼幾條吧。最後我要強調的是:只要過了這幾年,打退了各國干涉,那對日本翻臉不翻臉完全在我。”
“竟成,就不能歐戰後再打遠東的主意?”楊銳的思路很多帶有後世的背景,而這些背景卻不被諸人所瞭解,所以大家對他這些判斷的理解還是有些誤差。徐華封聽他說了這麼多,細聽下來還是不明白爲何那麼急要拿外東北。
徐華封年老望重,他這麼一說楊銳只覺得自己先前的話白說了,他長舒一口氣道:“華封先生,歐洲還沒有結束俄國就會撐不住崩潰,而我,不認爲我們資助的那些革命黨會老老實實的把失地還給我們。我們是可以和革命黨所建立的國家打幾仗。最終拿回東北失地,但中亞那邊就不要想了,而且兩國交惡對我國一點好處也沒有。東北我們佔有。但西域、中亞他們佔優,如果一百萬軍隊壓在西域。我們是出兵還是不出兵?不出兵西域沒了,出兵打勝了那國家的錢也就打光了,建設從何談起?
在沙俄時期佔領東北失地一造成既成事實,最關鍵是把那裡的幾十萬俄國移民趕走,我們的人填充進去,數年之後俄國革命黨再來的時候,這邊已完全被我們控制,到時候兩國交戰時會有的。但最終的結果更多的可能是和談。如果是和談,那俄國不單單要承認土地爲我所有,而且他們爲了換取西伯利亞鐵路以及海參崴,就得拿中亞來換,這是唯一能將東西兩面失地都收回的辦法!”
“那要革命黨也出兵西域呢?”謝纘泰出言道,“沙皇是一定不會簽訂土地割讓條約的,一旦簽署,他的垮臺將會更快。”
“我知道!我知道!”這話題糾纏這麼久,楊銳有些激動,“革命黨會不會百萬軍隊出兵西域我不能確定。但如果是從他手裡丟了遠東,出兵是一定的,而從沙皇手中丟了。他就存在不出兵的可能。我們所做的只是爲了這個可能!而我們所付出的,只是把日軍俘虜遣返日本罷了,給予日本的那些經濟利益隨時可以拿回,只要他加入列強幹涉軍的話。賠款,日本人是不會給的,特別現在連美國都支持他。”
“也不能完全確定美國就支持日本啊。”一直在看簡報的蔡元培說道。“這一次我們放開渤海讓日本人離開,美國這樣做的理由,跟可能就像駐美公使陸徵祥彙報那樣,只是因爲辛丑條約的緣故。我們佔領外東北。美國應該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封鎖我們的貿易通道吧?他現在還不是協約國成員啊。”
“孑民應該多去看看戰國策或者三國演義。”楊銳怒而只笑,話語古怪。
“怎麼?”蔡元培扶着眼鏡不解。“這和戰國策三國演義有關係嗎?”
“孑民兄,正所謂遠交近攻。對美國而言,近的是我國和日本,遠的是俄國。而我國和日本間,又是一大一小,所以最終的辦法是扶小的拉大的,親遠的打近的。美國既然支持日本,那更會支持俄國,日俄戰爭羅斯福總統主持的日俄談判,日本人什麼都沒拿到就是明證。”楊銳還沒有答話,秋瑾就開口了,楊銳不由對她極爲讚歎。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大家再想想這事情該怎麼辦吧?”楊銳道:“外東北的機會就此一次,不和俄國革命黨交惡、或少交惡的可能也就這一次,失去了那就真沒有機會了。對日關係,以後能不能交好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用那些日軍戰俘和短短几年的經濟利益來換這麼個機會,我覺得是值得的。又要想掙錢,又要拿回失地,我認爲只能讓日本佔一次便宜。”
口乾舌燥中,楊銳灌了好幾口茶才感覺嗓子眼好受一些,而在此時在楊度府上,日本說客,前天津總領事小池張造也口乾舌燥的猛灌茶水。
“小池君,你說了半天不要兜圈子啊,你們日本政府到底要什麼,能出什麼價錢,來個痛快。老是扯什麼中日友好、共拒白種,這些都什麼事情啊。”楊度看着面前的日本人很是責怪,“你知道嗎,爲了你的事情,我早上去求見總理大人,被他一頓臭罵。你要再不出些幹活,那還是請回吧,這事情我真沒法幫。”
