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川椒三錢,甘鬆半克,半個時辰後陳皮入藥。”在一座隱蔽的小木屋裡,齊子衫眯着眼睛吩咐道。

一旁的小藥童小心翼翼地盯着藥罐,半刻也不敢分神。

片刻,待罐口飄出藥香,齊子衫將火頭熄滅,拍了拍身上的藥渣說:“不要開罐將它埋入後院桃樹下陳釀,七日後再取出。”

“是。”小藥童點頭。

“公子!”門外清脆的女聲響起,小藥童將木門打開,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捧着一個玉盒道:“公子,這是三王爺託人讓我給公子送來的。”

“子涼兄?”齊子衫疑惑地接過玉盒打開,只見裡面放着一把精美的玉扇。

齊子衫大喜,連忙小心地將扇子拿起來,扇骨是用上好的羊脂玉製成,被人精心雕刻成魚骨狀。

越看越是歡喜,齊子衫笑得花枝亂顫,“還是子涼兄懂我……”一把將扇子展開,嘴角的笑着霎時間僵住了。

“君子如玉溫情兮,衫謀美目似春來。”一行行雲流水的毛筆字洋洋灑灑,張狂不羈的筆鋒像極了當年那個坐在樹上的乖張女子。

“咦?這難道就是三王爺的字嗎?”一旁的小藥童湊過來問。

齊子衫“啪”的將扇子收起來,冷哼道:“沒你的事兒,還不去抓藥!”

美目似春來……這哪像一個女兒家該做的詩!齊子衫氣得牙疼,黑着臉衝遞給他盒子的姑娘道:“你回去吧。”

那姑娘瞧了一眼他手中已經摺起來的扇子說:“可要奴婢幫公子帶話?”

齊子衫看着她的眼睛,嫣然一笑:“煙煙想要帶什麼話?”

妖孽般的桃花眼閃着溫柔的笑意,那名叫煙煙的姑娘面頰瞬間泛起紅暈,趕緊低頭退了出去。

…………………

墨閣。

“主子,查到北齊太子的消息了。”夜殤低頭站在顧少白麪前道。

“說。”

夜殤正色:“昨日咱們安插在北齊的暗衛於西河邊發現了北齊太子遺落的玉佩。於是守株待兔,在當日夜裡就將那太子生擒了。現在人已經在五皇子那裡。”

顧少白停下手中的筆,道:“做得不錯。”

夜殤:“那敢問主子,接下來該如何?”

顧少白取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些什麼,隨後遞給夜殤道:“去將這封信送去軍營,定要讓五皇子親手接到。”

“是。”

“再者,現在北齊雖然元氣大傷,但那軍帳大帥仍沒有抓到,一定要時刻保持警惕,防止那些人反撲。”

“是。”夜殤拱手。

“啪!” “啊!”突然一個細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夜殤臉色一變,頓時緊張喝道:“什麼人!”

一把打開窗子,卻只發現地上零零碎碎的躺着花盆的瓦片和四散的泥土。

夜殤回身道:“主子,屬下這就去派人追。”

顧少白沒有說話,蹙眉沉思着。

待夜殤退下後,起身瞧了瞧窗戶下剩餘的碎瓦殘渣,後慢悠悠地朝側院走去。

…………………………

景薰一瘸一拐的提着裙子跑,又一邊驚魂未定的想:顧少白竟然擄了北齊太子,之前不是說北齊皇族全部被斬首嗎?他這是想幹什麼?

捂着還在流血的腳踝,景薰踮着腳回到房間,又緊緊將房門關住。

可是還沒等她開始思考這些問題時,房間的門就毫無預兆地被人從外面推開。

顧少白揹着陽光面無表情地走進來,看見她捂着腳踝的手,做隨意狀淡淡地問:“你的腳怎麼了?”

景薰將裙子向下拉了拉,故作平靜地盯着牀頭的木紋說:“沒什麼,剛纔倒水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顧少白偏頭看了看桌子上一滴水都沒有的茶壺,回頭問:“你房裡的醫藥箱在哪?”

