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午去哪裡了, 回來的時候整個部落都找不到你人?”蕭峰定了定神,轉移了視線,不再對着被他看得似乎全身都有些僵硬的段譽, 隨便找了個話頭, 若無其事的詢問道。
“我去了附近的山那, 你知道我看到了誰!”段譽成功的被轉移了注意, 頓時想起來剛纔在山坳那聽到的驚天消息, 壓低了聲音有些激動的爆料道,“是蕭嗣!他和一個黑衣面具人在密語,我敢肯定他們同屬於一個組織, 叫‘影部’。照我們得到的牌子來看,還應該有一個‘暗部’, 成員總數未知, 但是均以編號稱呼。”
“影部。”蕭峰低喃一句, 帶着一分篤定、三分懷疑的說道,“我娘墓邊的牌子是影一的, 編號那麼前很有可能是領軍人物,那組織身法快如鬼魅,行事也是難以預料,即便跟在我身後,也很難察覺。莫非殺了我恩師的神秘人就是他?甚至當年埋伏我父母的帶頭大哥也是他!”
前半句是沒錯, 不過帶頭大哥可就不是了, 誰又能想到親生父親會下手殺害兒子的養父母和恩師, 還陷害於他, 誰又能知道蕭遠山其實就是那個影一。若這個組織真是趙佶手下, 那蕭遠山究竟是不是契丹人還不能肯定,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而前不久趙佶才被西夏人從皇宮中劫持了, 也不知是否有意爲之,他的目標難道竟然是統一天下?
想到這裡,段譽忍不住失笑出聲,自覺自己這想法有些狗血,就連這個逐漸積弱的大宋都統治不好,還肖想着別國,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蕭峰看着段譽臉上突然出現的笑意,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了,我猜的不對嗎?”他的猜測難道很不合情理嗎。
“不是,我覺得你分析的很對。只是我們一直以來都找錯了方向,要尋找帶頭大哥,不一定需要去詢問之前杏子林中出現的當年伏擊的倖存者,畢竟我們找到人之前,對方就很可能會被跟在你身後的神秘人搶先滅口。”段譽可不想蕭峰以爲自己不尊重他的父母,連忙擺手爲自己的發笑尋找合理的解釋,繼而順着話題道,“根據我偷聽來的消息,我基本肯定跟在你後面的神秘人就是影一,而且還極有可能已經叛出‘影部’,所以,要找消息的話,我們可以直接找到趙佶,當面問清楚。”
頓了一會,又補充道:“我想既然那影一曾經是‘影部’中人,那別說他殺不殺的了趙佶,就是出現在趙佶附近,都很有可能會暴露。別忘了我們當日見過的那個黑衣面具護衛,若我沒猜錯,那人極有可能全權負責那組織,定然不可能自己手下之人到了附近都察覺不出。”
蕭峰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雖然趙錢孫他們當年也參與了伏擊,算是死有餘辜,可畢竟也有了悔意,若是因他而全部被殺未免太過殘忍。而且罪魁禍首還是那帶頭大哥,他們也是被矇騙而已,若是能直接找到正主,倒不妨試上一試。
蕭峰沉默着思考了會,眉毛緊皺,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之前江湖傳出端王被擄走的事情就透着一股子詭異。若不是被擄走,我們又該去何處尋他。”
“既然朝廷明目張膽的宣揚他被擄走,並且廣邀天下英雄前赴西夏救人,連西夏官方爲了避嫌都明面上同意協助放行。那趙佶必然不可能會被在西夏之外的地方找到,所以我們只要在混在那些江湖人中去西夏,不管他有何目的,總是會現身的。”段譽挑了挑眉,一副我聰明絕頂的,你來誇我吧誇我吧的得瑟樣,徹底將之前兩人的尷尬忘到了腦後。
