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久久沉默,在安排外交部和情報局整理相關資料,並通知全體常委前來開會討論後,三個人才散了。當晚,就在銀安殿後宅,討論英國結盟提議的會議開始。
最先最彙報的是張實,下午他回去梳理相關情報後,重點提到了兩個信息,一是日本海軍開始更改原先的八六計劃,制定八八計劃;二是,根據德國傳遞過來的消息,英國要求日本出兵歐洲,卻被日本人拒絕,他們只答應派海軍一個巡洋艦隊前往地中海幫助英國清掃德奧兩國潛艇。
張實只提到英日,楊銳卻問道:“英國人是怎麼看待俄國問題的,他們對俄國政局的走向是怎麼判斷的?還有美國,他的陸軍動員速度快不快?英國人是怎麼的,他們認爲美國人什麼時候能趕赴法國進入塹壕作戰?”
“英國軍情六處一直很關注俄國的情況,特別是前月俄國政局動盪之後,英國明顯加強了對俄情報收集工作,駐俄大使館內無線電文接連不斷。國內的報紙雖然對俄國繼續戰爭非常讚賞,可不少文章都在質疑俄國是否有能力繼續作戰;這是輿論,官方也一直擔心俄國最終會退出戰爭,所以西線的攻勢雖然毫無成效,但英法聯軍還將堅持攻勢作戰,以減輕東線俄國的壓力。”張實道。
“美國方面,宣戰前美國陸軍人數不到二十萬,而有情報稱,美國陸軍全權指揮官潘興將軍抵達法國考察後,認爲最少需派出一百萬軍隊才能達到擊敗德國的目的,同時他還有其隨從官員都震驚於歐洲戰事的慘烈,認爲美國陸軍即便是現役軍隊都無法適用歐洲戰事,所以潘興將軍制定了一個非常冗長的訓練計劃。訓練時間很有可能超過半年,而且這還不包括在美國的四個月新兵訓練時間。
訓練時間冗長,而登陸歐洲大陸需要橫跨大西洋。爲了阻止美國陸軍登陸。德國潛艇部隊已集中兵力於通往法國的主要航路,這個策略依靠其佔領的比利時港口。是足夠威脅美國陸軍登陸法國大陸的。在上個月月末,美國第一批參戰部隊,美國陸軍第一師的船隊就遭遇了德國潛艇的狼羣攻擊,雖然船隊有英法美三國軍艦護航,但船隊航速太慢,還是被潛艇伏擊了,此舉致使一千三百名美軍死亡。不過這一消息被協約國嚴密封鎖,到達法國的美軍士兵也下了封口令。嚴禁消息外傳。
從英法的角度看,即使協約國的高速郵輪都集中起來用於運輸美國陸軍,且不考慮高速郵輪的數量限制,但沒有九個月以上的時間,美國陸軍也會還是難以投入戰鬥。”
張實回答完楊銳的問題,見他沒有再問,其他人也都在沉思,就退出了書房,在外面等着。他走後,徐華封第一個開口。他看了楊銳和謝纘泰一眼,道:“竟成,這是真要打啊?真打了。那德國那邊怎麼交代?國家的工業化建設基本鎖定了德國,我們需要德國的技術、工人、設備。經過這幾年的建設,我們的工業已基本是德式血統了,要是德國人記恨我們,戰後並不樂意幫我們進行工業建設,那事情就難辦了!
這還是遠的,我們要是對德國開戰,那身處德國的幾千技術工人該怎麼辦?全部撤回來了?還有那些留學生和研究員,這可是一萬多人吶。這些人又該怎麼辦?還有正在研發的那些科研項目怎麼辦,都要中止嗎?中止之後以後還能繼續嗎?
我是覺得。英法兩國把我們拉到歐洲卻打戰,那是沒安好心。他們的人已經快死光了。錢也快花光了。美國和我們如果不去,俄國又真如之前所預料的那樣退出戰爭,那這場仗說不定誰輸誰贏呢。一直保持中立,讓洋人自己打生打死不好嗎?”
徐華封說完是秋瑾,她道:“日本身爲英國盟友都不向歐洲派一兵一卒,我們又何必做冤大頭,讓復興軍去歐洲送死。報紙上、簡報上都說過,歐洲戰爭極爲慘烈,一天死傷幾萬人非常平常,我們如果去,那等到戰事結束,又要死多少人?再則是軍費,一旦赴歐參戰,幾十億的軍費是免不了的,可西北我們又打算和新俄國開戰,這兩場戰打下來,這幾年掙的錢還能剩下多少?”
