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側面看過去,女子留着民國常見、而此時卻少見的齊頸短髮,發黑且密,猶帶着一種淡淡幽香,只讓人禁不住想伸手去撫弄;而黑髮下白嫩的細頸、淡藍衣裳下窄窄的肩、盈盈一握的腰、嬌羞嫵媚卻無比自然的大方儀態……,這是能讓任何男人都會爲之心動的女子。
“大人,若是沒事,我…我現在就去花園請程姐姐湯姐姐她們回來……”尷尬間女子先開口,她竭力壓抑着一種悸動,想從這棟寬大卻越來越壓抑的房子裡逃出去。
“不必了,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大人’一詞提醒着楊銳這女子是他的下屬,而下屬按他的原則絕不在他**範圍之內——如果他要**的話。可一種不受控制的衝動還是讓他開口說道:“如果你不反對,畫畫好了就送給我吧,我正好缺一把扇子。”
“是…”回答的聲音小得好像蚊子,還是低頭答的,待她擡頭再看時,楊銳已經走遠,剛纔短短几分鐘的對話似乎只在夢裡,唯有那副挪動過的山水扇面提醒着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呆立冥想的時間過的最快,待座鐘敲了第三輪時,外面傳來了女人們唧唧喳喳的笑聲,章太炎夫人湯國梨的話語遠遠的傳過來,她似乎是在指責程莐,“……盡說些骨牌電影上的事兒,你也不擔心家裡那幾個小子偷偷跑出去瘋……”
“不是金仙姐姐來了嘛,男爺們出去外面喝花酒,我們女人便只好打打骨牌看看電影了。”程莐在衆女的簇擁下笑聲不斷,她似乎很明白尹維峻在秋瑾心中的分量,也明白秋瑾在常委會上對丈夫的支持,所以和尹維峻關係一向極好。這一次尹維峻的大姐尹金仙來京,她招呼的特別熱情。“再說不是有你什麼小曼在嘛,還能跑到哪裡去。”
程莐話語未落。楊無名就風一般得從不知名的角落裡衝過來,一邊喊娘一邊撲入她懷裡。程莐一把接着他。拽着他胳膊問:“你不是在做功課嗎,怎麼跑出來了?”
“我……我肚子疼,然後……然後聽到娘回來了就……”楊無名虛歲十三歲,個子已和程莐相當,可在母親面前還是一副頑童模樣,讓程莐拿他沒辦法。
“就知道出去瞎瘋,”程莐着勁擰了他一把,又責怪道。“看你,又去買糖葫蘆串了吧,嘴角的糖沫子都沒擦乾淨,待會被你父親看到,看他怎麼收拾你!”
“不怕,有湯姨在,有這麼多客人在,最多就是訓斥,不會抽我的。”楊無名說的煞有其事,多年的被抽經歷使得他明白父親不會當客人的面抽自己。“湯姨……”他的一隻手不知怎麼放在了湯國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另一隻手卻似和尚宣佛號般放在嘴前,高僧模樣的唱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貧僧斷定孩子生下來必定是個帶把的!”
“哈哈哈哈……”最先狂笑的是湯國梨,再是尹維峻和她姐姐尹金仙。最後是吳芝瑛和程莐,幾分鐘後這些人還是笑得東倒西歪,湯國梨臉上猶帶着眼淚,她一手抓帕子撫胸,另一手指着程莐,上氣不接下氣的道:“這就是……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
此時程莐也從大笑中回過氣來,辯解道:“孩子是我生的,可卻不是我教的。”說罷她又去捏楊無名的臉,笑罵道:“以後不許這般。學高僧說話佛祖是要生氣責罰的……”
因爲常常顯靈,佛祖在中華已成爲比上帝、真主更高一等的存在。而地震則被人們看作是佛祖動怒、懲戒惡人的手段。哪怕像楊無名這樣的頑皮太子黨,聽聞母親擡出了佛祖臉色也嚇的慘白。程莐話說完便覺得自己言過了。當下收斂笑容,雙掌合十對着西方深深一拜,道:“佛祖大慈大悲,請勿怪小孩子出言無忌。阿彌陀佛。”
程莐帶頭向佛祖賠罪,其他人也馬上對西方深拜,而來自鄉間、對佛祖更敬的尹金仙則直接跪在地上叩頭,“佛祖大慈大悲,請饒恕小囡囡吧,金仙願吃齋詠經三年,以代其過。”
“大姐……”程莐回頭驚道,尹金仙許諾三年齋戒可不是小事。
“沒事,大姐年紀越大,心離我佛便越近。”尹金仙此時跪拜完,起身坦然答道。
“無名,快向大姨磕頭!”程莐拉着被嚇壞的楊無名道,孩子一下就跪下了。
“不要磕頭不要磕頭。”尹金仙笑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孩子犯錯佛祖責罰,大人自有代過之責。你們還年輕,我老了,也越來越喜歡詠經誦佛,這一次代過就讓我來吧。”
慈眉善目間,說完的尹金仙又看向楊無名,和藹卻嚴肅的告誡道:“無名啊,天地萬物都爲佛祖神通所化,人之所以成萬物之靈長,全賴佛祖保佑,故對佛需百般恭敬,不得篡越取笑,你可知否?”
