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有一團烈火在血管裡燃燒,萬蟻噬心般的刺痛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意識消散了又聚攏,好不容易凝起了一絲神志,卻在下一秒被疼痛擊散,如此循環往復。
不知過了多久,血管裡的火焰燒盡了,意識浮浮沉沉過後終於落到了實處。
辜尨陡然睜開了眼。
入目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空氣沉悶得令人作嘔。這裡不是Mr.X的實驗室,反倒更像是……停屍間。
辜尨的目光掃過地上堆積的殘肢斷臂。這個房間應該是Mr.X用來儲存實驗失敗的殘次品。他該慶幸,那個科學怪人沒有將他肢解。
他站了起來,在這件密閉的房間裡轉了轉,很快便將房間的佈局圖印在了腦海中。他徑直走到門邊,準備藉助支點撬開鐵門的鎖。哪知他手腕只往門把上一握,喀地一聲,門把竟被他輕而易舉地拽了下來。
他一愣,試探地扣住門縫,向內使力,繼而驚駭地看到厚重的鐵門就這麼被他徒手掰開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在他的心底蔓延。從醒來起,他便覺察出不對勁——他竟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見房間內的一切陳設,甚至連地板上人體組織的殘渣也看得一清二楚。
而現在,他毫不費力地徒手撕開了一扇鐵門。
活體細菌鍛造了他的體質,賦予了他常人所無法擁有的力量。但他清醒地認識到,在獲得這種力量的同時,一定有相應的代價,只是他還未發現。
停屍間外頭是一片野地,荒無人煙。
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此時已將近午夜,距離赴約的時間已超過了五個小時。
他的姑娘應該已經失望地離開了吧。
突然,他的太陽穴跳了跳,血管裡殘留的熱度又燒了起來。他暗自心驚,這副作用來得又快又猛,令他猝不及防。
體內的火焰炙烤着他的神志,疼得他冷汗直冒。更讓他心驚的是,此刻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嘶吼,驅使着他向着房間內的屍體靠近。
鮮血、殘肢激起了他的慾望,彷彿只有殺戮能熄滅血管裡暴戾的毒火。
不行……得快些離開這裡,趁他還能保持清醒。
他咬牙摔上了身後的鐵門,辨明方向後,跌跌撞撞地向皇家實驗室的方向疾奔而去。
午夜的皇家實驗室,亞伯滿頭大汗地在私人實驗室內忙活。
地上擺滿了他平素私藏的違禁品,每一樣都是置人於死地的化學試劑。他一股腦將這些東西裝進帆布包,正準備衝出門去,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拿起鋼筆刷刷刷地在記錄冊上留下了訊息。
如果他和辜都不幸死在了Mr.X的地下實驗室,至少有人能知道兇手是誰,以及兇手正在研究的是怎樣驚世駭俗的細菌。
他赤紅着眼,正要拉開實驗室的門,卻突然被門外一股大力撞了回來。一個人影從門邊擠了進來,喘着粗氣擡眸看向亞伯。
“辜!”亞伯險些失聲驚叫,卻被辜尨眼底的猩紅震住。
撞入實驗室的辜尨彷彿用盡了氣力,滾倒在地,四肢不斷地抽搐,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
亞伯拋開帆布包,蹲下身扶住辜尨的身體,觸手所及竟是一片濡溼。大量涌出的冷汗早已將辜尨的襯衫浸溼,極度痙攣和伴隨而來的持續急喘很有可能導致窒息。
眼下辜尨的情形與注入活體細菌後經歷二期排斥反應的小白鼠一模一樣。亞伯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辜,你堅持一下。”亞伯的眼中佈滿紅血絲。
他跑到櫃子前,嘩啦啦地一陣翻找,終於在櫃子最深處找到了此前儲存的血液。
那是書玉的血液。
亞伯扯開注射器,吸取玻璃罐內的血清後直接注入辜尨的靜脈。這種要人命的大膽操作令亞伯雙手發顫,二期排斥時間短暫卻風險更大,只要晚了一步,辜尨就是一具活屍了。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他都要去嘗試。
剩下的血液不多了,亞伯索性將殘血直接灌入辜尨口中:“辜,嚥下去!不要吐出來,嚥下去……”
辜尨喘着粗氣,強迫自己將生血全部吞嚥了下去。
狹小的私人實驗室內,只能聽到辜尨的痛苦低嚎和粗重的喘氣聲。亞伯死死地抱住辜尨,生怕他一個沒忍住開始自殘。
秒針一點一點地跨過時間格,午夜漸漸過去。
呻吟聲低了下來,喘氣聲漸漸消退。亞伯渾身浸滿了汗水,一個脫力仰面坐倒在地:“你小子,命大……”
辜尨掙扎着坐了起來,擡眸看向室友:“幾點了?”