楊銳通知開會的時候,只是說討論加入協約國陣營、赴歐參戰問題。張實那邊則只是介紹了下事件背景,他這邊還沒有說具體細節,徐華封和秋瑾就表示了反對意見帶着女徒去西遊最新章節。徐華封和秋瑾的問題楊銳都沒有回答,他只是問其他三人,“你們又是怎麼的看的?大家都說出來吧,這樣我們纔好討論啊。”
“如果各國能滿足我們廢除不平等條約的要求,派兵赴歐參戰我沒有意見。”蔡元培道。
他說完杜亞泉也道:“我也同意孑民的觀點,但是,真要是派兵那就不是幾萬幾萬了,必定是幾十萬上百萬,僅僅廢除不平等條約是不夠的,英法等國還必須答應給予我們其他一些好處,要不然,這事情真是太虧本了。”
杜亞泉不愧是商部部長,算盤打的極精明,楊銳笑過再問徐貫田,“你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吧,不要拘謹。”
將徐貫田選入常委會是上一屆常委會的決議,其實楊銳最想的是蔡元培退出去,但當時開口退出的卻是虞輝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徐貫田對自己能入常委會還是心中忐忑,他第一不是復興會早期會員,又沒有參與打江山,能到這個位置完全是楊銳擡舉。而他本人,既然身爲全國總農會會長,那便是在其位謀其政,本就該考慮農會利益。一邊是楊銳的賞識,一邊是本職工作,所以他對常委會的諸多討論都不太好開口。
這一次見楊銳問過來,他只好道:“國際局勢如何,還是得聽重安先生介紹吧。我認爲這參戰與否還是得看利弊得失,利又是何種利。弊又有何種弊,這些我都還不知道啊。”
徐貫田先聽後斷的態度讓楊銳點頭,徐華封反對參戰。是因爲以後國家工業建設、科技研發需要德國的幫助,而工業和科技又是整個國家的重中之重。即使中國參戰因此獲得不得了的利益。可結怨德國對國家長遠的發展很不利。
而秋瑾的反對,可能則多一些民族氣節上的考量。英法本是最早侵略中國的國家,中國根本沒有必要爲他們流血犧牲。至於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英法如果輸了戰爭,那可直接與其談判;如果英法贏了,談判不成就直接開戰,當初中國是在什麼形勢下籤訂的條約,現在就在什麼形勢下廢除。
反對者如此。支持者中蔡元培的理由是參戰換廢約,杜亞泉則是參戰不止換廢約,還需英法給予其他額外的好處,這買賣才公平。
反對者支持者都有自己的理由,大家說完之後,楊銳看了謝纘泰一眼,而後開始說話:“其實討論參戰不參戰之前,我們還需討論另外一個問題,什麼問題呢?就是所有洋人都退出去,中國回到鴉片戰爭前的模樣。自力更生,自己發展,咱們這個國家是不是能建設好?”
楊銳問題問完。停頓中環視之後才道:“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肯定,沒有歐美的技術、設備、人才,我們閉門造車建設一百年也不如他們建設十年。西方進入工業化社會比我們早,所有的科技都誕生於西方而不是東方,我們必須要藉助他們的科技積累才能實現中國的工業化,因爲沒有工業化,我們依然挺不起脊樑骨。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交好歐美。融入世界經濟的大循環是必須的,更是必然的。
雖然在歐美經濟不景氣的時候。或者在個別國家對華友好的時候,不在這個體系內我們也能獲得西方的設備、技術、人才。但這只是一種漏洞,終究會有一天,所有的國家都會聯合起來,對我們實行封鎖,我們如果不加入這個體系,就會越來越落後。即便我們能另搞一套,但這幾乎等於要白手起家、自建一切,這是很不划算的,中國人雖多,但是經濟容量,市場規模,還不如美國的幾個州。
像那些酸儒們想的那樣,再現天朝上國是不可能的,我們只求在世界經濟體系中,佔一個比較好的位置。打個比方,如果說全世界是一間公司,那我們的目的不是要另外開一間公司和原有公司競爭,而是打算融入這間公司,並且從小二開始做起,一直升到主管、經理、總經理。這個過程是不會順利的,甚至還將發生一些戰爭,但,這只是小二和小二之間、經理和經理之間的勾心鬥角,不是要另開一間公司和原有公司的鬥爭。
我們看日本就知道了,開始的時候他比滿清還不如,甲午前他雖然頻頻從英國購買軍艦,而滿清則從德國購買軍艦,但他還是不被英國所認可,因爲那時候的日本和中國是沒辦法比的,這間公司的總經理英國根本不把日本當回事,只到他們打贏了甲午戰爭,總經理才注意到這個以前被忽視的小二萬界劍宗。
