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蕭峰調整好了姿勢, 往過道走去，段譽急忙跟上問道：“那李秋水呢，當年她到底做了什麼, 爲何她以爲你和小師叔都已經死了？”
無涯子的臉陡然蒼白下來, 而後苦澀的搖了搖頭沒有回話。段譽雖然很是好奇, 可也知道此時並非談論過去的好時機, 何況無涯子受了內傷, 過多回憶那些篤定不美好的過去，也許會更加影響他的心境。
臨近洞口的時候，那邊隱約傳來了趙佶帶着困惑和驚喜的, 卻刻意壓低的聲音：“那洞裡的人真的是無涯子，他竟然沒有死嗎？那□□他……”
另一個陰森森的宛若毒蛇遊動的嘶啞聲音低語道：“主上的行蹤向來隱秘, 自從三十年前將暗影兩部全權託給先皇后, 就未曾真正出現過, 一直以來都是由先皇選定的繼承者代爲處理相關事宜，只前不久我們追蹤暗一的時候, 偶然注意到，他可能隱居少林之中。若是我們將無涯子前輩帶去少林，定能見到他，或許還能將他請動主持大局，那皇上……”
剛聽到兩人就在過道前面的私語, 無涯子示意兩人停下腳步, 他期待着能多聽到些關於師弟的事情。而對方也沒有讓他失望, 至少有了那人大概的下落。知道那人爲了他的死, 終於放棄了他措手可得的權勢, 他的心裡再也沒有了一絲埋怨，有的只是三十年來沉浸下的濃郁的思念和悔恨, 以及此時讓他眼眶溼潤的感動。
“之前我派暗部擊殺五皇兄，也不知□□知道後會否怪罪於我。”趙佶軟軟糯糯的聲音帶着滿滿的沮喪和懊惱，語氣很符合他七八歲的年齡。若是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和所做那些事，段譽着實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天真可愛的正太，竟是那個可怕的神秘組織的掌控者。
“主上亦正亦邪，喜怒不定，卻向來信奉‘弱肉強食，能者居上’，心性最是寡淡，見到無涯前輩後，也許根本就不會在意那些對他而言無謂的小事。”
“暗，你是唯一留下來的暗部前輩，曾在□□身邊四十多年，最是瞭解他，你覺得他會幫皇兄擺脫太后控制，統一天下嗎？”
“……”那個嘶啞的聲音確實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也許他對那個心性無常，性格詭異的主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哪怕他從那人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在老主人命令下跟隨在了他身邊。
段譽清晰的見到無涯子臉上一閃即逝的怒意，他的周身氣勢翻騰，那般壓抑和煩躁。段譽擔憂的皺了皺眉，附上他的手腕，生怕起伏不定的心思讓他內傷加劇。
“誰在那！”
許是無涯子的氣勢太過迫人，那個陰測測的聲音提高了些許音調。段譽繞過蕭峰率先走了過去，抱着雙臂靜靜的站定在趙佶身前，無視了他身邊的黑衣人，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似乎想透過他那幾乎可以迷惑任何人的天真外表，看清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和計謀。
趙佶被他近乎放肆無禮的眼神看得愣了片刻，而後驀地笑了起來，天真狡黠，肆意張揚。大約是終於笑夠了，又或者對面那人的表情太過平淡無趣，讓他沒了興致。趙佶半眯下他那大大的葡萄眼，彎彎的嘴角緩緩吐出：“我們不是敵人，包括你那大哥，同樣不是。”
段譽不以爲然的直哼哼，若是說前半句還有些可信度，那後半句他是怎麼也不相信的。蕭遠山可是曾經的暗一，甚至可能是暗部的背叛者，要清除掉他，那不是與他兒子爲敵。而蕭峰的敵人，無論好壞身份，都只會是他的敵人，無法成爲朋友。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等見到我□□，一切都會解決的。”趙佶挑了挑眉，笑道，“何況若是我真想殺你們，你覺得在你們壞了暗部那麼多事以後，還能平安無事的從南到北的各地遊覽閒逛，悠哉的讓我都忍不住嫉妒？”
