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復興會革命開始,甬商就已介入,得益是最大的,湖商也想捧個人,可孫汶不給力。除了甬商,僑商對革命出力也多,他們從楊銳和程莐夏威夷結婚時正式融入復興會系統,僑商銀行的成立是一個顯著標志,但是這些僑商除了經濟利益外還有政治利益訴求——美洲華僑的要求是移民,南洋華僑則是立國或建立南洋自治區,這兩個要求都是楊銳無法答應的。
現有的國際體系和二戰後的國際體系存在重大差別,這就相當於老國王下臺,新國王上臺。作爲新秀且是異種異教的中國,最好的選擇還是維持現有國際體系,配合英國遏制想上臺的美國,同時自己韜光養晦、不去觸碰老歐洲的殖民地利益。
在楊銳計劃中,未來的世界是英國爲天下共主的世界,此時衰弱的英國不但沒有力氣擴張,反而將戰略性的撤退,在亞太,她所放棄的就是中國得到的。楊銳相信,講究實利的英國人,終有一天會讓自己介入南洋和太平洋,然後坐看中美互博,就像在歐洲看着法德互毆一樣,在這種‘平衡’中,英國絕不會讓中美任何一方坐大,就像他不會讓法德任何一方坐大一樣。
平心而論,楊銳這是太高看自己了。當初英國決定放棄遏制美國而重點打擊德國,其根源在於歐洲離他太近,而美洲離他太遠,德國帝國海軍幾乎要把炮口架到英吉利海岸了;而對於中美,同文同種且遠距離的美國,一樣享受着優待,反觀中國,一則是陸權國家,這足以威脅印度。二則華僑衆多,不進行遏制的話,南洋最終將變成中國附屬國。海島上懶惰散漫的土著根本就不能與宗族化、且常常自相殘殺的華僑競爭。
雖然復興會政府表示對印度、南洋絕無興趣,可西藏楊銳是不同意其獨立的。藏區沿襲前清慣例,駐守了一個旅的部隊;南洋這邊,華僑中居然有稽疑院海外代表,而復興會又竭力制止華僑內鬥,後來甚至通過宗族法並確立國教,明擺着要用法律約束宗族衝突,扶持宗族往海外開拓。這種做法顯然會加速南洋的‘黃化’,而因歐洲大戰時期的許諾。南洋華人和白人地位幾乎相等,他們靠正常合法手段是難以阻止這一趨勢的,所以只能通過戰爭,通過自己不參與且還能乘機發財的戰爭纔可重回常態。
可世界終究不是僅有法德、中美四個大國,蘇俄也是一股可怕的新力量,若說中國人和白種人爭奪僅僅是亞洲,那布爾什維克和資產階級爭奪的則是整個西方世界。遍及整個歐美的工會和布爾什維克分子頻繁發起的罷工、遊行、騷亂,使得紳士們的生命財產岌岌可危,從這個角度看,毀滅蘇俄甚於打擊中日。因此。如果中國能轉變其一貫親俄的立場,轉而敵對布爾什維克俄國,那麼毀滅蘇俄的戰爭將先於太平洋戰爭發生。如果繼續親俄,那戰爭的順序就將相反,太平洋戰爭先於俄國戰爭發生。
在威斯敏斯特就世界局勢的討論中,歷史的走向就是如此確定的。太平洋戰爭的主力是美國,而蘇俄戰爭的主力則是和蘇俄接壤的東西各大國,英國只要默許便夠了。至於楊銳主動示好要求共同遏制第二次世界大戰,這並不能從根本上動搖威斯敏斯特的決心。
楊銳知道的是另一個歷史,並不懂得威斯敏斯特的決心,他現在思考的是如何使中國在世界經濟中受創最少。就行業來說。生絲、大豆、棉紡、糧食(食品)將是受創最嚴重的地方,工業因爲國家建設正處於*。受打擊最小。唯有家用電器、如冰箱、空調、烤麪包機、電熨斗、吸塵器、洗衣機的銷量會急劇減少——每年六十萬臺出口冰箱中,有近五十萬臺出口美國。一旦不可外銷,那麼一百多華元每臺的冰箱國內市場無法消化,唯有汽車、摩托車、收音機能在降價並削減產量的前提下勉強支撐。
於是,問題就來了,從鍾光觀開發通化算起,工業建設已經有二十四年,經過這二十四年,全國工廠達八十四萬家,工人總數已接近一千萬,如果包括築路、清淤這些鐵公基項目上的民工,那必定超過一千萬。保守估計,經濟危機會造成兩百至三百萬工人的失業或半失業。
雖根據終身聘用制工廠不會裁員,只會輪崗——假設工廠只需一半工人,那工人將被安排爲半年(或一年)上班、半年(或一年)休息,休息時發放之前積累的保險金,直至經濟好轉或工廠最終破產,但家電行業顯然輪崗也輪不來,工廠將在數年的危機中破產,特別是那些毫無根基的個人小廠,股東一定會申請破產以保留更多財產,那怕按股份工人能分得總股本的一成五。這些人破產後的工人明顯就是社會隱患了,他們雖然來自農村,可家鄉的地顯然不需要他們種,不安排好肯定會出亂子,可又該怎麼安排呢?