之後的庚子,再以後的日俄,他的地位是一步步往上提的,日英同盟的簽訂,等於說日本如果打贏了戰爭,那他就是東北亞地區經理,而且除了東北亞,這間公司的其他地區,比如南洋、澳大利亞、加拿大、印度、中東,許多許多地方,他都是可以染指的;而滿清統治下的中國呢,主管瞬間變成了小二,德國人佔了青島,法國人佔了廣州、連意大利都要租借三都澳。
甲午後留日的中國人極多,璇卿不是那時去日本留學了嗎。”楊銳說道此,看了正在凝神細聽的秋瑾一眼,嘴角帶笑,“這些人去日本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學習日本,強盛中國嗎。這條路是沒錯的,但,日本的強盛不是由日本人自己決定的,而是由這間公司的老闆英國決定的。俄國這個不守規矩的地區經理,想擴大自己的業務範圍,所以東亞必須任命一個新經理來阻止俄國南下,日本就是這個角色,而之前。這個角色是滿清的。
如果甲午滿清未敗,那我們的革命不可能成功;如果這一次歐洲大戰,滿清加入的是協約國。那革命還是難以成功。這一點連慈禧都有論斷,十年前德國親近中國。拉攏美國,想搞德中美三國結盟,慈禧當時就反對,認爲要結盟就應該和英國結盟,和德國結盟成什麼事情啊?
中國雖是大國,但他在這間公司的職位高低、權力多寡,決定了中國的國計民生,這不是以前那種垂拱而治的時代了。這已是春秋戰國。我們的革命能夠成功,就是利用了公司裡各個經理間的矛盾,從不是小二變成了小二。現在這個小二很強悍,打敗了日本,還驅趕了俄國,身份基本是主管了,可地位卻還是沒有被總經理還有其他地區分經理認可。
現在總經理被德國人打的夠慘,希望我們參戰救駕,好處是升我們的職,讓我們從主管升爲地區經理。管轄的範圍。除了東北亞,南洋和中亞也可以染指,世界其他地區。只要我們做的不過分,也可以分一杯羹。”
冗長的開場白說完,趁着大家還在沉思的時候,楊銳再道,“華封先生剛纔提出的反對理由,我的看法是,德國如果戰敗,那身份馬上會變成小二,而且是最悲慘的小二。要知道公司裡是講究身份的。一個最次的小二怎麼能和經理作對?再則,德國人對我們做了什麼。德國人自己心裡明白的很,我們的參戰對戰局結果不是決定性的。美國人蔘戰纔是決定性的。所以只要戰後多打一些友情牌,多給一些同情還有好處,德國人雖不說會對我們感恩戴德,但最少不會恨之入骨。
再說那些技工、留學生、還有一些科研項目,人我們可以在開戰前撤回來,就是撤不回來,他們也只是戰俘身份,最多捱餓,性命大體上是無憂的。科研項目我們就沒有辦法了,但寧願討好德國,得罪戰勝國英美法意,將對我們的以後科研更加不利。德國我們有研究所,在美國、在英國我們也有研究所啊,美國的研究所不必德國小多少。因此,我們必須要站在勝利者那一邊,旁觀中立只會讓我們無法升職,最終失去種種額外好處。
就拿工業來說吧,國家投資那些工廠的產品,拖拉機、電動機、卡車、冰櫃、空調,這些產品基本上是出口的。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在戰後要想進佔國際市場,根本不可能,但如果能成爲東亞地區經理卻又不同了,不說在戰後重新開會討論國際勢力範圍和貿易原則的時候,我們可以提出我們的意見,並可明確要求保障我們的商業利益;就憑藉我們手中的東亞經濟管轄權,其他國家都要給予我們一個較爲公平的待遇。
這個結果對我們而言是最好的,我們的高科技產業必要依靠外在歐美市場才能支撐,只要我們不吃幹佔盡,常常注意分寸,歐美各國還是會容許我們的產品進入其國內市場的。這種待遇可是單純和他們開戰,以廢除不平等條約無法獲得的。一旦和歐美開戰,那些失去市場支撐的工廠馬上要倒閉。
對外,我們說工業化路徑是振興農業,以農業帶動工業,這確實是我們的選擇,但其實我們是兩條腿走路的。我們另外一條路就是依託歐美高端市場,出口高科技產品來提升國家的工業實力,這兩條路都很重要,並且缺一不可;並且,後一條路因爲靠的是歐美市場,因此很危險,這需要良好的外交關係。而這兩條路何時才能安全呢?這就要等我國國民解決了溫飽,富裕後口袋裡有了餘錢,可以買拖拉機、三輪汽車、收音機、電風扇的時候,纔是我國工業化建設真正有所成就的時候神武耀世全文閱讀。
工業化之路很難走,國內的農業建設不是問題,但國際形勢風雲莫測,來幾次經濟危機,即便是高科技產業,也會大受影響,但縱然如此,出口這條路也不能斷,我們要想盡辦法堅持下去。只有這樣,科技上我們才能跟上歐美的發展水平而不落伍。”
楊銳話到這裡就徹底結束了,他端起茶杯喝水時,徐貫田便舉手道:“我支持派兵前往歐洲參戰的提議。”
徐貫田說完,秋瑾也道,“我也支持。”
“我也收回反對意見。”徐華封笑着道,“不過以後德國人要是罵我,那我就全都推到竟成身上去。”
他說完大家都笑,書房裡原有的凝重氣氛頓時輕鬆不少。杜亞泉笑着道:“我想知道英國爲什麼會把南洋交給我們?”
