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的那一天終是來臨了。含着淡然的微笑，點了淡妝，宮中的嫫嫫給我梳了個規規矩矩的兩把頭，攢上四蝶銀步搖，插着朝陽五鳳掛珠釵，換上夕陽紅色旗袍，我邁上了自己選擇的那條路。只是我走它的目的，不是留在這深宮之中奪那點可憐的名利。
“依夢……”涵君緊張地拉着我的袖角，“皇上只選了四名秀女封爲娘娘！”我點頭，康熙確實只選了四個人，其中竟然有依華一個，她被封爲華貴人。
“哦，怎麼了？”我心不在焉地問。環顧四周，我們這些“落選”的秀女似乎還沒有撤退的意思。
“我們落選了啊！下面就要被隨便指給宗室或者在宮裡當女官了！”她看我還悠然地笑，不免生疑，張嘴欲開口，卻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前方的太監大聲打斷：“念名字的小主，請上前聽封。”我明顯感到拉着我的涵君有些顫抖，撫了撫她的手，回給她一個堅定的微笑。十三是好人，你一定會很幸福的。這話我卻沒說出口，每個人的幸福都是自己的事，即使知道結局，我也沒資格評論別人的一生與幸福。
“秀女兆佳氏•涵君聽封——”我握着她的手一緊，她點點頭，邁正端正的宮步，站到我們正前方。
“秀女兆佳氏溫婉端莊，着即封爲皇十三子嫡福晉。”涵君身形明顯一僵，愣了幾秒，還是恭恭敬敬地福下身謝恩。
涵君退到一邊後，對我溫婉地笑了笑，卻掩飾不住眼中的慌亂。
“秀女完顏氏•依夢聽封——”
沒想到下一個就是我，我也不緊張，對往回走的涵君嫣然一笑，她也對我擠出個虛無的笑容。
“秀女完顏氏幽雅大方，着即封爲皇十四子嫡福晉。”此言一出，全場譁然。的確，連封兩個皇子福晉，還都是正室，是很值得關注與驚訝的事。
我微笑謝恩，卻沒有勝利感。將要得到和已經得到的東西，好象都不是我的。順着這樣的路走下去，真的會幸福嗎？
轉眼已又是三日，皇上把我和十四的婚期正式定爲下月初八，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我便回孃家待嫁。三日來我未曾出門，府裡的人向我道喜我也只是淡淡地微笑回之。阿瑪和額娘都很高興，我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尋思着該去看看曉玥了，轉眼都已將近兩月未見。正巧她派人來接我說是過府一敘，我便讓彩薇去通知額娘，自己就隨便帶了個丫頭上了八爺府的轎子。
這屆秀女又選完了，八貝勒府裡還是隻有一個女主人，康師傅也開始有些不高興了，即使曉玥曾是他所喜愛的格格。
剛下轎子便看到一身藏藍色的曉玥，原來她一直在府門口等我。心裡又是一陣感動，自己真的好幸運，在這異時空也能有一個這樣的好朋友相伴。
“小夢，你如願了，恭喜啊。”她親切地挽過我的手臂，一如我們曾經一起逛街時一般。
我衝她恬然一笑，“還是你比較幸福。”她一愣，點點頭，“這一生能有他，我很滿足。”
“一生……”我點了點她的鼻子，“什麼呀，說得好象你很老了似的。”
她嬉笑道：“呀，以後你可就是我弟妹了哦！”我端端正正地給她福了個身，“八嫂吉祥，依夢給您請安了……”
她猛得把我拽起來，嗔笑道：“死丫頭！”
又是親切地聊了一上午，她留我用膳，我說改日再來。一番推辭之後，她送我出門。走到上次給我慶生的那個亭子時，恰巧碰到八阿哥。我心裡冷笑怎麼又會有這麼巧的事，真是俗得令人生厭。
忽然覺得什麼東西被抽走了，手心一涼，原來是曉玥抽出手走了，就把我送到這裡。八阿哥沒叫我，卻一直盯着我看，我無奈，只好上前請安。
