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喬怵兩句他爲什麼不去救陸梁靜,兩句過後,喬怵滿臉內疚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已經是兩天後,走廊外面哭哭啼啼的,我從病牀上爬了起來,身上穿着單薄的病服從房間內走出來,站在門口時,才知道這哭聲是哪裡發生的,原來是隔壁病房住了一個老人,今年高齡又八十九了,因爲前天出了一趟遠門,摔了一跤,被送到醫院後的今天,大約在早上五點去世了。
她的老伴在門外哭哭啼啼了一上午,醫院內的員工對她沒辦法,勸了她很久,她還是不聽,坐在走廊上一遍一遍哭着,哭到眼睛再也睜不開了,才坐在走廊內的長椅上疲憊睡了過去。
我站在那裡望着走廊上老人瘦小的身體,轉身從往走廊前面走着,身後傳來聲音,是別人喊我的聲音,我聽不見,我像是被魘住了一般,一直往前面走着。
走了大約幾米遠,身後有人一把拽住我,我回過神去看他,是喬荊南。
他問我:“你要去哪裡。”
我開口想說話,可是發現好久都沒有發出聲音,過了半響,喉嚨內才擠出幾個音節說:“我要去找陸梁靜。”
喬荊南臉色有細微的變化,他望着我單薄的衣服,脫掉身上的外套將我包裹住,他耐心的說:“我們回病房。”
我受驚一般推開他,轉身就要走,喬荊南從身後一把抱住我,他抱住我的那一刻,我腦海內忽然浮現喬怵抱着我從火光中衝出來那一幕,我伸出手在他懷中死死掙扎着,喬荊南的力氣特別大,我根本掙扎不開,我急了,在他懷中哀求着說:“我要去救陸梁靜,她還沒出來!我要去救她!你放開我!”
喬荊南圈住我手的手力道大的出奇,我掙扎不開,便伸出手在他懷中又抓又撓的,一番吵鬧中,喬荊南忽然冷着臉對我厲聲道:“她已經死了!楊卿卿!你給我冷靜點!”
他這句話一出口,我整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有些茫然看向喬荊南,他也看着我,我看到他瞳孔內的自己,臉色蒼白,像個野鬼一般,我都有些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喬荊南動作溫柔的爲我將頭髮撫順,他語氣低下來,對我說:“我們先去病房,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你應該爲自己的孩子着想。”
喬荊南說了孩子兩個字,我眼皮動了兩下,手下意識覆蓋住小腹,原來我還有孩子……
在他攬着我轉身要病房內回走那一刻,我手忽然死死抓住他衣襟,眼睛死死盯着他,我說:“喬荊南,爲什麼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不在,我在隆城流產時你不在,我被人圍在威亞被人扔臭雞蛋時,你也不再,前幾天那麼大的火,我以爲自己會死,誰知最後死的是陸梁靜,可那天你還是不在,如果那天你要是在的話就好了,如果是你來救我就好了。”
喬荊南沉默不語,我抓住他衣襟
哭着說:“你不知道,那天我多希望你在我身邊,如果你在我身邊,說不定陸梁靜不會死,說不定現在我們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說着話,你不知道她被壓在橫樑下掙扎的時候,我有多麼想去救她,可是我沒有走過去,我看着她被大火給活活包圍着,她甚至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被大火給吞噬了。”
我死死抓住他,我說:“有時候我都想問,我們眼看就要衝出去了,最後陸梁靜爲什麼要選擇救我們,而自己被橫樑壓在地下,爲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我抓住他衣襟死死的扯着他,將他襯衫釦子都扯到崩裂了,喬荊南站在那裡麻木的看向我,任由我像個瘋子一般把所有的職責與愧疚全部撒在他身上。
喬荊南說:“就算那一天我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也沒有能力將你們救出來,陸梁靜被橫樑壓下那一刻,已經是必死無疑。”
喬荊南一句話便將我所有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全部擊碎,是啊,在那樣的情況,換做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去救壓在橫樑下的陸梁靜,喬怵沒有去救陸梁靜也是正確的,可如果沒有我做累贅,如果那天他們不需要扶着全身無力的我話,我們三個人完全有能力逃出的,就是因爲我,陸梁靜纔會死。