“不是交給我們。”一直未說話的謝纘泰道:“英國人的意思是和我們結盟,這等於將南洋的商業利益對我們開放,只要我們做的不過分,不威脅到他們的既得利益,那我們的行爲他們是不會有太多幹涉的。再有就是中亞地區,雖然英國人要求兩國勢力範圍的界線是錫爾河,但我想如果堅持,還是能以之前的俄阿邊界劃界的,最後無非是我們不能獨佔中亞地區的棉花而言。再有波斯,我們可以接手之前俄國的部分利益,也就是波斯東北地區,英國人在乎的只是南部那幾個有油田的省,北方他是不管的。
可以說,我們的影響範圍基本可以覆蓋除印度、阿富汗、波斯灣、奧斯曼以外的亞洲所有地方。這些地方雖然窮,但只是對歐美而言,南洋對於我們來說,是以保護華僑的利益爲重;中亞和波斯,以竟成的觀點,是以保障通路、獲取沿途礦產資源爲重。其中最重要的還是能獲得平等於歐美各國的身份,這對於我們的工業品出口極爲有利。
我們和日本不一樣,我們的產品,用竟成的話來說是高科技產品,這些產品進入歐美各國市場,價格雖然昂貴卻少有競爭者,這也就只有歐美各國能消費的起。能以較爲平等的身份進入歐美市場,對國家工業發展是有大利的。”
有什麼好處,作爲商部部長的杜亞泉都是知道的,中國的工業化,在杜亞泉看來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爲什麼要這樣?楊銳的回答是免得被人惦記。通過參加歐戰獲得更廣闊的高科技產品市場,這點杜亞泉是贊同的,但洋人可信嗎?
這個懷疑在杜亞泉心中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問了出來,他道:“竟成,要是洋人之前答應的那些事後都不履行怎麼辦?這事情有沒有什麼保障?”
大家擔心的問題其實都是一樣的,楊銳聞言笑道,“參戰前會簽訂條約,最少那些不平等條約廢除是一定的,除了香港。至於勢力範圍,中亞和波斯我們有軍隊在,加上和英國利益一致,都是拒俄,所以這邊他們是不會違約的。南洋就說不定了,就像以前滿清簽訂了條約不執行一樣,英法荷三國戰後肯定會找藉口推脫,這是無可避免的,但不管怎麼推脫,南洋的華僑的利益是能確保的,有這點就夠了,畢竟華僑的商業利益就是國家的商業利益。
最關鍵的那一點:在全世界不受歧視的獲取原料,不受歧視的銷售產品。前者除了個別戰略物質,我看不難獲取,但要想擁有礦山是很難的,除非是在非殖民地國家;後者,只要我們的產品市場份額佔的太大,對歐美本國產品產生了足夠威脅,那勢必會受到明裡暗裡的排擠,這是無法避免的。但是我們的定位是做別人沒有的產品,或是隻想在歐美市場上分一杯小羹,不打算佔領太多市場。我想在這種情況下,受排擠的可能性會變的很小。
洋人是會翻臉不認人的,可在沒有翻臉之前,我相信他們有遵守條約的習慣,雖然他們在不斷想辦法鑽空子。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我們真參戰取代日本成爲東亞霸主,真正難的還怎麼處理和日本的關係。英國人此舉,除了有希望我們參戰破解歐洲困局的打算外,我看還有離間中日的企圖,所以這事情我要找大家來一起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