以楊度留日時期的日本友人爲引,支那通小池張造很順利就摸到了楊度府上,不過楊度收到他的拜帖和支票之後一直不見,直到今天才被楊度家人通知前來會面。楊度一開場就問他日本政府的條件,卻絲毫不透入自己的意思,小池只能不斷的打圓場,現在見楊度惱了想送客,他只得道:“楊大人,我國政府可以放棄在臺灣的一切權益,也同意朝鮮復國,但要求中日共管朝鮮,不被第三國,尤其是美俄進入。”
“就這些。”楊度看着他笑。“小池君,你既然找了我那就要相信我。你的底牌可以留幾張,可不能全部都留下吧,要不然我怎麼去幫你說服總理大人。你知道他對日本素來缺少好感。而且這場戰怎麼說也是你們日本人挑起的,現在復興軍馬上就要打入漢城了。漢城一下,朝南無險可守,真要到中日兩軍在對馬海峽隔海相望,那說不定復興軍的將軍們一時間腦熱,搞幾次渡海戰役,那可就不好了。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千年友邦,明太祖又曾言日本爲不徵之國。萬一貴*隊沒守住,讓他們上去了,那這事情……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英國現在又在歐洲自顧不暇,給你們做主……給你們幫忙那也要到歐戰結束。若我是日本總理大臣,那不管怎麼說,這停戰條約不管什麼條件先簽署,歐洲打完了,如果協約國打贏,英國又支持,那再開戰也不遲啊。”
楊度花言巧語的。每一句都說到了小池張造的心裡,不過畢竟是外交官出身,聞言臉上只是一片惶恐。雙手連擺,急道:“楊大人,此言差矣,既然停戰就無再戰之理。日本雖小,但守諾如山,萬萬不可如此臆斷。”
“小池君,這我就不管了,我只是越來越感覺,這滿洲之地猶如三國。十年前,俄國是魏。貴國是吳,我國是蜀。而今,局勢反轉,我國是魏,貴國還是吳,俄國倒變成蜀國了。貴國既然在我國沒有拿到好處,還損兵折將,爲何不調轉槍頭,貴我兩國一起把俄國給……”楊度一本正經,舉手做了一個砍的手勢,讓小池張造從心裡震驚,“如果是這樣,那兩國停戰也好,朝鮮共管也好,都好說。畢竟我國民衆那邊也好有個交代啊。百姓說,爲何不去打日本島啊?官方就好說啊,日本佔來無益,不如打俄國好,那邊纔是良田萬頃啊。你看,是這麼個道理吧?”
“楊大人,我國已經對德奧宣戰,雖未加入協約國,可和露西亞的立場是一致的……”小池張造掩飾着眼中的熾熱,他現在才覺得外人對楊度的讚譽實在不虛。日露攻支,轉而被他勸成日支攻露,就目下而言,還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這個沒事。”楊度早有對策,“我*隊攻打俄屬遠東,貴*隊爲盡同盟義務,也可以派兵入遠東抵抗我*隊嗎,大家也就朝天放槍罷了,關鍵是把那裡的俄國移民趕走就成。到時候,貴國佔的地方由貴國負責移民,我國佔的地方由我國負責移民,將這地方的白種除盡,以後由你我兩國共享,豈不快哉!”楊度說完便如唱戲那般大笑,他終於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啊!”小池張造沒想到這戰還可以這麼打的。他驚了半響道:“那西伯利亞大鐵路呢?還有海參崴海港歸哪國所有?”
“鐵路經我土地上過,那自然是歸我,海港只要你能佔領,那就歸你。”楊度忽悠道。“以十年前俄國革命黨的聲勢看,俄國這次大戰很有可能會崩潰,一旦崩潰建立新朝,那貴我兩國共同出兵、共同談判、共同受益。反正就如做生意一般,兩人籌股,共同進退,共擔盈虧。這一次若是掙到了錢,那咱們再合夥南下,南洋殖民地那麼多,可就是沒有你我兩國立足之地,大戰之後,英法必定虛弱,中日連橫,那不就是手到擒來嗎。”
楊度越扯越大,小池張造看着他開開合合的嘴脣宛如做夢,好一會他才驚醒過來道:“楊大人,請問這是貴國總理大人的意思嗎?”