“八爺吉祥。”等到我腿蹲酸了也沒聽他說讓我起來，正要不顧禮節地起身，只聽他不着邊際的話語響在我耳邊：“這就是你能守護別人的條件？”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見我迷惑的眼神，勾起一絲嘲弄的笑。“某一天，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跟爺說她會有個身份，能守護她的朋友。沒想到到了今日，那個傻瓜卻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我隨即想起大概半年前曾和他說過的話，我要用一個新的身份來守護曉玥的愛情。當時只是想用來拒絕他的，並沒有想到那句話他會記到現在。
“或許吧。”我深呼出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順從了歷史，還是歷史因我的選擇而如此。
他沒急着回話，一抖袍子，坐到石凳上。凝視了我一會兒，狠狠說道：“不壓我做賭注，你會後悔的。”
我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那大理石的觸感在冬日裡顯得有些冰涼。我直直地回望他，反笑道：“依夢愚鈍，不知八爺所謂的賭注是什麼。”
“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騙你自己？”他冰冷的目光使我一顫，“溫潤如玉”的他也會生氣嗎？
“八哥，”我任嘴角那抹笑更加絢爛，“以後，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他冷笑道：“現在叫八哥，是不是早了點。”
看着他那奇怪的笑容，我眼珠一轉，忽然很想戲弄他一番。“奉勸八阿哥一句，虛僞的笑容留在家裡自己看就好了，不要整日掛在臉上嚇人，有損‘賢王’風範。”
他立刻斂了笑意，丟下冷冷的一句：“那就多謝‘弟妹’指教了。”
正在我以爲這場談話即將不歡而散時，他忽然拽住我的袖子，硬把我拉到了他書房。我無奈地搖頭，懷疑身邊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小說裡那個可以用“溫柔如水”來形容的人，怎麼總喜歡做這種粗暴的事。我用力想扯掉他拽着我的手，他卻更用力。我怒視着他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依夢是將嫁爲人妻的人，八爺請注意您的舉止！”
“哼。”他不由分說，把我推進了他的書房。那股力量，好象是他不能達到目的的憤恨。一進屋他便放開了我，我就隨便找了個位子坐好，等他發言。忽然他丟過來一本厚厚的東西，我一抖，回過神來又不禁好奇，打開一看，裡面竟然全是他寫的字。
“這是幹嗎？”我挑眉望向他，隨意翻弄着。
他一挑眉，卻沒笑，“給你練字用。”
我回答的堅決：“不要！你還是給曉玥吧！”他認真地搖搖頭，“蓉玥底子太差，怕是不好教。你好歹還有些基礎，只要多加練習，還有機會寫一手好字。”
“八爺沒聽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嗎？”我有心抵抗他的好意。
他又冷哼一聲，“我不希望十四弟的嫡妻會是個斗大字不識的飯桶。”
我偏想要和他作對，冷笑道：“這個飯桶，依夢當得心甘情願。”
“隨你。”他不再管我，徑自走到書桌前處理他的公文。我也不自討沒趣，拿了那字帖便走。其實有本字帖寫寫也好，以前是學生，整日都爲學業忙碌，這冷不丁到了清朝過大小姐日子還真有些不習慣。
“或許，你跟了十四弟也好。”就在我推開門的一瞬間，他丟下了這麼一句不溫不冷的話。我沒有再回頭，逃一般地出了八貝勒府。
第二日一早，忽然有個丫鬟來說有轎子來接我入宮，我以爲是德妃派來的，一打聽才知道是依華，不，應該說是華貴人。她“想”我了，請我入宮一敘。雖不明白緣由，卻還是準備了一番隨轎入宮。我特意換上了前幾天派人做的淡粉色小褂，我吩咐過管家那衣服要收緊腰身，越合體越好，不然寬大的旗袍我穿着彆扭。我讓彩薇把頭髮都散開，只在兩鬢用幾縷碎髮梳了兩個小辮，飾品只攢兩朵碎櫻。這樣的裝束，怕是婚後再想穿戴就難了。