亞伯一愣:“零點快過半,怎麼?”
辜尨扶着櫃子站了起來,走到池邊洗了一把冷水臉:“我要出去一趟。”
“你這個樣子,去哪?”亞伯瞪眼,“不要命了?如果再有三期排斥怎麼辦?”
辜尨搖了搖頭:“不會有排斥了。”
亞伯:“你……”
辜尨隨手抓起留在實驗室內的備用大衣,迅速披上身,擰開實驗室門便跑了出去,不顧身後亞伯鬼哭狼嚎的嘶吼。
午夜過後的倫敦街道安靜極了,偶爾有馬車嘚嘚地跑過,敲碎夜色的清冷。
拐過這個彎,就是查令十字街了。他的心臟砰砰地跳了起來。她……還會在那裡嗎?
哪怕他心裡清楚,已過去了六個小時,她不會等在原地了,可他心裡的渴望依然在叫囂。
他用盡心思追求的姑娘,大概真的要離他而去了。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忽然,他的腳步慢了下來。清泠泠的路燈照亮了一張長椅,這張倫敦街頭隨處可見的長椅上坐着一個單薄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是有些冷了,縮着手直呵氣。
他的眼眶登時紅了。
他心愛的姑娘啊,依然等在原地。
***
書玉縮着肩,往手心裡呵着氣,心內的焦灼越發濃重。再等一會吧,如果過了凌晨一點,他還沒有出現,她就報警。就算最後只是一場烏龍,她也認了。
他的安全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忽而,頭頂的燈光暗了暗,她皺着眉擡頭,冷不丁便見到了今夜時時刻刻都在想着的人。
他披着老舊的大衣,站在昏白的路燈下,頭髮被風吹亂了,襯衫也滿是褶皺,似乎風塵僕僕,趕來赴這個約會。
她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太好了,他沒有事。
安心過後,便是怨懟。在等待的漫長過程中,她想了一肚子的責備之詞,譬如“你怎麼好意思讓女士等這麼久呢?”“你到底有沒有誠意?如果你不把約會放在心上,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
然而當真看到了他,她卻一句臺詞也想不起來了。
她呵了口氣,暈白了嘴邊的空氣:“你來了啊。”語氣裡是怎麼也掩不住的委屈。
他只覺得心疼極了:“對不起,來晚了。”卻隻字不提今夜的驚心動魄,他怕她擔心。
“來得這麼晚,是不是後悔和我在一起了?”她瞪眼,眼角掛了一滴淚珠,“還是說,你這是在考驗我?”
“沒有。”他忍不住笑了:“我哪裡敢考驗你。”他恨不得將她鎖在身邊,生怕將她嚇跑,哪裡敢談考驗?
“還是你覺得,我經不起考驗?”她被凍得邏輯混亂起來。
他卻走近了兩步,一把將她環入了懷抱,嘆道:“傻姑娘。”
溫暖的懷抱將她周身的寒冷驅散,她聽見有低低的笑聲自他的胸腔裡傳來。
“我哪裡傻?!”太過分了,讓人等這麼久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說她傻!
“好,你不傻,我傻。”
“你這個態度實在很敷……”她沒來得及將話說完,脣上突然壓上了一樣柔軟的東西,軟得她險些停了心跳。
他溫柔地吻她的脣,低笑:“專心啊。”
她一呆,正要回嘴,哪知開啓的貝齒令他鑽了空子,他的舌毫無預兆地捲了進來,瞬間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
周遭的聲音消失了,她只能聽見自己狂野的心跳。
原來……和喜歡的人接吻,是這樣的感覺啊。
彷彿身體飄在雲端,心卻落到了實處。追逐、纏綿、繾綣、溫存,最終相濡以沫。
他退回了攻勢,戀戀不捨地啃着她微微紅腫的脣。肖想了許久的事情,終於是藉着膽子給做了。
“書玉。”他意猶未盡地吻了吻她泛紅的臉頰。
“嗯?”她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我喜歡你。”他看着她的眼,“和我在一起,好嗎?”
“……”她正猶豫,卻聽他輕笑一聲。
“我當你默認了。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