“先生,超發貨幣擴大基礎工程建設,這種做法其他人一定會反對的。”對於失業工人,張坤明白楊銳之前的考慮,說到底就是鐵公基拉動就業。按照以前他或許會在猶豫之後最終站在這種立場上,可現在屁股不同了,有產者和無產之間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立的。
“超發等同於變相的貶值華元,相當於是對國內所有財產注水,士紳和有家有業的人佔着大頭,對此一定會反對的,而且華元超發將引發更嚴重的通化膨脹,現在因爲每年投入大量資金用於建設,通脹率已超過百分之六,真要通過擴大基礎工程建設來消弭失業,通脹水平將進一步提高數個百分點。到時候一些本能維持的溫飽人家,此時也要難以爲繼了。
且失業工人大多是前些年的技校畢業生,他們雖然成家,可家庭負擔不重,加上人人都有儲蓄的習慣。靠以前積攢的那些錢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數年後經濟好轉,外貿工廠最終轉型,他們憑藉自己的手藝和學歷仍可以找一份不錯的工作。眼下只是暫時困難……”
說到失業工人的解決問題,張坤連續說了一大堆東西。生怕楊銳上鐵公基——天字號下鋼鐵、水泥、建築、運輸公司多得是,輕工業則少的可憐,一旦上鐵公基,最終受益的除了失業工人外,就是天字號本身。可不管是站在專業的角度,還是站在新國家銀行的角度,他都必須反對施行此類策略,因爲這對有產者、對國內經濟復甦極爲不利。貨幣超發的本質就是搶劫!
富有深意的看了自己這個學生一眼,楊銳轉而問道:“那你認爲應該怎麼辦?”
“最好是按照經濟規律辦事。依託美國經濟的工業和農業沒有挽救的可能,除非美國經濟復甦,可如果不發生戰爭,這幾乎看不到什麼希望。他的經濟將腰斬至五百億美元的規模,之後從世界經濟舞臺的中央退出。其他出口行業必須向汽車工業一樣把市場重心轉至國內市場,正在實施五年計劃的蘇俄顯然是一塊很好的踏腳石,幫助其建設工廠將拉動國內工業,可最終的希望還是落在國內市場上……”
“行健啊,可百姓還是窮啊!”楊銳眨巴了一下眼睛。對國內市場並不看好。“如果再給我們十年時間,那工業由出口轉內銷是可以的,但現在還是太早了。”
“先生。即便再給我們十年時間,出口工業的規模也不是國內市場能託得起來的,因爲那時候的出口規模將是現在的數倍。”張坤道,“另外現在也不要太過悲觀,工業技術在不斷升級,產品將會越來越便宜,汽車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然後全國人全部開時風三輪車去兜風?”楊銳笑道,心情強制性的好了不少。
“先生,根據太原二汽的報告。如果是汽油發動機,那麼農用三輪車能降至九點一華元每馬力。也就是說,每輛三輪車只需七十二點八華元。【注138】”張坤道。“相較於之前的一百二十華元,這已經算是超低價格。”
“七十二點八?”楊銳對此還是不滿意,道:“什麼時候能降到五十塊以下?”