我在喬荊南懷中嚎啕大哭,我說:“喬荊南,爲什麼死的不是我,陸梁靜還有爸爸媽媽要照顧,他們家就她這一個女兒,她走了,她讓她爸爸媽媽怎麼辦,這世界上我只有一個人,我死了,沒有任何人要照顧,沒有任何人會傷心,我就是一個多餘的人,我什麼是的不是我。”
喬荊南抱着我,任由我在他懷中哭的歇斯底里,許久他說了一句:“我很慶幸,死的不是你,不然我根本沒辦法想象那樣的場景。”
喬荊南說這句話的時候,手都在細微的顫抖,彷彿說起那樣的場景至今還覺得後怕。
我聽到他那句慶幸,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喬荊南慶幸我還活着,可我好恨活着的人是我。
那天的天氣本來就乾燥,又加上有微風,那場大火一直燒到沒有東西可燒後,才被消防員撲滅,消防員清場後,在那間平房內找到了陸梁靜的屍體,被燒的面目模糊,擡出來時,腿部以下位置依舊連着那截燒焦的黑炭。
陸梁靜身高有一米六五,被擡出來後,只剩下一團焦黑的黑炭,臉看不見臉,依稀可辨身體的輪廓,她大約是因爲疼痛,被擡出來的身體是以佝僂的姿勢蜷縮着。
盧森是第四天才得到消息趕醫院的太平間來看陸梁靜,那天他站在陸梁靜的屍體前好久,也沒有哭,也沒有鬧,甚至沒有說一句話。
從太平間看了一眼後,便走了出來,很多人都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因爲盧森從太平間出來後,嘴角是帶着微笑。
陸梁靜的父母在那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二老頭髮幾乎是一夜之間變得雪白,陸父看到盧森嘴角還帶着笑
,一把衝了過來,便對着盧森狠狠一巴掌。
臉上老淚縱橫,氣的身體直顫抖着說:“你這畜生!我好好的一個女兒交到你手中,我不要求你盧森對她多麼多麼好,可你至少保全她一輩子好好活着,現在呢?到現在她死了,你還這般得意,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樑靜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盧森被陸梁靜的父親扇了一巴掌後,嘴角的笑意依舊沒有消散,他對着陸父說:“爸爸,樑靜沒有死。”
陸父被盧森這一句話說的哭聲怔住了,就連趴在長椅上哭到快要暈過去的陸母也擡起臉看向了盧森,所有人都等着盧森的下一句話。
盧森對着陸父說:“我們們分開才幾天,只不過是幾天沒見,他們就拿一塊攔黑炭給我看,那怎麼可能是樑靜?他們都是騙我的,我是不會相信的。
陸父聽到盧森這麼說,衝上來就對着盧森拳打腳踢,陸母繼續嚎啕大哭,盧森的母親衝上來對陸父說:“你們憑什麼打我家盧森!又不是我兒子害死樑靜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盧森挨着陸父的打,始終沒有動,一直帶着嘴角的笑望向走廊盡頭站着的我。
我站在那裡一直看着他,陸父一拳把盧森打趴在地下,被一旁的醫生給攔住了,盧森匍匐在地下許久,他一直看着我,從地下朝着我爬了過來,那短短的一段路,盧森用了二十幾分鍾爬到我面前,他從我身下掙扎着站起來,臉上被陸父打得鼻青臉腫,他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看向我,他問我:“楊卿卿,你和我說那截木炭是陸梁靜是嗎?”
他眼裡充滿了希冀,好像只要我說一句不是陸梁靜,便真的不是陸梁靜。
我沒有給盧森半點心存幻想的餘地,而是硬着聲音,開口說了一句:“是她,是陸梁靜。”
盧森身體晃動了兩下,似乎根本不敢相信,他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說:“怎麼可能,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怎麼可能是樑靜,你們這些瘋子,她不是不想讓我好過嗎?她現在死了,還怎麼讓我不好過了?她不是害怕我和別人在一起嗎?她要是死了,她還怎麼來管我。”
我手中拿着一張協議,遞到他面前說:“這是離婚協議,你簽了它。”
盧森動了動頸脖,僵硬的看向我手中的紙張,問了一句:“誰的?”
我說:“你和陸梁靜的。”
他說:“她讓你給我的?”
我說:“不是,我不想她連死了,都被你捆綁着,與其做你們盧家有名無實的鬼,還不如簽了這紙協議,放她走。”
盧森目光呆滯停在我手上那張紙上,忽然從我手中奪了過來,放在手中狠狠的撕碎,一直到那份協議被撕到再也拼湊不起。
盧森紅着眼睛說:“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她來給我這份協議?有本事她親自到我面前來籤這份協議,不然她死都是我盧家的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