看着被自己侃暈的日本人,楊度傲然道:“這當然……不是總理大人的意思,總理大人的目光還沒有放到那麼遠呢。小池君,如果貴我兩國可以連橫,那一切都好談,畢竟要一致對外嗎,若是貴國礙於那毫無作用的英日同盟,要處處和我國作對,那就……”
楊度此言說得小池張造低頭,不一會他纔想起楊度所說的‘連橫’,當下道:“楊大人,如果是合夥,那以哪國爲主,哪國爲次?”
“這個嘛……,連着大陸的地方我國爲主,飄在海上的島嶼,那就以貴國爲主。”楊度再一次的忽悠,還很自傲的敲了敲扇子,“小池君,此事還是先打電報回國吧,只要貴國有這麼個意思,那我們就再接着談,沒這個意思,那我們就接着打。”
“在下明白了,在下明白了。”小池張造站起身對着楊度鞠躬,而後便退了出去。
數個小時後,東京收到了他的加密電文。鬆方正義看完把電文遞給旁邊的幾個元老,一邊想着上面的內容,一邊靜等他們的答覆。電報在井上馨、山縣有朋、西園寺公望手裡轉了一圈又交回鬆方正義面前,幾個人神色各異,山縣有朋最先說話,“支那楊皙子真是奇才!不說這個合謀搶奪露西亞遠東的計策,就是他今日爲敵、明日爲友的思想,便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只要支那同意朝鮮日支共管,我支持他的辦法。”
山縣有朋最先說話,但如今他的意見已經無足輕重了,西園寺公望說道:“在歐洲戰事未明瞭之前,我國絕對不能和支那達成這個協議。”
“達成又如何?”井上馨來了這麼一句,“這只是停戰,德奧勝利,那就依照楊度之策,如果是英佛露三國勝利,那就從遠東退出來,然後再看英佛露對支那的態度,如果他們干涉,我們也可以加入,這正好可以將之前失去的臺灣奪回來。”
“可我們再也沒有出兵的軍費了啊。”西園寺公望看着老神在在的井上馨很是苦惱,對支一戰,不但把國庫打空,國民也被打窮。沒有朝鮮和臺灣的低價大米輸入,現在各處都有暴亂的跡象,這個時候再出兵,那國家可真要大亂了。
“何必我們出軍費?”井上馨奇怪的看着他,“年初請露國出兵滿洲,他們出了軍費了嗎?這一次是反過來,露國請我們出兵,軍費當然是露國出。且楊皙子說過,兩軍朝天放槍,主要的目的還是趕走白種人好移民遠東。即使歐洲大戰是協約國戰勝,我國的這些移民利益露西亞也要保證吧。”
井上馨說的西園寺公望啞口無言,他只能看向沒有說話的鬆方正義,“閣下,這個……”
“你們說支那楊氏會同意中日共管朝鮮嗎?”鬆方正義根本沒想遠東,他此時就想保住朝鮮,特別是南部。
“楊皙子是楊氏的親信,小池君拜訪他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現在楊皙子之建議,很有可能是楊氏授意。”山縣有朋再一次說話。
“財政已到了萬分緊急的邊緣,只有英國借貸了兩千萬日元給政府臨時款項。遠東諸君就不要去考慮了,臺灣短時間內也無法奪回。現在要做的就是要一個體面的停戰。今後會怎麼樣誰知道呢?”鬆方正義看着幾個元老說道。“西園寺君,還是更改之前的談判內容吧,既然支那有求於我們,那就把條件提高一些,臺灣……可以交還給支那,但臺灣的那些鐵路、煤礦,依然爲我國所有,朝鮮除兩國共管外,也是如此;旅順要塞可以歸還支那,但是關東州租界、南滿、安奉等鐵路要歸還我國。另外我國不會支付戰敗賠款,只支付戰俘的日常費用。
你把這些發給小池吧。如果支那人同意,那我們就可以暗中支持他們佔領露國遠東,而我國是不是會出兵,就看露國政府的態度,如果他們邀請,那我們就出兵;不邀請,那就看歐戰最終結果,帝國現在已經很虛弱了。”
“嗨!”西園寺公望點頭道:“我馬上將這些條件發給小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