“這估計要幾年時間,這還要等煤炭、鋼鐵、機牀工業想辦法提高效率才行,汽車只是這些行業的下游行業,煤價、鋼價不降低,機牀加工效率不提高,即便能設計出好的車型,也不能降低生產成本。”
張坤的話說在點子上,汽車工業就像棉紡一樣是下游產業,棉花不減價,紡織廠再怎麼高效率,棉布的價格依然要高。能源、冶煉、加工,三者是一切工業經濟的基礎。這三者的成本不下去,整個工業產品的成本就降下不來。現在國內山西和遼東大工業區,還是得益於能源價格低廉才發展迅速的,特別是東北,撫順露天煤礦因爲開採成本低廉,現在居然返銷日本,把一些三井之外的小煤礦擠的破產。
“行健啊,咱們不超發貨幣也行,不過你說說,這兩個工程能募集到多少資金吧。”楊銳不再糾結貨幣超發,拿出兩份準備好的方案問道。
他這邊說着,陸眉幫着遞過來兩份文件,張坤只見文件牛皮紙封面上各寫着兩個計劃,其中一個上書三江之海,另一個則是歐亞運河。估計是更屬意後者,楊銳把寫着歐亞運河的那份計劃書抽了上來,道:“這是土部水利司制定的計劃,因爲運河不再我們地界上,所以只能採取飛機勘察並結合文字資料的辦法,但好在這條運河並無什麼技術難度,雖沒有詳細的施工方案,可方案大致是在裡海和黑海間開鑿一條一千公里左右的運河,使北庭經黑海和地中海相連……”
楊銳拿出來說的計劃當然是大計劃,可就憑‘地中海’三字,便將張坤定格了。能連通波斯鐵路的西域—波斯鐵路就讓國人欣喜若狂,要是這條‘西域—地中海運河’拋出去,那……
“先生,這需要多少錢?”張坤激動的打斷道,還有,他指着翻開文件第一頁上的地圖。“運河完全修在俄國土地上,他們願意我們開鑿運河嗎?”
他激動、楊銳卻顯得冷靜,他道:“修建運河的費用和怎麼樣與俄國人商談有很大關係。運河所經之處全是平原。地質條件也不錯,而且本身就有河流。加上不需船閘,正常情況下總的費用不會超過兩億華元【注139】,即便遇到一些工程技術難題,也不會超過兩億五千萬。
但是裡海和黑海存在二十六米左右的高度差,運河鑿通後,黑海海水將涌入裡海,裡海海平面升高,我們在海邊的油田、煉油廠。草原、耕地都會被淹沒不少,按照計算,沿海一帶大約有兩成以上的陸地沒入海中。當然,這是裡海水面和黑海齊平的結果,水利司有人認爲未必會是這種結果,陸地減少也不會那麼厲害。可不管怎麼說,因爲淹沒直接損失需補償的資金很可能要超過二千萬華元。
這兩塊費用去掉,剩下的就是蘇俄那邊的要價了。當初籤彼得堡條約的時候,本來是想將這條運河作爲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交換,而不是蒙古運河。可我認爲淡水資源比聯通地中海重要。除了水的價值,關鍵是蒙古運河可以滋潤整個北方,這是漢地。而這條運河雖聯通我們的國土,但那是胡地。
我們這邊的談判方案是運河我們修,錢由我們、日本、波斯三家出,工人也是我們的工人,俄國出土地就可以了。運河修通後,大家都可以用,但除了維護運河的費用外,俄國對過往船隻不再收其他過路費。俄國真要過路費,那就在前期一次性付清。這筆錢有沒有。有多少,還說不定。以俄國現在態勢。如果經濟危機發生,他們的工業計劃肯定會被打斷。而且此時農產品毀滅性掉價,即便餓死人收糧食,他們也弄不到多少外匯。以此看,過路費大概會要個一億華元至少,三億華元最多。【注140】”
本來聽到兩億五千萬的、二千萬,張坤的神色還較爲正常,可最後獅子大開口來個三億,他當即嚇到了,這就等於運河要花費六億華元,且波斯根本出不了什麼錢,日本因爲不靠裡海,出的錢也會很有限。待楊銳說完,他謹慎的道:“先生,俄國那邊真會開這樣的天價?”
“應該會。”楊銳點頭,“他會開價是好事,我最擔心是他談都不談。想想修西域鐵路花了多少錢吧,運河的投入只要不超過西域鐵路的太多,民衆從心裡還是能接受的。”
楊銳把運河看得重,張坤卻道:“先生,可要投入這麼多錢,即便在中日兩國股市同時募集資金,也未必能募到那麼多錢啊!尤其是給俄國的那部分,這到底是援助,還是買賣?”