“知道了,大姨。”因爲驚嚇,尹金仙的話直直灌進楊無名心裡,他難得恭敬的答話點頭。
“真是好囡囡!”尹金仙又撫摸着他的頭,再勸慰道:“記得時時刻刻都要心敬佛祖,揚善懲惡,這樣纔不會下……才能到西天極樂。”
一個玩笑使得女人們變得極爲安靜,待進了屋子,被程莐喚作小曼的女孩兒恰好迎了出來,喜歡她的湯國梨拉着她的手微笑道:“辛苦你了小曼,把你一個人丟這裡看孩子。”
小曼是被座鐘驚醒的,倉促將那副扇面收起來後,又去找了些冷水潑在臉上,待臉上不那麼燥熱才跑了出來,見諸人都未注意到自己有什麼不對,這才放下了心。可她正要回湯國梨話時,程莐卻問道:“小曼,總理回來了沒有?”
“啊……”小曼心裡一震,她不知道是照實說還是撒謊個騙過去,正猶豫間。楊銳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還知道問總理,我都快餓死了!”
方纔回後宅不見程莐。和那個看似清麗實則嫵媚的女子說了幾句話後楊銳又繞回銀安殿去處理文書了,見時間快到十一點他才放下公務回來覓食。由此剛剛好解了女子的圍。程莐見楊銳叫餓,根本就沒想到楊銳曾回來過一次,再見他抱怨,便道:“會開完了啊?不是尹姐姐來了嗎,餓了先吃些果子,飯馬上便好。”
上午銀安殿開什麼會、會上決定什麼事情程莐完全清楚,左右丞相之設置她也許不明白,但楊銳曾說過即便繼任也會找人分擔公務。不會像以前那麼忙。現在見男人一回來就喊餓,她頓時猜到這是會上一切順利,不由爲他高興;高興之餘又見他領子歪了,便上前幫他扶正,如此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只讓吳芝瑛、湯國梨等人掩嘴偷笑。
湯國梨笑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幾個就不在這裡礙事了。走,到我府上去吧。”
“哎哎,不是說好在這裡吃飯的嘛。”程莐被她們取笑也不臉紅。只返身要去拉尹金仙。
“什麼說好在這吃飯的?說好的是明日在貴府用膳,不是今日。”湯國梨還是笑,說罷拉着一干人出了門。只落下一路笑聲。
姐妹們一走,楊無名見到楊銳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竄回府裝做作業去了,院裡只剩下夫妻兩人。程莐墊着腳勾着男人脖子送上一個香吻,笑道:“你這是高興還是真餓啊?”
“高興?”楊銳本想嚴肅些,可被她一笑也忍不住咧嘴笑了,不打自招道:“有什麼好高興的,不就是個總理嘛,誰稀罕!”
“切!”男人的言不由衷女人完全看在眼裡。她玉手撫着男人的手臂,忽然變了種強調。妖媚低語道:“總理大人若不嫌棄,還請到小女子閨房。好好講講怎麼個不稀罕法。”
“啊!”楊銳心中猛然一震,因爲她膩聲一勾,某個部位頓時就……,他忍不止用手在女人背上摸了一下,發現還真多了一個繩結,於是某處更加堅硬似鐵,他有些乾澀的道,“你來真的啊?可還沒吃飯呢。”
擔心丈夫因不能繼任而失落的程莐早就準備好了一套極爲極爲羞恥的衣衫,打算在總理繼任會議後穿給男人看。這衣服由楊銳設計,她親手縫製,每次想到那只有幾根繩子布片的‘衣衫’,她的臉上都像炭火一般滾燙,而下身更是愛如潮水。
“不許吃飯!”程莐嬌嗔道,而後拉着男人胳膊往臥室行去,一邊走還一邊嫵媚的在男人耳邊低語:“今天只許吃我,聽到沒有?”
