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老和明月揹着兩隻大竹簍,裡面盛的是紅眼陰蝠家族,他倆一路搭乘着西行的運貨卡車,好在明月人生的俏麗異常,只要招手,幾乎沒有不停下來的汽車,但是耶老始終坐不上駕駛室,只能一個人爬到車廂上忍受着風吹日曬和雨淋。
耶老直嘆氣,坐在車廂上不時的拿出那條千年鼻屎——金丁香來把玩,幻想着自己將來的容貌變化,每到這時,他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此日夜兼程,穿湘越黔,不日已經遙遙望見了連綿的雪山。
耶老癡癡的看着,千年前的記憶漸漸浮現在了眼前……
天際處是巍峨的玉龍雪山、曲呂處雪山、哈巴雪山、梅里雪山、天寶雪山和中甸大雪山,山下如綠寶石般鑲嵌着東土、阿架崗、屬都海、杜各咱、康斯日、牙喀崗等高原湖泊,耳邊響起了藏經中的《香巴拉王國指南》——“去香巴拉路途之艱難困苦,心情之盎然開闊……”
藍藍的月亮懸掛在夜幕中,山谷內籠罩在一片淡藍色的月光裡,神聖的海螺長號自喇嘛寺中莊嚴的響起……
通往藍月亮谷,只有在晴朗的深夜裡,子時一刻,才能見到山谷的入口,耶老想起來了。
夕陽西下,天際處的雪山染成了一抹金色。
卡車停下來了,明月跳下了車,司機是一位年輕的康巴漢子,“胖金妹,我以後能再見到你嗎?”他誠懇的說道。
明月微笑着搖搖頭,目送着卡車遠去了。
“寒生他們能在哪兒?”明月幽幽問道。
耶老擡頭望了望天空,搖了搖頭說道:“都一千年了,好多東西都變了,老衲要看見熟悉的景物才能找到‘藍月亮谷’。”
夜幕降臨了,公路下面的平壩上燃起了篝火,一羣藏民男女圍着篝火跳起了鍋莊舞,歌聲高亢古樸,透着一股蒼涼感。
耶老和明月揹着竹簍走了過去,熱情好客的康巴漢子驚羨於明月的美麗,紛紛邀請她一起參加篝火晚會,耶老則無人搭理,最後有位老阿婆走來放下一碗酥油茶,然後不吭氣的離開了。
耶老神情沮喪的掏出了金丁香……
明月漸漸的被藏民熱烈的情緒所感染,數日來的抑鬱不快一掃而光,身子也隨着歡快的節奏晃動了起來。
耶老把玩了一會兒鼻屎,感覺到索然無味,於是揭開了竹簍蓋子,將陰蝠們放了出來。
首領繫着騎馬布,振翅飛上了夜空,帶領着陰蝠們開始覓食。牠們盤旋的範圍越來越大,飛的也越來越遠,直到最後發現了那輛吉普車,夜色下,兩個人斜倚在車身上在聊天……
陰蝠首領認出來了,這兩個人都曾到過臥龍谷,其中年輕的那個正是帶隊入谷以毒藥塗發殺害了衆多陰蝠的兇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首領盛怒之下“吱吱”的狂叫起來,然後率領着衆陰蝠們凌空撲下……
如同狂飆一般勁風驟至,黃建國父子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覺得腦袋頂上,臉頰上又麻又疼,發出連聲的驚呼慘叫,拿手一摸,頭頂上已經是光禿禿的了,黏糊糊的滿是血漬,鬍子眉毛甚至鼻毛也都沒有了。
車內的兩個青年屬下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蝙蝠襲擊人,嚇得緊閉着吉普車門窗,戰戰兢兢的向外看着。
陰蝠們拔光了毛髮後,飛昇盤旋在吉普車的上空,仍不願離去。
“我認識牠們!這是臥龍谷裡面的蝙蝠,那個首領甚至還繫着那塊破布。”黃建國驚喘未定的說道。
“哈哈,這說明了什麼?”黃乾穗突然神經兮兮的狂笑了起來。
黃建國聞言一愣,隨即也立刻意識到了:“說明了寒生就在附近!”
“對,他們已經到了中甸,只要我們跟蹤着蝙蝠,就一定能夠發現寒生的落腳處。”黃乾穗肯定的說道。
“也許能找到‘藍月亮谷’和那座喇嘛廟呢。”黃建國興奮的附和着。
“上車。”黃乾穗拉開了車門,父子倆跳了上去。
陰蝠首領又盤旋了幾圈,最後帶領着陰蝠羣無奈的飛走了。
“跟上,快跟上!”黃建國催促道。
吉普車沿着公路駛去,雖然天色已暗,好在那些蝙蝠們並未遠離公路,所以始終仍在視線之內。
前面是一處平壩,一幫藏民在圍着篝火夜餐,空氣中彌散着陣陣烤羊肉的香味兒。
蝙蝠們陸續的降落在了壩子的一隅。
吉普車緩緩停在了夜色掩護下的公路旁,黃建國拿起了望遠鏡。
在火光的映射下,首先出現在鏡頭裡的是一個瘦弱乾癟的老頭,身邊撂着兩隻大竹簍,有幾隻蝙蝠正滑翔着進入了竹簍裡。
“明月!”黃建國驚呼道,鏡頭中那苗條熟悉的身影他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況且她的那身江南裝束與藏民們又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哦,明月也在這裡?”黃乾穗疑惑着說道。
“奇怪,怎麼除了她和那個乾癟的老頭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漢人?寒生不在這裡。”黃建國詫異的說道。
“寒生不在,我們不易打草驚蛇。”黃乾穗沉吟道。
黃建國回想起在鄱陽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兒,現在他慢慢的明白了,那天岳父是有意讓明月躲在房間裡偷聽,然後挑唆自己說出一些傷明月心的話來,達到他想要霸佔明月的目的,而明月並沒有就範。這說明了什麼?明月心中一定還是忘不了我黃建國……
黃建國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對,我必須還是要把明月爭取過來,這樣才能瞭解寒生那邊的情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憑着自己的瀟灑相貌和優雅談吐,對付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還是絕對有自信的。
想到這裡,黃建國推開了車門,毅然決然的邁步走向了熊熊燃燒的篝火。
篝火旁,幾個康巴漢子圍着明月在狂飲青稞酒,這麼漂亮的漢人姑娘他們以前從來就沒有見過,高原的姑娘個個黑裡透着紫紅,皮膚粗燥,牙齒也是黃黃的,尤其是眼睛哪及江南女孩的水靈秀氣。
“明月!”黃建國意外驚喜的呼喊道。
明月一愣,慢慢的轉過頭來……
“是我,建國啊。”黃建國知道想要改變明月對自己的看法,需要費點功夫。
一縷陰雲浮現在了明月的臉上,她默默地扭過臉去,端起一碗青稞酒,噙着眼淚一飲而盡。
幾個康巴漢子漲紅着臉,“騰”的站起身來,先是看了一下明月:“姑娘,你認識這個禿頭漢人麼?”