段譽繼續用那種能盯得人發毛的眼神盯着他，隨後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道：“你要做什麼和我們無關，若不是惹到我們頭上，我也不會閒的無聊去給你搗亂。不是要去找我小師叔嗎？那就走唄，反正我會跟着師父一起。”他可是很好奇，那個能把天龍世界，攪和的面目全非的幕後大BOSS，究竟是何方神聖。
“哐當！彭！”
一個漆黑的身影猛地倒飛進了洞口，撞在那過道的山石上，口吐鮮血，染紅了半個面具。趙佶身邊那個被稱爲‘暗’的黑衣人唰的出現在來人身邊，瞬間點了他胸口大穴，正要探查脈搏的時候，對方搖了搖頭制止道：“暗首……別浪費力氣了，咳咳！我的內府被一掌震碎，沒救了……快去救其他……”
斷斷續續的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沒了氣息。“轟！”暗一拳擊出，過道的山石陷下一個大洞，周邊的石塊龜裂成粉，“好，很好，竟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動我的人！”
山洞中迴盪着暗強壓着怒火的嘶啞咆哮，而他的人已然不見了蹤影，段譽知道他動了這怒，定是出去找那傷人的對戰去了，連忙也大步往外鑽出了洞口。
映入眼簾的是羣雄驚懼萬分的神色，以及場上橫七豎八的黑色身影中，那兩抹鮮明的白，白衣白髮，一大一小兩具沒有了生息的屍體。
“師姐……”無涯子雙手微顫，因爲無力只是虛握着拳頭，看着那白色所在的地方喃喃低語着什麼。最後一聲哀傷的嘆息彷彿來自靈魂深處那滄桑淒涼的心底之音，“徒兒，幫師父將你師叔師伯的屍體火化後，送回天山縹緲峰合葬。”
段譽愣了下，有些奇怪，無涯子應該知道這兩人到死了還是橫眉豎目的敵對，又沒有意外和好，怎的還要合葬。不過這些和他關係不大，也就沒有多問，點了點頭道：“是，師父。等將你送到小師叔那後，我和大哥就去天山。”
無涯子輕輕頷首，而後微擡起頭，望着遠方的眼裡彷彿沒有了焦距。九十年的恩恩怨怨，情愛癡纏，終隨着她們的死而消散了，那麼接下來就輪到他了，他只願能再見他一面，等那人一個遲來三十年的答案。
“砰砰！卡擦！轟！”林間松林中不斷傳來樹木倒地的轟鳴聲，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半空中翻飛不定，你來我往，速度快得彷彿能看到無數的殘影。
段譽眯着眼仔細分辨了會，才注意到那個白色衣服，臉上尚還帶着些許碎落的塊狀物的，竟是憑空得了兩大BOSS功力的阿紫。
“這丫頭牛了啊，剛得了功力，就忍不住動手了，竟然放倒了這麼多人，趙佶，你手下哪兒得罪她了。”段譽的口氣帶着些幸災樂禍，畢竟他瞧那耗子似的躲在暗處，又偏偏無處不在探人隱私的暗部，不怎麼順眼，能借阿紫的手出出氣，他自然還是相當舒暢的。
趙佶略感無奈的聳了聳肩，視線掠過場間那兩具白色屍體處，撇了撇嘴道：“我猜肯定是那姑娘要殺這兩位，暗部不允許，纔打起來了。不管怎麼樣，暗部和逍遙派的淵源是永遠斷不掉的。”說完，還狀似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無涯子，殊不知這幅表情擱在他稍顯幼稚的圓臉上，怎麼看都有種小孩裝大人的滑稽感。
一直悶聲不吭的蕭峰皺着眉似乎在思考什麼，而後突然間冒出一句話來，“不對勁，我總覺得阿紫不太對頭，似乎……像是沒有神智。”
“她走火入魔了，吸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功力卻無法駕馭，影響了她的心性和神智。若是我沒有料錯，她身上的武功本是一門至陰至邪的毒功，然而半路卻轉化爲至剛至陽的佛門神功，原本功力淺，衝突不明顯，然而她突然吸取了過多的外力，三股力量在身體內亂戰起來，她的筋脈變成了戰場。若不是她身上那佛門神功易筋鍛骨之效，她早就爆體而亡了。”無涯子不愧爲逍遙派的代表性人物，他的武學底蘊雄厚，見聞廣闊，只是一眼便瞧出了阿紫此時的狀況。