臥室的門緊閉了大半天,房間地板上全是零散拋撒的衣服,厚實的被子下兩個赤露的人兒緊緊抱在一起。剛剛結束完一切,男人的喘息未復,而女人也未從剛纔激烈的飄然中回過神來。好久好久,女人才緩過神,她換了個姿勢半趴在男人身上,用玉筍般的手指在男人胸口劃來劃去,道:“竟成,咱們再生一個女兒吧。”
‘啪’的一聲,被子裡男人打了她的翹臀一下,佯喝道:“竟成也是你叫的?叫大人!”
‘格格……’程莐笑了起來。裝成下人服侍楊銳只是一種遊戲,不想男人還真玩上了癮,她不得不再順着他,無比嬌媚道:“大——人,准許奴婢給您生個女兒吧。”
“不行,生孩子太危險了。”楊銳愛撫着她的頭髮,但腦海裡卻再次閃現那個靚麗嫵媚的女子,這已是第五次想起她了,他趕忙將此人的圖像從腦中驅逐,再道:“三個已經夠了,再生就多了。”
“可奴婢就想給大人您傳宗接代嘛。”程莐演的比方纔還投入,除了嘴上抗議,被子裡滑膩的身子也左右搖晃,穿着絲襪的大腿和胸前的豐盈頻頻磨蹭着男人,彷彿男人不答應她就永不罷休一般。
“好了,別磨蹭了。你想生就生,可千萬不要……”楊銳話還沒說完,嘴就被程莐攔住了。仙鳳的慘劇使得生孩子成爲楊銳的禁忌,爲了不懷孕,夫妻做事都是算着日子來的。現在見男人終於破例答應,女人滿臉都是幸福,根本就不知道懷孕時男人的危險。
從章尚書府上出來後。陸小曼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去哪兒。
雖然她很明白憑藉女屆復興會、秋瑾大人、湯姐姐這些人,父母絕不敢硬拿自己怎麼樣,可萬一父母來軟的。諸如絕食生病之類,那她只得最終同意他們的安排。嫁給那個名叫王賡的男人。
雖不曾見過這個男人,可一看到他那張秀氣的半身照和照片背後故作斯文卻文采寥寥的古詩,她就覺得這不會是自己喜歡的男人。按照湯姐姐的說法,愛就是……,一見到那個男人就渾身發燙、語無倫次、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放,他所有的不好都被看作是最好的,再髒再臭也不覺得髒臭……
以此對照,這個王賡和自己幾如路人。一點手足無措的感覺都沒有;至於全身發燙……,想到這她不由想起剛剛在總理府後宅發生的短暫一瞬,當時她就感覺自己全身是發燙的,難道自己愛上了總理大人?
‘哎…嘿……’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喝道,“俺說姑娘,您走路也得看路啊!”
“啊!”陸小曼當即雙手遮臉閉眼蹲在了馬路上,幸好來的是人力車不是大公交車,車伕微微轉個方向就把她給繞了過去,即便是過去了,那車伕也還是回頭看着這個奇怪的女子。嘴裡嘟囔着不滿。
待人力車走遠陸小曼才站起來,剛纔說她是被嚇得不如說是被羞得,她覺得自己簡直大逆不道。總理大人那樣偉岸男子,而且早就有了家室,豈是她這麼一個小女子可以愛慕的!即便他沒有家室,也不是陸家能高攀得上的。
——天下鼎革後,身爲舉人、留日後曾在前清朝廷度支部任員外郎的陸小曼之父陸定立即就丟了官,之前孝敬給大人們的銀子全打了水漂。正一籌莫展之際,開國後司法獨立,廷尉府因法官不夠而大肆招考法官,在同鄉王寵惠曹汝霖等人的幫助下。明治大學法政科畢業的陸定一轉身又成了大理寺四品官員。
照說這一切都算不錯了,雖說法官奉餉不多。可再怎麼也是四品官,怎料天有不測風雲。滬上張元濟一案事發,陸定的上司王寵惠被判入獄十年,他則因知曉此事而犯有隱瞞不報之罪,若不是同鄉曹汝霖、張一麟四處活動,力證他與此案毫無關係,而廷尉府也不想將此辦成窩案,怕也要被督察院起訴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因莫須有之嫌被廷尉府解聘。【注126】
經此一難,驚魂未定的陸定再也不敢做官,國民黨那邊也退了會,檔案上政治成分那一欄終於可以寫上‘清白’,他最終成爲一介商賈——中意合辦震義銀行總經理,只是……
“您好,陸小姐……”一輛奧迪在路邊停下,車上的一個洋人看着有些茫然的陸小曼紳士辦微笑,他用法語說道:“我能有送您回家的榮幸嗎?”
