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事不宜遲, 顧少白決定了下來後就一點兒也沒做停留。第二天一早就和顧子逸打了招呼直接奔去了西楚的道兒。

本來顧子逸還貼心地想爲二人準備一輛舒服的馬車,可奈何顧少白愛極了景薰坐在他懷裡的模樣,偏偏還要和人家同騎一匹馬。

最後景薰紅着臉在五皇子和一幫小兵的注視下被顧少白抱上馬。

軍營裡的千里馬可不是蓋的, 比之前從農夫手裡遷過來那一匹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馬蹄聲絕塵而去, 在濃濃的塵霧中一紅一白交疊的身影漸漸遠去。

駿馬翩翩西北馳, 左右彎弧仰月支。這邊的天氣不比東涼, 早初的溫度還有還是有些發冷。日頭在山間堪堪露出半張臉, 兩旁的枝杈上零零散散懸掛着幾片枯枝樹葉。

馬頭上的繮繩被顧少白握在手裡,北風呼嘯而至,含着晨起冰涼的露水, 硬生生地打在景薰的臉上,浸透着她骨子裡的熱氣。

景薰不由自主地拉緊了身上的衣服, 這小動作被顧少白看的一清二楚。

騰出一段空檔, 顧少白擡起手在景薰的臉上摸了一把, 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的溫度。

皺着眉頭用一隻手繼續駕馬,另一隻手空出來用袖子擋住景薰的臉頰。

二人的駕馬速度明顯放慢, 沒有了迎風而來的刺骨,景薰身上的溫度很快就升上來了,四肢也不像剛開始那樣僵硬。

在他們的馬將要到達遠城的時候,景薰開始有些緊張起來,出了這座城門就是西楚的地盤了。

“站住!”就在顧少白的馬想要踏城門的時候, 一個守衛拿着長刀擋在他們的馬前:“任何人都不許出城。”

顧少白皺眉, 從腰帶上解下自己的玉佩厲聲道:“本王也不行嗎?”

出人意料的是, 那守衛看了一眼顧少白的玉佩, 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依舊不退不讓的站在他們面前。

看那守衛的衣着和手裡的佩刀,並不像是東涼的人。

景薰心頭一緊, 低聲說:“這是西楚的士兵。”語氣中還帶着一些複雜的感情。

顧少白這時也看出來了,問:“你想怎麼辦?”

景薰的脣縫抿成了一條直線,從身側將自己的玉佩解了下來,擡起頭看着馬下的守衛開口:“那如果是本宮呢?也不能出去嗎?”

守衛一見景薰的玉牌,收起了長刀在她面前恭敬的拱手道:“參見長公主,大將軍說了,如果在此見到長公主就讓屬下將您請過去。”

景薰一愣,回頭看向了顧少白。顧少白也想到了這個結果,攬着她的腰翻身下馬,“帶路。”

遠城是東涼邊上一個非常偏遠而且毫不起眼的小城。可正是這座小城竟然把守着西楚與東涼的關鍵要道。若是想在兩國之間穿梭,遠城是期間必不可少的地方。

那名在遠城的西楚守衛將顧少白和景薰兩人帶到了城中的縣衙裡。

一路走來發現這個地方與五皇子的軍營相比差不了多少,同樣是人煙稀少,黃土滿天飛。

走進還算寬廣的衙門殿堂,一個背影背對着門口站在屋子的最裡面。

光是一個背影,景薰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動了動嘴脣,嗓子有些乾澀的開口道:“大哥.........”

景蕭緩緩地轉過身來,往日裡乾淨英俊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滄桑,脣邊還冒出了點點青色的鬍鬚。

眼睛的下方還殘留着明顯的眼袋,一雙眸子望向景薰,裡面還帶着令她熟悉的情緒,只是那眼底的複雜也毫無掩飾的展現在她面前。

景薰吸了口氣,說:“大哥,你........”

“薰兒。”景蕭打斷了她的話,開口道:“薰兒你別回去了,安心待在東涼吧。”

景薰皺眉,鬆開顧少白的手走上前:“大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景蕭:“哥哥是爲你好,聽話。”

景薰看着自家大哥眼神有些凌厲:“大哥,這麼說你真的和東涼太子聯手了?”

景蕭沉默不語。

景薰盯着他看了半響,聲音顫抖地道:“大哥你......竟然叛國?”

景蕭突然擡起頭,有些激動地說:“我沒有叛國!”

景薰憤怒地吼道:“你身爲西楚的大皇子,居然私下裡帶着西楚的軍隊去幫助東涼的太子謀反,你這不是叛國是什麼!”

景蕭咬着牙,往日裡的風度全然不見:“我這麼做也是爲了西楚!”景蕭是文臣,自幼性格有些孤僻不愛說話,常常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看書寫字,讓他打仗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此時卻穿上了鎧甲,作爲將軍守着這東涼的小城,景薰的心中也甚是費解。

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睜開眸子望着景蕭,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問:“大哥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景蕭搖頭:“你就別問了,聽大哥的話,趕快回去吧。”隨後向後看了一眼顧少白,眼睛裡閃着求助的光。

景薰不依,直直地盯着她的大哥,道:“母后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你若是想在西楚反我還會支持你。但你不能將西楚賣給東涼,這是通敵賣國,你會被寫進史書扣上千古罪人的帽子,遭到後人的唾罵。”

景蕭只聽進去她的前半句話,有些驚恐地看向景薰:“你說什麼?你知道了什麼?”