明月身子一顫,然後輕輕的搖搖頭。
“砰”的一聲,一個康巴漢子的老拳已經揍在了黃建國的鼻子上,鮮血沿着他的兩個鼻孔緩緩流淌下來,另一人的拳頭打在了腹部,他疼得彎下了腰,緊接着屁股上又捱了一腳,“噗”的趴在了地上。
黃建國匍匐在地上,仍伸手在鼻子下接住了滴下的鮮血,悄悄的塗抹在了面頰上,顯得滿臉開花般似乎受傷不輕的樣子。
“明月,建國即使死了,也要見上你一面,不然我死不瞑目啊。”黃建國擡起臉悲壯的說道。
“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明月轉過頭來,見到黃建國滿臉是血,大吃一驚,“你,你……傷了……”
“明月,我不行了,你要聽我把話說完,首長爲什麼讓你留下在裡屋,偷聽到我們的談話?因爲他是故意以父親爲人質來威脅我,爲了父親的安危,建國只能違心的說出那些傷害明月的話來,其實他是想讓你對我死心而設置的惡毒圈套啊,所以建國至死也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黃建國喘息着說道。
“那你爲什麼還要按住我的手,讓那個禽獸爬上來侮辱我?”明月忿忿道。
“明月,連這還不明白麼?建國心中完全知道,你的祝由神功天下無敵,區區首長豈能奈若你何?所以,我才故意那樣做,既傷害不到你,又可以救到我父親。”黃建國故作悲憤感。
明月望着滿臉是血的黃建國,嘆了口氣,道:“建國,你走吧,明月此生再不想與你黃家有任何瓜葛了。”
黃建國萬分委屈的說道:“明月,建國不明白這究竟是爲什麼啊?”
“唉,建國,你黃家送毒月餅殺害明月,明月苟活過來,心卻已經死了,你走吧。”明月頭也不回的說道。
黃建國急了,爭辯道:“那是我父親,又不是我黃建國,而且他早已悔恨多少次了,一直要向你當面懺悔。”
明月不再吭聲,默默地獨自飲酒。
康巴漢子看明白了,這個漢人姑娘不想理睬這個禿頂男人,但是此人卻死纏不放,於是紛紛自腰間拔出短刀,圍攏上來。
黃建國見勢不妙,爬起身來對明月說道:“明月,我父親也在這兒,他要當面向你表示悔過,你等一會兒……”說吧撒腿朝公路上跑去。
“爸爸,你馬上去向明月懺悔毒殺明月的那件事,而且要跪下。”黃建國匆匆的說道。
“你說什麼?要我給她下跪!你瘋了吧?”黃乾穗勃然大怒。
“爸爸,韓信忍胯下之辱,方成就一代大將軍,爲了抓住寒生,爲了十年中原之約,你難道不能忍一時麼?”黃建國厲聲質問道。
黃乾穗仰天長嘆,罷了,爲了兒子豁出去了。
篝火旁,黃乾穗“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明月姑娘,黃乾穗給您賠不是來了……”
那些康巴漢子見又來了一箇中年禿頭男人,而且跪在了漢人姑娘的面前,均大惑不解。
明月此刻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看了一眼黃乾穗,不知如何是好。
黃乾穗心道,我的兒子的確是塊料,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逼老爹下跪的事都做得出來,老爹也不含糊,乾脆做的更徹底一些,想到這兒,嘴裡叫道:“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給你叩頭了。”說罷,竟然“砰砰砰”的磕起響頭來。
黃建國心下欽佩之極,老爹做的更絕,真的是服了。
“唉……你們黃家究竟想要怎樣?”明月嘆息道。
“我要娶你過門。”黃建國錚錚言道。
“明月,別上當!他們做人如此猥瑣,必是包藏禍心。”耶老衝過來大聲斷喝,同時掄起兩條臂膀朝着黃家父子打了過去。
明月站起身來,幽幽說道:“耶老,算了,就讓明月今天跟他們黃家把話說說清楚。”
“明月,我們私下去談吧。”黃建國引明月朝着公路那邊走去。
黃乾穗緊忙爬起身來跟隨而去,光禿禿的額頭上已經磨破了,滲出了一道道的血絲。
耶老知道明月武功高強,所以並不擔心她的安慰,遂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腦殼,自言自語道:“這年頭,怎麼禿子越發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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