景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裡瞬間有了慌亂,“在,在梳妝檯下面。”

顧少白走過去,蹲下,將東西拿出來。又回到景薰面前,伸手將她的裙子向上理了理,拿出了一罐藥膏。

用棉布將血絲擦乾淨,又挖了一點雪白的藥膏在指尖,輕輕地塗抹。

涼涼的觸感從腳腕的肌膚傳入,景薰不自在的向後縮了縮腿,問:“王爺怎麼突然來了?”

顧少白動作沒停,答非所問:“今天晚上你想吃什麼?”

“啊?”景薰一愣,沒反應過來。

顧少白脾氣甚好的又問:“晚上想吃什麼?”

景薰不明白爲什麼話題突然轉到了這裡,呆呆地回答:“糖…糖醋蝦?”

顧少白點頭,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拿出一塊紗布溫柔地將景薰的腳包裹得嚴嚴實實。

清冷地開口:“今日起將你愛吃的東西告訴浣奚,讓她吩咐廚房給你單獨做,白日裡就不要出門了。”

景薰突然腦子一白:“什麼意思?我……這是被禁足了?”

“不是禁足,是讓你好好反省反省。”說着,爲她包紗布的手忽然重了一下。

景薰被突如其來的疼痛嚇了一跳,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你應該知道的東西我自然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多管閒事。”顧少白壓低了嗓子說,語氣中帶着絲絲威嚴與壓迫。

“嗚,”景薰疼得眼睛裡直冒淚花,咬咬牙,擠出幾個字:“知道了。”

顧少白這才罷休。將藥箱裡的東西收好,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說:“又要入春了,夜晚風寒,就不要到處亂走了。”

語罷,轉身離開。

晚膳時夜殤親自端了飯菜給景薰,不僅有糖醋蝦,還有芙蓉燒雞,百花釀魚,蟹肉海棠果,滿滿的豐盛。

景薰:“……”

感情他這是餵豬呢!

黑了臉色,對夜殤道:“把糖醋蝦留下,其餘的都端走吧。”

夜殤也頗爲無奈,福了福身說:“主子吩咐,姑娘若是吃不完可以賞給涼池冰下的錦鯉。”

景薰:“……”

虧他想的出來!

接過他手中的飯菜,恨恨地拍在桌子上。

夜殤連忙退了出去,走時還不忘帶上門,在外面暗自鬆了口氣。

夜殤愁眉苦臉地想:這小公主不知怎麼的又跟主子鬧上了,唉,待會兒又要對着浣奚那張冷冰冰的臉了。

景薰在屋子裡看着一桌子的菜臉色鐵青。打開門,發現自己的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幾個侍衛。

景薰磨牙,招了其中一個:“你過來!”

那侍衛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姑娘有何吩咐?”

景薰:“幫我去府內的校場找一個叫浣奚的女子。”

那侍衛領命轉身就走。景薰獨自一人在院子裡打轉,不住地想,能讓顧少白如此警覺,那他今天在書房裡討論的事情定然不小。有什麼理由能讓東涼的王爺秘密幽禁一個已經沒了身份落魄的北齊太子?

想來想去,沒有想通。又無聊地撥弄了兩下玉蘭花,就看見浣奚朝她走過來。

拍拍手拉她進屋,按着她坐在了凳子上。望着滿桌子豐盛的飯菜,浣奚疑惑地看她。

景薰拄着臉盈盈的笑:“咱們來東涼也有些日子了,顧少白那個小氣的狐狸難得大方一回,今天你我就別給它們留情面了!”

“他們?”浣奚疑惑。

景薰義正言辭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正色:“它們!”