景薰平靜地看着他:“所有。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只差最後的核實了。”

說完,雙手用力搭在景蕭的肩膀上說:“跟我回西楚吧,我太想從父皇的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了。”

景蕭呆愣了片刻,有些恍惚地搖搖頭:“不行,不能回去。薰兒你不知道,西楚現在也是岌岌可危啊。”

景薰目光一滯,問:“什麼意思?”

景蕭的語氣有些蒼涼:“自從你走了以後父皇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如今更是連堅持上朝都費力。國事大權現已經落在了黎大人的手裡,黎貴妃更是獨居後宮首位,他們這是要三皇子當傀儡皇帝啊。”

景薰的手慢慢收緊,心裡像是猛然地被人揪了一下。

“怎麼會?父皇的身體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景蕭搖了搖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幾個月前二弟偷偷去南疆找七公主,後來父皇知道後直接氣得一口鮮血吐在地上。當時宮裡的太醫全被找了去,我是長子,齊太醫私下與我說,父皇在三年前就中了一種□□,本來最早也要五年纔會發作。沒想到這次被二弟的事情一刺激竟然提前發作了。”

景薰忙緊張地問:“那這麼久就沒研製出解藥嗎?”

景蕭嘆了口氣,眼神裡有些悲悽:“本就不是什麼難解的毒,只要不再服用就好了。可是我後來去問劉公公,才知道父皇根本就沒想久活,就算知道了是黎貴妃給他下毒他依舊每次照吃不誤。”

景薰呆住了,僵硬地問:“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景蕭悠悠地出了口氣,道:“怕是父皇早就想去陪母后了。”

景薰不說話了,身體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地上。

顧少白在一旁看了半天都沒去打擾他們,此刻看到景薰的狀態連忙上前扶起她,卻發現她的臉頰上都是淚水。

單膝跪在地上將她摟在懷裡,安慰似地吻了吻她的發頂。

景薰此時心裡有些絕望。

她本來想回到西楚將所有的事情都問個清楚,她的父皇明明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爲什麼要用最卑劣的手段上位?

母后被人威脅,卻仍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維護着他,他的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的愧疚嗎?

可是這些話當她聽到父皇早就想求死的時候卻失去了想要問出口的勇氣。

顫抖的手艱難地扶着顧少白的胳膊站起身,低低地說:“走。”

“薰兒。”景蕭也有些焦急地走過來,想要攔住她。

景薰裂開發白的脣角道:“回東涼!”

她不想查了,她什麼都不想查了,她想放棄了,明明這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事。

二哥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在最後的關頭才告訴她,一心爲了慕容吟拼命的從西楚逃走。

國家混亂,她的大哥根本就不在乎百姓的存亡,直接跑到別國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她恨了楚元帝這麼多年,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真相狠狠地甩在他面前,讓他對着母后的遺像懺悔。

可是現在卻告訴她,她的父皇早就不想活了,她還能不能再見一次自己的父皇都已經難說了。

二哥在南疆與他愛的人長相廝守,大哥躲在東涼的小城爲了保命。他們都在儘可能地離那個地方越來越遠。

只有她,爲了那點兒渺茫的真相將自己送到東涼,現在又要爲了這件可笑的事情急匆匆地跳進火坑。

母后不是她一個人的母后,她也是大哥二哥的母后,爲什麼始終就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憑什麼啊,她也有愛的人,她也有自己的人生,她也想跟自己所愛的人長相廝守啊!

這麼多年來的怨氣在此時突然迸發而出,景薰狠狠地打掉了景蕭伸過來的手,頭靠在顧少白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顧少白此刻冷着臉看了一眼景蕭,“我先帶她回去了,不必相送。”語罷,攔腰抱起景薰就往外走。

重新將她抱上了馬,顧少白給她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手中的繮繩不緊不慢地拉動着。

四周靜悄悄的,馬蹄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配着兩旁樹葉莎莎的聲響,景薰的心慢慢的平靜下來了。

聞着充斥着她鼻息的玉蘭花香,景薰的鼻息有些發酸。

她真的是很幸運,無論出了什麼事,這麼多年來都有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東涼是他的家,西楚是她的家。她愛西楚,顧少白也一樣愛着東涼。

可是當他聽到她說她要知道的事情與東涼有關,他一點都沒有反對,甚至還毫不猶豫地說要幫助她。

明明在軍營裡還有好多事情需要他做,可他卻放下了一切答應陪她去西楚。

可是她呢,彙報給顧少白的卻只有猜忌和不信任。

景薰從來都沒後悔過五年前去東涼,沒後悔過在他身邊當丫鬟,也沒後悔過嫁給他。

只是現在她有些心疼,若果不是爲了她,顧少白會比現在輕鬆多了。

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發紅,“我們回家吧,我再也不去西楚了。”

顧少白拉着繮繩的手一頓,沒有半分猶豫地回答:“好。”

景薰的聲音有些哽咽:“回家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好。”

“糖醋蝦全都讓給你。”

“好。”

“我再也不一個人出去亂跑了。”

“好。”

“怎麼我說什麼你都說好?”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顧少白突然俯身,來到景薰的耳邊緩緩地吐着熱氣:“眼淚省省吧,等回了家,在牀上讓你哭個夠。”

“............”

這個人!!景薰羞憤地將臉埋進了自己的掌心,本來還很傷感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顧少白起身,心情甚好地勾了勾脣。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懷裡的姑娘嬌嬌柔柔地說了一聲: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