“謝謝您的好意,洛裡先生,我不需要。”在考公務員之前,陸小曼於教會聖心女學就讀,曾爲校園皇后的她自然被人矚目,這個開車的法國人便是其中之一。
“噢,感謝上帝,您終於記着了我的名字了。”法國人開心驚呼,若不是市區禁止鳴喇叭,他怕是要狂按幾下。“親愛的小姐,請讓您忠實的僕人洛裡送您一程吧。”
“我不需要,洛裡先生。”陸小曼步子邁得更快,她非常不喜歡法國人糾纏,尤其是現在。正當她想着要不要轉進小巷子的時候,前面十字路口一個交警指着法國人使勁吹哨子,而後做手勢讓他停車,同時最讓司機們畏懼的本子也被抽了出來——看來法國人很走運的獲得了一張罰單,兩華元加四分沒了,真是嗚呼哀哉。
“您真走運,洛裡先生,願上帝保佑您!”陸小曼笑着就跳開了,只留下一臉窘樣的法國佬。
陸府自神武前二年搬到京城以來,就跟着曹汝霖一家住在東城趙家樓。陸定下海從商後,不會做生意的他基本是以滬上故舊關係爲籌碼,與鼎革後官越做越大的曹汝霖交情越來越密切,雖然新朝對泄密抓的很嚴,可再怎麼嚴,一些政策方向也還是能透露的。畢竟這些東西從報紙、總理府公報上也能推斷一二,只是從那上面得出的結論大家都不信,唯有‘有門路’的‘內部消息’才能安商人們的心。
陸小曼被僕人迎進家之前。就看到了門口停着的一輛大衆,車牌是曹汝霖的。雖說按官階外務部要員曹汝霖是有公車的,但督察院、稽疑院眼皮子底下,他也和其他官兒一樣買了輛最便宜的大衆以作代步。
陸小曼一進門便被躲在門口的曹慶馨嚇了一跳,她是曹汝霖的二女兒,又同是聖心女學的同學。“小曼,今日不是不要當值麼,你去哪兒了?”
“我……”陸小曼正要說又被曹慶馨打斷,“知道麼。父親幾個正在商議的您的婚事呢,說日子定在下個月初八,小曼姐,恭喜你了”
“啊!我不嫁!”本來見死皮賴臉的法國人吃了一記教訓,陸小曼心情不錯,可一聽到婚事定在下個月,她立即慌了。這時候母親吳曼華冒了出來,拉着她道:“休息日不在家你去哪了啊?下個月就要成婚了,還四處亂跑,真要出了什麼事……”
“媽。我不想嫁人!”陸小曼撒嬌道,但她知道母親的性子是外軟內鋼,便又打算去找父親。可人還沒到書房,商議完畢的陸定和曹汝霖便出來了。陸定矮胖白淨、面面團團,樣子完全是富家翁一個,不過九個子女只活了小曼一人,自然對她掌上明珠,疼愛的不得了。
現在相中這個女婿也是精挑細選的,不但是同宗(陸家祖籍常州,洪楊亂時避居滬上),還是個軍事留學生——美國西點軍校畢業。以本朝看重武官和學歷之風氣,前途那是未可限量。再說陸家現在於政商兩屆除了曹汝霖外再無別的什麼依仗,家產也因土改去了大半。能攀上這門親事,不能說不好。
看着平時就調皮的女兒幾經勸解還是反對這門婚事,陸定語重心長的道:“眉兒啊,你馬上就二十了,再不出嫁以後嫁給誰去?陸家就你一根獨苗,雖說前幾年……,這也不提了,你不嫁個有前途之夫婿,這偌大的家業留給誰啊?”
“可女兒就是不想嘛啊!”陸小曼拉着父親的衣袖,不一會就哭了出了。母親吳曼華知道她是假哭,當下道:“你不要被同和軒那些瘋婆子給騙了,那些人自己嫁了達官貴人,就來管其他人事情,說什麼婚姻自由,說什麼不納妾,不就是怕其他人搶她們的男人嗎。媽也是爲你好,給你找的夫婿雖是軍中校官,可也斯斯文文呀。照片你不是看過了麼,多好的一個後生,又是美國遊學回來,前途怎會不好……”
吳曼華一言一語,只說的陸小曼心浮氣躁,她忽然發狂一般厲聲尖叫了一記,而後大喊道:“女兒就是不想嫁嗎!”
