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風竹眼神明亮起來,瞧着洛韶容,小聲道:“好不容易遇着個人傻錢多的主兒,還是些小事兒,小姐不妨答應了?”

洛韶容吃完一塊兒,便拿帕子擦了嘴,又擦了手,笑道:“靜寧公主傷了玉王的下人,難不成,你要我也去傷她的下人?”

“呃……少爺的意思,是讓洛姑娘殺殺靜寧公主的傲氣,免得她日後愈發放縱。”殘月回完,便聽洛韶容道:“那……我就賣了這個人情,只是,我這兒眼下也沒有空子,等得了閒再談,你且去吧。代我問安。”

殘月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而後,洛韶容便沉了臉色,風竹也恍然大悟似的斂了笑意。

“小姐,不如這事兒遣我去罷?”

洛韶容眼光一轉,嘴角忽然彎起一抹弧度,淡淡說了個不,隨即讓風竹附身過來,細聲交代了幾句。

拳頭打在靜寧公主身上,不僅容易落人口實,弄得不好還會適得其反。若是在南宮玥身上下手,不僅起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還不會有人懷疑到她身上。

“你傳信兒給辭卿,讓她自己裁奪,若有時機,便混進天牢去收拾南宮玥一頓。若沒有,也不可強求。切記,莫露了馬腳。”

風竹銜命去了,洛韶容又喊來兩個小廝,命他們拿着拜帖,送去給靜寧公主。

而靜寧公主收了拜帖,便讓下人好心提防着,說這洛韶容決計不像面上那樣和善。

天色漸晚,雲畫暮雪二人拿了冊子來了,洛韶容粗略看過,便道:“明早兒辛苦你倆起得早些,去福祿酒樓買些桂花糕,銀子上風竹那兒支去。”

二人應了,便要伺候洛韶容卸妝沐浴。

四個小丫頭忙去擡水備花,洛韶容不由笑道:“你們不知我的習慣,日後相處久了,也便懂了。只這半月得忙會兒,又是各處佈置,又是婚宴事宜,你們初來乍到,若有不懂的,或問風竹,或逐一記在冊子上,月末交予我,我再做計劃。或是有意見的,也別怕得罪我,只管寫,也不必署名了。可明白?”

雲畫暮雪心裡已千恩萬謝,本以爲富貴人家的下人是要低三下四看人臉色的,如今所見,這主子竟是個脾氣極好的。

二人服侍便更加盡心盡力起來,也免不了說些奉承話兒哄洛韶容高興。

洛韶容因身上有疤,沐浴時從不讓人伺候,便早早讓人外頭等着。

將軍府裡,褚緋玉眉頭緊鎖,曉風殘月也是愁眉不展。

才答應了幫他出氣,轉身又遣人送拜帖,褚緋玉不知洛韶容葫蘆裡賣什麼藥,莫微亦是不知。

幾人在書房商量了半夜,還是決定明兒再去看。

洛韶容一夜未眠,艱難撐到天空泛白,對着銅鏡一瞧。

鏡中人雙目無神,面色蒼白。

她穿了身素衣白裙,頭髮胡亂梳了用玉簪挽着,又找出來靜寧公主贈的香囊繫上,方去洗漱一番,連早飯都不吃,就在廳裡等着。

風竹本來睡眼惺忪,一見洛韶容這副病入膏肓的樣兒,當即清醒了,忙撲到她腳邊,聲淚俱下。

她只當洛韶容又犯了病,一陣嗚咽。靠着椅背兒小憩的洛韶容一聽這鬼哭狼嚎,睜開佈滿血絲的眼,道:“風竹,我沒事,這是裝給靜寧公主瞧的。我原以爲你一向聰明,怎麼近日來有些癡傻了?”

風竹一愣,而後起了身,拭了淚,仍抽噎道:“我這是心疼小姐,若小姐再出岔子,老夫人可不得剝了我的皮?小姐唬人玩兒,也不事先告訴我,只看我笑話。”

洛韶容忙拉她坐到一邊,笑道:“是我的不是,方纔見你反應,正是我想要的。等雲畫她們回來了,我再吃一丸化力丹。”

“小姐,不妨告訴我你的計策,免得你今兒吃化力丹,明兒喝化骨水,後兒再喝個鶴頂紅。我眼拙,哪知小姐是裝的還是真的?”風竹說完便笑着跳開了,洛韶容指着她嬌嗔道:“好啊你,竟也開始打我的趣兒來了。”

正當這時,雲畫暮雪提着兩大包桂花糕回來了,瞧着洛韶容氣色不好,也放低了聲音回話。

“今兒就你倆和屋裡那四個丫頭跟我吧。這要去見的可是靜寧公主,你們也不必怕她,只跟在我身後。萬一問你們話兒,就如實說。”洛韶容起身便要走,風竹忙跑去叫那四個丫頭來。

這是洛韶容訓練人的法子,風竹也不多說,但見四個小丫頭心神不寧的,也就囑咐了幾句。

“你們莫慌,這是小姐帶你們去練膽兒。你們年紀小,說錯話了只管錯下去,只莫錯的太離譜,小姐自有法子圓回來。”

丫頭們聽了,也才放鬆了些。

洛韶容坐在馬車裡,那是昏昏欲睡,頭暈目眩。這也是她沒坐馬車的福氣。

天已大亮了,到玉王府時,紅日已高。

丫頭們扶着洛韶容進去,便立刻有小廝領路。

靜寧公主一早就在正廳侯着了,茶果點心備了滿桌,瞧見洛韶容透着病態時,忙親自上前扶她坐下,因又瞥見她腰間的香囊,心下想着應是安神香起作用了。

她蹙眉道:“姑娘這是?”

