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窗外便飄起了小雨。初晨的空氣攜着一股涼意,順着半開着的窗子潛進內室。
“阿嚏——”書玉趴在窗框上,冷不丁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下一秒,一件外套罩上了她的肩。隨着外套一同覆上肩頭的還有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
“怎麼醒得這麼早?”辜尨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他環着她,順着滿是爬山虎的窗子向外看去:“外面有什麼好看的?”細雨濛濛中,遠近湖光山色鍍上了一層灰,實在算不得美景。
她半側過身,笑道:“蓬霽園雨天不多,這樣的景色很少見。”語罷下意識往他暖爐似的懷裡靠了靠。
他失笑:“在倫敦還沒見夠雨霧天?”
她搖搖頭:“爺爺第一次帶我來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頓了頓,她又道:“那個時候,一起來的還有我的父母。”
彼時她年紀尚幼,雙親健在,跟着家人歡歡喜喜地來這座園子避暑。誰知就在同一年,父母皆死於一場事故,而她被奶媽連夜帶回了青河鎮。
到如今,卻是連父母的輪廓也記不清了。
他默了默,剛要說話,卻被她一根手指堵住了脣。她說:“不要說抱歉,也不要安慰我。那時候我年紀小,並沒有感到多痛苦,而且阿姆待我很好,我在青河鎮過得很開心。”
她一口氣說完,像是怕他不相信,挑了眉回望他的眼。
懷中的女人未及洗漱,烏髮蓬亂。微亂的髮絲下水眸帶犟,襯着略微蒼白的素顏,多了幾分凜凜的孤勇。
他的心忽然就漏跳了幾拍。
“你覺得我想說什麼?”他笑看着她,“我不過是想……”
“想什麼?”她問。
他湊近她:“想親一親你。”餘音未落,脣齒已糾纏在了一起。
她輕輕地笑了,環着他的頸迴應他的吻。
窗外,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似乎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去觸開着的半邊窗戶:“唔,天色還早,我們還可以再睡一睡……”
她面色微酡,已蜷進了他的懷裡。
就在辜尨即將關上窗戶時,“砰——”地一聲巨響自窗框上炸起。
書玉一激靈,便看到一塊溼漉漉的石頭從窗框上掉了下來。
哪個吃飽了撐的,大清早往別人家窗子上丟石頭?
辜尨臉色陰沉得可怕。他霍地打開窗子,想看看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敢在譚家的私人避暑莊園裡撒野。
薄薄的雨幕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對青年男女。
男的一身西裝,長身玉立;女的襯衫燈籠褲,英氣逼人。
兩人都沒打傘,渾身溼透。
書玉輕輕地“咦”了一聲,眯着眼往窗邊又湊近了幾分。
那對男女似乎在爭吵,男的暴跳如雷,奈何就連書玉這個旁觀者也能看出,他的氣場被他的女伴壓得死死的。
辜尨輕輕的哼了一聲,繼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真是到哪都會碰到那個二傻子。”
書玉試探地看了看身側的男人,問:“那個……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個人是賀子池吧?”
辜尨涼涼道:“他最好祈禱自己不是賀子池。”
書玉又道:“他對面的是邱萍萍?”賀子池口口聲聲避邱萍萍如蛇蠍,但就書玉一路觀察來看,這二人關係匪淺啊。
雨中打情罵俏,分明就是鬧彆扭的小情侶才做的事。
賀子池突然蹲下身,獵犬一樣在地上搜尋起來。很快,他撿起了什麼,耀武揚威地衝邱萍萍揮了揮。接着,未及邱萍萍有所反應,他反手用力一擲,手中的物什在雨簾中破開了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書玉望着那拋物線的終端,心內暗叫不好。奈何反應終究慢了一拍,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心裡把賀子池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聲重物撞擊的鈍響傳來。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如期而至。
書玉茫然地擡頭,發現辜尨的額角迅速青了一塊。本該砸上她腦袋的東西被辜尨擋了下來。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書玉心疼壞了,擡手想撫上他的額角,卻又不敢隨意碰觸他的傷口,手指便焦灼地僵在了半空中。
辜尨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沒事。”他淡淡地瞥了眼窗外的賀子池,眸子裡冷得一絲溫度也無。
從窗外飛入的物什掉到了地板上,猶自打着旋。好半天才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形小盒子。
胭脂紅包裝光華如錦緞,頂端繡着金盞花的花紋。
書玉撿起盒子,打開一看。這是老式的針線盒,內裡嵌着個圓形的轉盤,轉盤上密密仄仄地布着缺口。每個缺口大小不依,插着與其尺寸匹配的繡花針。
賀子池一個大老爺們對着盒繡花針出氣?
書玉頓覺匪夷所思。
再擡眼,雨簾中已不見了邱萍萍的身影。灰色的背景下,獨留賀子池一人直挺挺地站在雨中,一動也不動。
莫名地,書玉發現自己竟從這個素來脫線不斷的公子哥身上讀出了幾分寂寥的味道。
什麼時候連賀子池也學會了寂寥?
書玉問:“邱萍萍走了?”
辜尨點了點頭。
“她往哪個方向走的?”書玉忽然有些好奇。
辜尨忽然勾了勾脣角:“快了。”
“什麼?”書玉沒聽明白。
辜尨不答,只伸手理了理她凌亂的睡袍,順便落了一吻在她的鎖骨處。
就在這時,小樓玄關處的風鈴叮叮叮地響了起來。
有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