她這一聲尖叫把曹汝霖嚇了一大跳,他一直以爲陸家女兒是一個得體文弱的女子,卻不想她還有此發狂一面。而陸定夫婦早就知道女兒平時懂事,可做什麼都愛神神秘秘的,沒人知道她心裡真正想什麼,而且有些時候更會莫名的歇斯底里大叫,不過這種毛病入了聖心女學就漸漸不見了,不想今日又重新發作。
見大靠山曹汝霖被嚇了一跳,脾氣好卻極愛面子的陸定當即就給了女兒一耳光,他這是打給曹汝霖看的,打過之後他還喝道:“還不向曹伯伯賠禮!”
陸小曼被這耳光打的生疼,再聽父親一喝,哭聲眼淚更甚,不但沒有賠禮,反而轉身跑回自己房間去了。陸定打在她身痛在己心,可此時也不能不顧面子上去勸慰,只對曹汝霖拱手道:“潤田兄……”說罷又嘆氣道,“哎,她要是不嫁,我這一關可是過不去了。”
陸家女兒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陸定平時疼愛的不得了,可現在卻當着自己打了一耳光——曹汝霖知道,這一耳光是打給自己看的,可他還是搖頭不已,他道:“建三啊,你也不要太着急,孩子終歸是要慢慢勸的嗎;還有你那事情,大不了和那劉文揆對博公堂嘛,他纔是銀行的總辦,而你只是銀行的總經理……”
“哎,不說了不說了。”陸定擺擺手,“不管怎麼說,這王賢侄都是同宗介紹的,婚也定了,日子也選好了,請柬明日也將發出去,這事情可是……”
“建三,不說了。”妻子吳曼華也上來道。她也是名門出身,常州人士,上祖吳光悅曾做過江西巡撫,嫁給陸定本是看重他的才氣,奈何朝代更替,好好的度支部員外郎幾年不到就變做一介商賈,還在生意場上惹了一身麻煩。當然,這不光是自己一家如此,江浙一代曾經的豪門鼎革之後幾乎全部失勢,僅成爲財主商賈,唯有少數的一些,比如那些曾留學南非的天子門生,還有曹汝霖這樣的前清幹吏方保住了昔日的富貴。
陸家就小曼一個女兒,陸定又斷送了仕途,爲今之計只有招贅一個前途無量的女婿,家業才能得以延續——宗族裡頭,誰攀上了高枝誰才能揚眉吐氣,若只是家中光有財而朝廷裡、官場上沒人,那不說同宗,便是外頭的人也會欺負上來,這是心高氣傲的吳曼華怎麼也受不了的;再說那王賡本就是吳曼華選中的,這麼着急成婚也是吳曼華要求的,這是爲什麼?還不是爲了小曼以後的幸福——復興會出身的那些將軍大員陸家是高攀不上,可遊學回來的校官總不能再讓別家女子搶跑了吧。
“潤田兄,小曼我自會勸解,親家那邊還請……”吳曼華道。
“曼華就放心吧。”曹汝霖終究還是看重的同窗情誼,他道,“我待會便去找王賢侄,還有請柬也給我幾份空白的,部裡頭也許……”
部裡頭就是外務部,總理府下十二部之一,據說只排在戶部之後。雖然明知道曹汝霖只能發幾張請柬給自己的下屬或是親近的同僚,可多幾個外務部官員參加婚禮,陸家面子將立即見長,陸定聞言一揖到地,吳曼華則福了一福,夫妻齊聲道:“潤田之恩德我夫妻永世不忘。”
曹汝霖當即將他們扶起,笑道:“你們夫妻這是要把我當外人嗎?快起來吧。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一干人客氣完,吳曼華再道:“潤田兄,還有小曼的差事……,該怎麼辦纔好?”
“這差事?”曹汝霖頓聲道,“似乎小曼被安排去了總理府。這朝廷裡做官的女官不少,對女官婚嫁、生子都有例外的照顧,小曼能考入總理府真是不易啊,雖說只是辦事員,可若是能……”
陸定剛想點頭,吳曼華便道:“既然成了婚,那還是辭了,官場是非之地,還是回家做賢妻良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