洛韶容淺淺一笑,道:“這幾日勞累過度,身邊兒也沒個能分憂解難的。不妨一時舊疾復發,竟像是要了我半條命似的。想着與靜寧公主投緣,便過來解解悶兒。又惦記着公主贈我香囊,我那手帕着實寒酸了些。便特意去福祿酒樓買了些桂花糕,公主可要嚐嚐?”

雲畫便將桂花糕交給了靜寧公主的貼身侍女,侍女將其打開,靜寧公主拿起嚐了一口,便道:“好香的糕點!對了,我雖不才,唯有醫毒之術拿得出手。姑娘身子不爽快,可否讓我瞧瞧?”

洛韶容笑道:“那真是小女三生有幸了。”

說着,靜寧公主便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她又換了隻手探脈。

洛韶容苦笑着道:“我這病是幼時落下的病根兒,發作起來,內力潰散,口不能言。這些年,請了許多醫術高明之人,也吃了許多藥,卻也不見成效。”

靜寧公主聽了,忽然有了笑意,“也該說是姑娘運氣好,遇見了我。姑娘放寬心,我這兒有味奇藥,專治這些疑難雜症,莫說是內力潰散,就算是將死了,服下這藥,也能再活幾年。”

她眼神示意,便有侍女去了,未幾,就捧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來。

打開只見是一顆玉色丸藥,蓮子大小。

靜寧公主接了過來,拿到洛韶容跟前,笑道:“這原是父王給我保命的還魂丹,今見姑娘飽受病痛折磨,我這心裡也不快活,若姑娘服了我的藥,這病治癒了,那方是我的功德。”

洛韶容連忙道謝,又見靜寧公主的作勢,想必是要她即刻服下的。

她便拈起來,含在嘴裡,只覺得香氣四溢,入口即化,服下後也未覺得身體有所不適。

靜寧公主一眼掃過雲畫她們,揚聲道:“姑娘身子不好,操心的事兒多,你們也該學着替主子分憂。本公主不知姑娘是什麼身份,若無變故,以後也是共同服侍莫公子的人,若姑娘出了什麼事兒,先拿你們試問。”

一衆丫頭當即嚇得渾身一顫,接連跪下。

靜寧公主這才柔聲對洛韶容道:“姑娘的脾氣莫要太好了,以後終歸是要進將軍府的,若這些刁奴/賤/婢壞了規矩,豈不是讓人笑話?”

洛韶容笑道:“好歹是人生父母養的,我性子怯弱,管的理便管了,管不理,也無可奈何。”

她眉頭略微蹙起,眸裡淚光微閃,有情還似無情。

靜寧公主心裡有疑,卻又沒有理由懷疑。方纔探脈,她確實有內力潰散的傾向,且這病態也不是裝的,正是中了毒的表現。

況她服藥時,絲毫不曾猶豫。

真真是有力無處使。

靜寧公主只得又說了些家常話兒,未幾,洛韶容便說要回去,這才讓地上的丫頭起來。

紅蕊的身份暴露後,少卿奉命到暮雲寨查案。

暮雲寨山門大開,有人領着少卿及數十衙役進了寨。

彼時,紅蕊正與姐妹們一同繡着花兒,聽着外頭的吵鬧聲,便走了出去。

一見是朝廷的人,便知來意。紅蕊跪下請安,少卿便道:“本官只來問幾句話,不得有半句虛言,你且起身。”

尚在屋裡的姑娘們都悄聲伏在窗邊,聽着外頭的動靜。

紅蕊不卑不亢,當即起身。

只聽少卿問道:“你可是天音坊的歌女?”

紅蕊道:“正是。”

便有侍立在側書生打扮的人記了下來。

少卿道:“你將漠北使臣引來此處,卻是爲何?”

紅蕊像是受了驚嚇似的淚如雨下,她一邊抹淚一邊道:“奴家本是寨主救下的,在這寨裡住了許多年,卻因貪圖世間歡樂,決意離了寨子。怎料又誤入樂坊,不得脫身。奴家命薄,卻也是個有尊嚴的,在漠北使臣那兒受了委屈,想着是決然不能再回樂坊的,便一路逃回寨子。本來僥倖寨主沒有怪罪還替奴家贖了身,卻聽說鎮寨之寶血靈被漠北使臣盜了去。奴家正說不知如何是好,姐妹們勸慰,說是少卿明察秋毫,即使血靈被盜了去,來日也會再送來。”

書生一字不差的寫完,少卿又道:“寨主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