“段兄,蕭兄,出來吃飯咯!”完顏阿骨打響亮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卻彷彿避嫌一般並未進來,似乎有些不符合他大而化之的個性。
蕭峰看到段譽有些疑惑的神色,想了想提醒道:“我救回來的那個完顏律,言行舉止很是怪異,似乎在部落中的地位和完顏阿骨打齊平,你小心些。”
段譽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連忙說道:“那個蕭嗣似乎要對我們下藥,我覺得我們要去找趙佶的話,還是趁早離開的好,上京就先別去了,一切等問清了再說,免得多起無謂的波折。”
不去上京,蕭峰自是同意,原本聽到那個蕭嗣要將段譽送給皇帝做孌童的時候,他已經對那所謂的家鄉沒了好感。何況如今已知他爹應該尚在人世,那自是以找到他爹和那帶頭大哥爲首要任務,認祖歸宗什麼的還是以後問他爹的意見吧,畢竟現在蕭嗣用的就是他的身份,若是他回去了,肯定要耽擱上很久。
此時外面的大雪已比上午小了不少,帳篷四周的積雪也終於被清理的差不多,只餘下了薄薄的一層。營地正中央搭建起了臨時的大棚,只是用幾根粗壯的樹幹支撐起一大片拼湊縫補而成的麻布,將細雪遮擋在外。
大棚下,一個個火堆旁團團圍坐着的,是身穿獸皮,獵人裝扮的女真人。火堆的中央還留着一處空地,空地上擺着的是新制成的簡易木臺,上面擺着些很是古怪詭異的器具,其中最突出的是一支通體赤銅澆鑄而成的牛角,長約兩尺,直直的指向天際。牛角指向的那處棚頂,正好開着如之一般大小的圓孔,透着濛濛光亮,隱約還有細細的雪花飄進消散。
完顏阿骨打正在一處火堆旁與身邊幾人攀談着,似乎突然之間起了爭執,站起身來,手指着對方,嘴裡冒出一連串帶着火氣的不明語言。
完顏阿骨打的左邊,側對着兩人的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衣裝非常繁複考究,不同於其他女真人的簡潔,反而華貴異常,上面銀絲金線繡着的紋路似乎是一種未知的圖騰,精緻而神秘。他的脖子上,頭上,手上都帶着亮光閃閃的金質飾品,厚重而閃耀。
也許是段譽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太久了,那個年輕人頓了頓轉過身,朝着他們這邊笑了笑,精緻的五官,蒼白的幾乎透明的肌膚,宛若這片白色的天地中盛開的雪蓮。即便身上堆滿了惡俗的黃金,都難掩他的空靈和飄渺。
“嗨,段兄,蕭兄,過來這裡!”完顏阿骨打舉起手臂朝着兩人使勁揮了揮,高聲叫喊道。
蕭峰拽住段譽的手臂,朝他搖了搖頭,卻擋不住他對那個年輕男子的好奇心,反而帶着蕭峰大步往那個火堆走去。“完顏兄,這位是?”
“這就是舍弟完顏律,還要感謝蕭兄獨闖大帥府將其救出。”完顏阿骨打大笑道,語氣中滿是對擁有這個族弟而產生的驕傲之情。而周圍那些剛纔還和他劍拔弩張爭執着的女真族人,面對着完顏律也都是一副極爲尊敬的神色,似乎這個人在女真族有着極高的威望。
“你們幾個該坐哪兒坐哪兒去,別在這裡礙眼了,你們不是想討好那蕭嗣嗎,儘管去就是了!”完顏阿骨打伸手招呼段譽兩人坐下,瞥見依舊杵在火堆邊的幾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換了女真語怒氣衝衝的吼道。
聽到這話,那幾個女真人,氣的臉上一陣血紅,一陣急喘,似乎差點當場氣絕身亡!
