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愛國學社後,楊銳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儀器館,虞輝祖是租界的總管事的,自己的諸多事情還是要交代他的,味精工廠前次定的設備已經到了,產量馬上要擴大,各地的商販聞言紛紛前來交款搶貨,他正收錢收的不亦樂乎的時候,楊銳忽然說要遠行日本讓他很是吃驚,不過細問下知道只是去東京呆個幾日就回來就沒有什麼異議了,當下把楊銳辦交代的事情一一記下,拍胸口說萬事有他,萬無一失。
回到如意裡,剛收拾好東西的時候,鍾觀光過來了,他現在是忙的不可開交,之前定的味精設備到了正在安裝,忽然收到虞輝祖的電報說楊銳要去日本,這麼急似乎有事就急忙過來了。楊銳是剛收好東西正在想筆記本怎麼藏起來呢,他就來了。
他問道:“竟成你怎麼這麼急的去日本,之前也沒聽你說啊。現在工廠很忙還想找你過來幫忙呢。”
楊銳笑了笑,想不到自己去日本還是逃過一劫,說道:“呵呵,我就是因爲要逃這一劫才走的。”
鍾觀光卻是不相信,這個傢伙從來都是謀而後動的,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不然不會這麼匆忙。問道:“竟成是有什麼大事吧,是兄弟的話就說給我聽聽。”
楊銳本來是不想告訴他的,畢竟他年底要去德國,見他追問就半真半假的說:“你真的要知道,這可是要殺頭的。”
鍾觀光正色道:“我不怕殺頭,你說吧!”
見他不像開玩笑,楊銳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想造反了。這朝廷沒有希望了。本來還是覺得自己賺點錢自己花這輩子就這樣過了算了,可現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次去日本是要到留學生那邊去講演,東京留學生思想向來開放,我是想去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一起造反。”
鍾觀光好像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沉默半響之後說道:“也算我一份。我也是感覺這朝廷沒救了。”
楊銳想不到他也有這樣的想法,高興之餘又想到他留學的事情,就說:“革命是要緊,但是你還是先去德國,我在這邊先撐着,德國那邊也很重要,不學西學中國就是造反成功了也沒得救。日本我去半個月就回來了。等回來我們好好籌劃籌劃好吧。”
鍾觀光點點頭,不再說話。楊銳倒是想介紹組織章程之類,但是時間緊迫,客輪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只好把筆記本藏好,和他一起出了門。鍾觀光一直把楊銳送到碼頭上,臨別的時候兩人沒有作揖,只是如洋人般的握手。楊銳握着手說道:“同志,好好幹!”鍾觀光也是如是說:“同志,好好幹!”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句之中了。
楊銳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艙室,是二等條件還算不錯。學社的代表就是斜對面,他們是早買得票,所以不在同室。汪允宗是和楊銳很熟悉的,而且私交也很好,另外一個先生卻是不熟悉,只說的姓朱,是國民總會派去看留學生的代表,看這士紳的打扮怕不是革命黨,楊銳在他面前就較少說話。至於汪允宗也是沉默寡言型的,就只好在客輪上四處轉悠。後世火車飛機常坐,但是遠洋輪船卻是沒有坐過,船是日本船,走廊和艙室間常常傳來日語,很是刺耳,走了不遠也沒有什麼興致就回自己的艙室了。
艙室是上等艙,一張票要四十五塊,包飯食,艙室收拾的很乾淨,住着比後世的火車軟臥舒服,雖然也是高低鋪但是更爲寬敞,每個人還有個桌子。而且這時候去日本不需要護照簽證,基本就是買票上船,到岸上岸,只要有船票那就可以了。唯一苦惱就是時間漫長,到東京要整整一個禮拜。幸好是有事情可做的,在船上,楊銳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針對出師不利的情況下要調整下策略,畢竟自己不是小說裡寫的那樣有強大的王八之氣,所有人都對自己心悅誠服,同時也仔細斟酌今後日本的佈局,清末的反對派基本都是在日本落腳的,康有爲梁啓超是在東京的,同盟會也是在東京成立的。
日本離中國最近,文化較爲相近,加上日本的一些政黨社團懷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企圖,極力扶持這些反對黨,幾年後同盟會就是黑龍會的撮合下成立的,於是整個清末日本就是反對黨,或者說是革命派的大後方,而滬上只是一個前沿陣地。是以要革命那麼日本一定要有一個點,有一份報紙。在滬上的時候,楊銳已經讓虞輝祖發電報給虞自勳做安排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辦一個報刊,讓自己的主張可以在留學生裡面傳播,同時還要在留學生裡面舉行一些講座、活動,以吸納成員。