這是我第一次進宮沒去永和宮，當然以前去故宮博物院的時候不算。依華所在的玉寧宮是順治朝的妃嬪曾住過的，雖不大，但聽說裡面有許多個西洋玩意兒，牀都是法國產的。
“依夢給華貴人請安。”我恭恭敬敬地行禮，幸好她品級還不用我跪。
“妹妹快起來。”她把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上下打量着我。她穿着一件褐色的旗袍，兩把頭梳得整齊華貴，顯得格外成熟，別有一番風韻。只是聽說康熙還沒寵幸過她。其實我心裡隱隱有一種感覺，她是代替了我的。
“真羨慕妹妹，還能這樣快樂地活着。”依華有些落寞地道。
我一笑，回道：“以後您可不能叫依夢妹妹了，亂了輩分。”
她一愣，點點頭。“嗯，也是。不過，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你我還是以姐妹相稱吧。”
我微微頷首，“姐姐近日過得好嗎？”她嘴角逸出一絲苦笑，“還好，只是有些思念額娘。”
“姐姐放心，大娘過得很好，也爲姐姐高興。”
她有些不信，“那爲什麼她不進宮來見我？雖然我只是貴人，可是皇上已經下旨，新入宮的宮嬪可以見一次家人的啊！”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大娘擔心她擔心得都病了呢？
“妹妹，你告訴我實話，家裡是不是出事了？”她焦急地看着我問。
我握住她的手，“姐姐放心，一切都好。大娘過幾日便會來看你。”她點頭，卻不再說話。
出了玉寧宮，我尋思着還是要去給德妃請安纔對。沒想到小梅告訴我德妃正在午睡，我便打算出宮，卻碰上了我的冤家，也就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十四。
我轉身打算逃跑，呵，我以前可是全校八百米第二。我撒腿跑着，只聽耳邊依稀傳來呼呼的風聲。誰知他瘋了一般似的追上我，重重地扯過我的後衫。我怕他一急把衣服拉破，只得停下，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看着他。他見我這樣冷笑一聲，鬆開拽着我的那隻手，不冷不熱地說道：“好沒規矩，見了爺也不知道請安，竟打算畏罪潛逃。”我不辯駁，等着他說下去。這樣的見面實在是尷尬，按照清朝的習俗，我和他在大婚之前是不能見面的。
“你……爲什麼要嫁給我？別告訴我這是巧合，額孃的性子我瞭解，她不會允許她身邊的人發生所謂的巧合。”他認真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一個答案。他把我想要說的推翻，我也沒辦法說那是天意了，只得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那，我看上你了行嗎？”
“哼。”他有些彆扭別過頭，像個小孩子一樣。“這算什麼理由？”
“十四爺是想聽真話嗎？”我轉過身，歪頭看向他。
他點頭，摸着下巴打量着我。“不要像上次那樣說一個真話一個假話，爺喜歡乾脆的。”
“好，”我揚起下巴，“因爲我不想別人左右我的人生，只因我清楚十四爺最討厭的便是依夢，所以我索性嫁給你，你我相敬如‘冰’，互不干涉，這樣不好嗎？”
他有些生氣，皺眉道：“那你又有什麼資格左右我的婚姻？”
他越生氣我越高興似的，“依夢沒這個權利，只是相信十四爺不會嫌府裡多一個吃飯的人。”
他忽然露出報復的笑容，逼近我，直視我的眼睛，冷冷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爲了怕你寂寞，我又給你選了一個姐姐與你做伴，在你我婚前十日入府。怎樣，很高興吧？”
我蹲下身福了福，“依夢謝過爺您想得周全。”
“你……”他急得瞪了眼，卻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