“這麼嚴重！”段譽心有餘悸的看着瘋狂的阿紫，越發慶幸自己拜了個好師傅，不然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變成那樣。不過就這麼放任，好像有點對不起他爹和星竹阿姨啊。想了想，便朝着無涯子討好的笑笑，問道：“師父那麼厲害，肯定有辦法救她的吧，那丫頭雖說人品不怎樣，卻也算我爹的女兒，就這麼看着她不死不活的，好像不太仗義啊。”
無涯子對着這徒弟分外呆傻搞笑的作怪樣，忍不住有種這個徒弟是不是收錯了的後悔感，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姑娘只有兩條路，一條就是這麼打下去，將體力的功力耗乾淨，油盡燈枯之下定然就會恢復神智了，不過那個暗功力比她差，若不是她不會運用，就算靠着那獨特的輕功不停閃躲，也早就敗走了。現在麼，若是拖到將她功力耗幹，那個暗也廢了。”
趙佶聽到這個，心中一驚，連忙插嘴道：“這個不行，暗不能有事，還個辦法呢？”
“把她喚醒，至親至愛之人，或許可以讓她從心魔幻境中脫離出來，強行按捺住自己翻騰的功力。然後找比她武功更高之人幫忙化解，不過，無論怎樣，她的那身功力都會廢掉，而且經脈盡斷。”無涯子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他雖然所學甚廣，但畢竟隸屬道家，對於佛門功夫只是有所涉獵並不精通。更何況是從未在人前現世過，也未有幾人修煉成功，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少林易筋經。
無涯子他還精通易經卜算，以此得出，阿紫的體內雖然糟糕，卻意外的還有一線生機。這令他對自己憑藉關於內功功法的理解所下的判斷，更加猶豫和不解，生平第一次對自己滿懷信心的武學理論有了懷疑。於是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許還有別的方法，問問少林的人可能會知道，術業有專攻，佛道雖有相通之處其實卻差異頗大，我對她所學的佛門功夫並不瞭解。”
“喚醒？這個難度很大啊。”段譽看着阿紫越發瘋狂無序的攻擊，和偶爾爆發出來狀似野獸吼叫的咆哮聲，大感頭疼的揉了揉額角，“雖說這丫頭是我妹妹，不過我們真不熟！”
“她不是救了摘星子，也許……”蕭峰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心底的猜測說了出來。
段譽眼前一亮，想到了關鍵之處。然而轉瞬便想到這話是從蕭峰口中出來的，忍不住心底又冒起酸酸的泡泡，強扯着笑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朝蕭峰擠眉弄眼道：“行啊，沒想到你個野蠻大俠，竟然還那麼細心，連姑娘家的心思都瞭解那麼透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過摘星子可比你俊逸瀟灑多了，你還是……”
然而段譽卻是說不下去了，因爲不僅是蕭峰定定的瞅着他，無涯子的臉上也是一副不贊同的嚴肅表情，更別說趙佶那小P孩一臉不屑和鄙視的神色了。
“我去喊摘星子幫忙叫阿紫。”被三人盯得極其不自在的段譽，扔下一句話，就往摘星子那跑去，典型的做賊心虛。
其實並非是蕭峰有多敏感，在沒有意識到對段譽的感情前，他從來不曾注意那些——按他的話來講婆婆媽媽娘兒們纔在意的無聊瑣事。然而，在看到阿紫擋在摘星子身前時，卻忍不住代入其中。覺得若是危險的人是段譽，他定然也會不顧一切的擋在前面。
這一點，顯然身爲過來人的無涯子，和年紀雖小卻顯然滑頭成精的趙佶都相當清楚，所以纔對段譽那般近乎於沒心沒肺的調侃報以不贊同。畢竟，若不是蕭峰心胸寬廣，擅長包容，換了其他一個心眼小些的，也許就是一場感情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