浣奚:“………”

哭笑不得,浣奚道:“主子,光是咱們倆根本就吃不完啊……”

景薰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傻啊!冤有頭債有主,是誰讓它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該怎麼處理心裡有點數。”

當天晚上,夜殤一踏進寢殿就看見自己牀前桌子上堆了滿滿的吃剩的燒雞,釀魚和蟹肉海棠果。

……………

轉眼間,冬去春來,春末夏至。烈陽下的寒蘭花萎靡不振。

撫摸着瓣尾焦黃色的捲曲,景薰心疼的將雙手重疊罩在它們上空。

顧少白剛處理完事物就看見她這好笑的行爲,走過去,不經意間被她手腕上的紅翡煙雲晃了眼睛。

“嗯?三王爺?”感覺到一片陰影照下來,景薰回頭。

顧少白回過神,對上了她眼睛。

忽然間一陣微風四起,吹着地上的泥土飛揚,景薰的髮梢頃刻間落了拂塵和殘敗的花瓣。

顧少白袖子中的手輕輕地蜷曲,又輕輕地放開。

“姑娘,該喝藥了。”一個女聲打斷了這霎時間的寂靜。

景薰接過藥碗毫不猶豫得一飲而盡。

顧少白盯着她上揚的碗底,沉聲問:“這是最後一劑了吧。”

景薰點頭,輕鬆地展顏道:“是呀,感覺好多了呢。”

顧少白皺眉,抑制美人殤的藥每個月服用一劑,到今日爲止,齊子衫走前爲她開的藥已經是最後一包了。

可是……

浣奚端着藥碗,擔憂地說:“齊公子還沒有回來……”

景薰不甚在意地說道:“不是還有一個月呢嘛,放心好了,齊子衫是不會丟下他的病人不管的。”

這時,夜殤突然跑過來稟告:“主子,齊公子回來了!剛剛纔到王府。”

顧少白一聽,立馬帶着景薰去墨閣。

齊子衫正在屋裡來回走動,一見兩人過來,連扯皮的話都沒說,連忙拉過景薰道:“薰兒,美人殤的解藥配出來了。”

景薰驚喜的睜大了眼睛,“真的?”

“是,”齊子衫嚴肅地說,“不過你要想好,我沒有完全的把握。”

顧少白在一旁出聲:“什麼意思?”

齊子衫正色:“世間只要有毒/藥,就必定有解藥。不過必須要知道毒/藥的成分才能根據其相生相剋的特性配置出解藥。美人殤太過少見,又是宮廷秘術,弄到它的配方很困難,就算從別處得知了,我也無法確保它的準確。”

吸了口氣,又說:“近幾年我以各種途徑打聽了美人殤的藥方,通過篩選,選出了一個最接近薰兒症狀的方子。按照着這個配方我配置瞭解藥。”

景薰聽完齊子衫的話後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堅定地說:“不管怎樣,先試試吧。”

顧少白依然皺眉,問齊子衫:“如果解毒失敗了她會怎麼樣?”

齊子衫苦笑,“從沒有人嘗試過,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浣奚在一旁擔心,問:“那成功的概率有幾成?”

齊子衫刷地打開扇子,沉聲道:“不足七成。”

所有人都沉默。

只有景薰突然鬆了口氣,笑說:“七成吶!這麼多!那你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顧少白臉色發冷,看着她說:“你怎知你就不在那三成裡?”

“哎哎哎,”景薰急了,跳起來捂住顧少白的嘴,氣急敗壞地說:“你別咒我好不好!”

齊子衫慢慢地搖着扇子道:“這藥吃不吃你自己決定,以我多年的經驗看,這解藥我足足熬了三日,失敗了好多次,又埋在桃樹下命人日夜看守,這才得出了這麼一粒。裡面的藥材也都是我精心研究過的,就算吃下去沒有解毒,也不會對你造成太大損傷。”

景薰義正言辭地說:“別廢話了,我吃。”

齊子衫點頭,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裡面放着一顆小小的暗紅色藥丸。

浣奚急忙拉住她,“公主……”

景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說:“你放心,你家公主吉人天相,當年我衝進月華殿的火場,那麼大的火都沒能將我燒死。這不過一顆小小的藥丸,它還沒資格取我的性命。況且………”

眼睛撇了一眼顧少白,稍稍壓低了聲音說:“我不可能一直待在東涼,若今日放棄了機會,以後就更難對付這美人殤了。”

說完,拿起木盒中解藥,片刻也不停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