“援助和買賣都是一回事。運河已經是國家民族層面上的事情了,要不是世界諸國敵對俄國,要不是俄國急着快速工業化又恰逢世界經濟危機,怕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楊銳想着如果二戰發生,爲了換取中日援助,斯大林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在運河協議上簽字,那時候可就沒機會讓他獅子大開口了,但這並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當初西域鐵路爲何要不顧代價的修,原因就在於沒有西域鐵路就沒有北庭。”
“先生,先生,”楊銳最後一句說的很是大聲,這讓張坤有些慌張,他着急道:“如果俄國人要價能在一億華元以下,工程總投入和西域鐵路的四億多華元相當,那可以將其包裝成亞洲的巴拿馬運河,以收取過往商船過路費的形式,——俄國人當然是免費的,年息四釐,五十年期,連本帶息算下來,每年爲兩千萬華元過路費。前面二十年肯定是虧本的,可二十年之後一定是掙錢的。不過這需要中俄邦交穩定,”
說到這裡張坤偷看了楊銳一眼,就他看來,這個工程造價太過昂貴,超過三億華元根本就不必談,另外還有一個戰爭因素——北庭本就從俄國手裡搶來的,俄國人心存怨恨下日後很可能要報復。把運河建在俄國的土地上,遠不如美國蠱惑巴拿馬從哥倫比亞獨立安全,照說美國和哥倫比亞相比,在國力、軍力上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我知道邦交穩定也是影響運河經濟收益的重大因素。”楊銳明白張坤所有的擔憂,“中俄之間雖曾有領土糾紛,但這僅僅是邊界問題,不是核心利益問題。俄國人永遠是看着歐洲的,這也是他們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國體,最終都會被歐洲外交官宰一刀的根本原因。這也和我們現在有些像,援助俄國卻得不到太多好處。
除了西伯利亞大鐵路和海參崴的安全,俄國在遠東並無更多利益;至於南下,早在五十年前就被英國人擋住了,中亞僅僅是他的棉花產地,所以說兩國絕不是生死之仇。相反,因爲歐美的敵視,他們唯能半信半疑的也就只有我們了,可以肯定的說,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之內,即使雙方有衝突都只是小衝突,絕不會彼此交惡。
募集股票的時候,這條運河其實等同與西伯利亞大鐵路,這是我們伸向西方的通道,就像俄國伸向太平洋的通道一樣。大家都抓着對方的軟肋,誰也奈何不了誰。以後即使蒙古運河鑿通了,那西伯利亞大鐵路一樣是俄國在我們手裡的籌碼。”
“行健,”楊銳打開另外一份計劃,“這是整個東北的水利計劃,基本的意思就讓黑龍江、松花江和渤海、鯨海聯繫起來,糧食和煤不必經過鐵路便可直接水運到世界各地。剛纔立中說的時候你也聽到了,水運價格僅僅是鐵路的四分之一,這還是平均價,不是成本價,滬上到倫敦也只需兩英鎊,如果黑海—裡海運河可以鑿通了,那整個北庭,一直到巴爾喀什湖都能與地中海相通。
經濟效益不提,戰略利益纔是最重要的,以後誰要包圍我們,那可就要把整個亞洲大陸都圈起來才行。就爲這點,是要斯大林同意,錢不管多少都應該出。你回去想想吧,想辦法如何籌到這些錢,可不能讓機會白白失去了。”
楊銳是執意要推動運河,張坤不得不勉強應下,他隨後道:“先生,俄國想來也能看到這一點,他們真的會答應嗎?”
“成與不成在五五之間。”楊銳道。“俄國人本來有一條伏爾加河—頓河的運河,但是這僅僅是運河,不是工廠。修通後雖然便於貨物出境,可造不了機器大炮,修建這條運河據說要花一億五千萬盧布,這些錢還不如建幾個工廠。
以俄國現在的五年計劃,一旦發生經濟危機,木材、石油、糧食這些貨物價格巨跌、需求量也劇減,五年計劃即便是餓死人也難以爲繼。斯大林同志剛剛上來不久,反對黨都還在彼得堡看着,真要出了紕漏,那可是對手們的把柄,五年計劃他無論如何是會強力推下去的。
這時候我們送錢上門,不說有賣地的錢,如果中國工人換成俄國工人,他還能收到大比外匯,這樣下來,他的五年計劃立即就可以升級。再說運河在俄國的土地上過,說起還是個把柄,一旦我們切斷西伯利亞大鐵路,他就切斷可以地中海運河,大家彼此彼此。
剛纔我說俄國人獅子大開口要三億華元,可如果修運河的工人換成俄國人,他們開口就不會這麼多了。修運河俄國最少能收到一兩億華元外匯,再開口要個一兩億,這第一個五年計劃和第二個五年計劃購買外國設備的資金就有了一大半,再加上自己原有的,五年計劃那是一定可以超額完成。”
楊銳說的這麼篤定,張坤也就只好將此當真了。臨走時他將兩份計劃都帶走,以求想辦法在不增發貨幣的情況下滿足項目所需資金。這其中難辦的還是歐亞運河計劃,東北水利工程資金需求還不到一個億,以東北百姓的富庶,僅僅內部集資、分期投入也能把水利工程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