在楊銳的構想中,滬上將是總部,日本還有以後的美國、南洋等地都將是分部,這些分支機構最重要的任務是挖人,擴大影響是挖人的前提,只要你的聲音傳到大衆的耳朵,然後被他們所認同接受,那麼纔會有可能變成同志。當然宣傳是件細緻的活,楊銳的打算是可以先把報紙辦起來之後,然後再找文筆好、可以領會組織精神的人擔任,先打開局面再慢慢調整。
至於章程,還是重新做了更改,黨派的名稱也草擬了一個,就叫做復興會,這也是後世的影響所致,那些官方喉舌裡不是整天說着這個詞嗎,復興,中華民族的復興,至於另外一個常見詞“和諧”那就不能提了。復興會的綱領就是以會員爲骨幹,通過有限革命建立一個集權政府,同時對社會進行深度改革,推動整個中華民族的重新復興。中華復興是最終目的,革命和改革都是手段,與康梁的保皇維新以及後來同盟會美式民主的革命不同,復興會的主張是介於兩者之間。說白了其實就是後世的社會黨的集權策略,通過革命以佔領地盤,通過改革而重塑社會,前者是短期行爲,後者則是長期行爲,只革命不改革中國復興無望,只改革不革命中國復興也無望——楊銳越寫越興奮,幾天時間一晃而過,等到落筆之時,已經到了橫濱,這船票最多也就是買到橫濱,去東京還要二十多公里。
虞自勳此時早就在碼頭等着了,幾天前他還在大阪參加博覽會,收到電報之後就馬上回東京了,電報上交代的報館和安排講演等事情他都早早的安排了,只要楊銳一到就可以決定。和虞輝祖一樣,他也是對楊銳忽然來東京有很大的疑惑,加上辦報和講演,實在是搞不太明白怎麼回事。遠遠就見楊銳同着兩個人出了船艙,順着梯子往下走,他馬上揮手大叫,只見楊銳在接人的人羣中掃了一眼就看見了自己,也是揮揮手。
作爲後世最恨的國家,楊銳和所有的憤青們一樣都是希望自己能全副武裝的強行登陸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拿着行李,捏着船票斯斯文文的上岸,他希望以後沒有在中國發生那樣殘忍的事情,這是他的任務,也是決定革命的最大動力。和虞自勳擁抱了一下,就介紹同行的諸人了,虞自勳招呼車伕幫忙拿行李,然後帶着衆人出了碼頭區,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馬車。此行的地點是留學生會館,按照虞自勳的說法那裡到碼頭還是有個幾十里路的,做馬車過去還得兩三個鐘的樣子。
旁邊有外人不好說什麼,楊銳只好說了滬上工廠的一些情況,聽到工廠已經在按照設備,產量馬上就翻幾番虞自勳很是興奮,大阪博覽會徹底的把味精抄熱了,之前滬上只是分了一半的貨過來,但是一個月也才只有四萬件,根本就是不夠賣的,這還是隻裝的五十克的小包裝,要是大包裝那件數更少,現在出面頂風頭的那個日本人已經每天都是大宴小酌的了,商人們都在巴結他,好事不少,但是氣人的事情也有,博覽會日本展會方故意將找人在人類館內演示中國人的一些陋習,比如女性裹小腳和男人吸大煙等以證明中國爲野蠻民族。
“原來還有這事情,”楊銳問道:“那沒有人去找博覽會方面抗議嗎?對方不理會可以找大使館啊。”說完又想到現在的大清領事應該未必有這份見識,就是有寧人息事的想法也是佔主流的。
虞自勳說道:“當時幾個留學生見了,當場就和日本人抗議了,但是日本人沒有理會,後來就以留學生會館的名義致函給朝廷的貝子載振等人,這時日方這才慌張,匆匆撤去了。”
楊銳點點頭,從這件事情看這留學生會館還是有些頭腦和能量的,看來自己還是小心應對纔好,不要又和上次一樣,搞得不歡而散。留學生會館是在神田區,周圍都是似乎都是學校,繁華程度遠遠不及滬上,就連高一點的樓也不見,大部分都是兩層木屋,街道用石頭草草鋪就,來往的大多是身穿和服腳踩木屐的行人。
馬車先是在一幢房子前停下,虞自勳介紹說這是新租的房子,以後將作爲報館用,馬車剛停,盛書動一個人早在門口候着了,本來他也是要去碼頭接行,但是虞自勳考慮到一輛馬車坐不了那麼多人就沒有同意。大家見禮之後就先進房子休息了,和中國不同,這裡進了房門就要脫鞋的,光着腳走在地板上,要是在來點日本哆哆嗦嗦的音樂那就是完全是日本味了。
本想休整後下午再去留學生會館的,但是同來的朱老爺卻是很急的,他聽虞自勳說留學生會館就是不遠的地方,一放了行李臉還沒洗就跑了說要先去會館。其他人沒辦法,只好一同趕去。會館其實就在幾條街之外,傳統日本房子的式樣,兩層的木頭房子,倒是很寬大,有五六間的寬,門口有一塊牌子——清國留學生會館,進去就有學生接待了,被請到接待室,東京這邊早已知道楊銳諸人的行程,本已經派人去碼頭接船,但是被虞自勳領先一步,所以會館的人就一直在會館等着他們自己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