完顏律哭笑不得的看着這個突然在外人面前,發起小孩脾氣的兄長首領,無奈的搖了搖頭,對着那幾人歉意的說道:“幾位長老,前次我們去上京的時候,耶律洪基已經同意發放糧食補給了,想必只是要拖一段時間做下大國奴隸主的樣子罷了,不僅你們關心,哥哥做爲首領定然也是相當在意的。”
“哼,你別忘了雖然我們奉你爲首領,可若不是有巫祝大人支持,你以爲所有女真部落,就找不到一個比你更適合領導女真的英雄嗎?”其中一個年級稍大的長老猛的站起身,怒瞪了完顏阿骨打一眼,狠狠的訓斥道。而後,帶着另外幾個氣勢洶洶的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冷冷的瞥了眼,一臉茫然的站立着,完全沒有聽懂對話的段譽兩人。
“來,我們坐下喝酒,別理那幾個不要臉的。”完顏阿骨打一屁股坐下,拎起身旁的酒囊一口氣喝乾,而後狠狠的將皮囊子摔在地上,語氣裡還難掩着一股憤然。
段譽有些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皮,有些探究的眼神瞄向完顏律。倒是蕭峰反而忘記了才提醒過段譽要小心某人,率先坐下,拿了一個酒囊子,就開始猛灌。嗅到酒香,這貨的酒癮又犯了。
完顏律抿着嘴無聲的輕笑起來,很有些笑不露齒小家碧玉的感覺。整個上半身宛若無骨般花枝亂顫,身上的金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衣服上精緻的圖騰仿若活物般遊動着,更顯得他的腰部如同女子的水蛇腰般纖細柔軟。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知道這人的真實性別爲男。段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身上不斷冒起的雞皮疙瘩,緊挨着蕭峰坐下。
他終於知道蕭峰爲何提醒他說,完顏律給他的感覺怪異了。這人美則美矣,甚至比之慕容復更加媚人。只是太過頭了,就變成了那種讓人驚悚的存在,比如說皇宮中,一入宮門深似海,晚來辦事已無能的第三性別人士。
段譽低下頭沉默着,有一下沒一下的在火邊晃盪着手烘着,心不在焉的想着什麼。半晌後,終於忍不住,朝着完顏阿骨打問道:“完顏兄,爲何你族弟的衣物和其他女真人都不一樣,還有那空地中放着的是什麼東西,你們部落的風俗嗎?”
完顏阿骨打擦了擦嘴邊酒漬,打了個酒嗝,有些自豪的笑道:“那是我們族巫祝的祭天服,可是獨一無二的。看見那桌子上的牛角沒,那可是我們女真創始時傳下的祭天法器,只有巫祝和歷代的薩滿纔可以使用。我們女真數百年了可就出了律兒一個巫祝。巫祝現女真興,所以我們當年被遼國打的奄奄一息的時候,都誓死將巫祝送走,以留下傳承的種子,重生的希望!”
迷信!段譽不屑的撇了撇嘴,卻不敢發表什麼不同意見。宗教的力量由古至今都是極爲恐怖的,他可不想被整個女真族追殺。不過這個巫祝應該是有什麼特殊地方的吧,那這個完顏律是真貨咯,不是影部冒充的?
正想着,一股濃烈燻人的酒氣噴在他臉上,驚得他差點跳了起來。卻怕被外人瞧見詭異之處,強行按捺住僵硬的直着上半身,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離那麼近幹嘛,這裡人很多,別想不開發酒瘋啊。”
耳邊傳來壓抑的低笑聲,暖暖的呼吸刺激的他的臉頰迅速紅了起來,忍不住抖動了幾下。喝了酒的蕭峰顯然膽子肥了不少,越發得寸進尺的貼近了幾分,冰涼的脣瓣幾乎都快貼上段譽那粉嫩可愛的耳垂了。卻在他快炸毛的時候,適時的壓低聲音說道:“那個完顏律是個閹人。”
啊!段譽瞪大了雙眼差點喊出聲來,剋制住自己千萬千萬不要瞄向那人,引起對方懷疑。繼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的推開蕭峰轉過頭去,一臉鄙視的瞅着他,小小聲的質疑道:“你怎麼知道的,難道……難道你居然……”他怎麼不知道這人居然還有偷窺癖,連別人下面那個有沒有都知道,不是親眼見到怎麼會那麼肯定!
“你在想什麼呢!”蕭峰在段譽腦門上重重的敲了個暴慄,惡狠狠的說道。而後發現完顏律一臉好奇的看向這邊,顯然是他們的互動引起了他的注意,只好禮貌的朝對方笑了笑。
正當蕭峰擔心完顏律追根問底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真小夥子跑了過來,對着完顏律單手叩胸彎腰行禮道,“巫祝大人,祭天時辰到了,請上祭臺準備。”在他眼裡,流露出了一種狂熱的敬畏之色。
“好的,把祭品擡過來吧。”完顏律站起身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對着段譽兩人抱歉的笑了笑道,“我要上臺主持儀式,失陪了。”
兩人齊齊的擺手表示不介意,均有些心虛的樣子,好在完顏律已經轉身離開,並沒有注意到。待他走遠後,蕭峰才又湊近段譽耳邊解釋道:“我救他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男人那活就是再小也不可能如此空蕩,這份感覺我還是有的。”
“感覺,碰到!原來你還不是光用看的,連手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