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過後, 天氣異常的冷,曲霖鸞不合時宜地病了,文武百官更是勸池虞將大典推後, 這冰天雪地的, 也喜慶不起來, 池虞的身子雖然已經痊癒, 可要像最初那般強健有力, 估計還要一段時日,這池天允已是苟延殘喘,駕鶴西歸也是遲早的事, 所幸就等迎春節再正式登位。
“霖鸞怎麼樣了?”
“感染風寒所致,開幾貼藥喝了, 便無恙了”
“主公, 霖鸞喜歡這嫦娥得緊, 可否讓她陪我幾日?”
“這有何難,你安心養病便是”
“多謝主公”
自從被安排到曲霖鸞的院落後, 楚青的行動更加方便,除了去往池天允的屋子來得更自如,平日裡,若是得了空,還能在太陽沒有落山便潛去那南石苑。池天允的病情不樂觀, 他體內的毒與池硯的毒幾乎同出一轍, 卻猛烈的多, 也是這男人常年征戰, 身子骨硬,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早就到閻王那報道, 根本不會這般躺在病榻上。
“他情況如何”,六鳶婆神出鬼沒,平日裡一個人影都看不着,可只要楚青進到這屋子中,她便一定在這。
“有些棘手”,楚青如實相告,“我知道他中了什麼毒,可是似乎還有些什麼,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六鳶婆的聲音和她的面容真的差距甚遠,“你要出師還遠着呢”
“婆婆,我不懂”
“你不用懂,把我要的東西找出來”,六鳶婆不帶感情地說着話,“最近怕是不怎麼好過吧?”
楚青一愣,手捂上了胸口,雖然眼下是沒有什麼異樣,可這段時日,胸腔中的那隻金絲蠱蟲越來越活躍,楚青爲了應付它下了不少功夫,在夕月坡的時候,也不知道夕月婆婆做了什麼,竟讓它沉寂了一段時間,可來到曲州以後,這樣蝕骨的痛楚來的越來越猛烈,。
這幾日清晨之際都是楚青最痛苦的時段,加上曲州比起青山來得靠北,冬天的寒冷更是難熬。不過是她習慣了隱忍,纔沒有人知些,六鳶婆平日裡連她的面都見不着,今日一語道破,令楚青百思不得其解。
“你當日心甘情願,如今也怨不得別人”,六鳶婆坐在池天允的身邊,看也不看楚青,嘴上說的話卻字字珠璣,“你當時若有一絲反抗,那金絲蟲兒早化成一灘水了”
“你怎麼知道我體內有金絲蠱?”,楚青隱隱覺得那小蟲又在動了。
“我可是從苗城來的”,六鳶婆說着就拿出一管短笛,她吹了兩聲,楚青頓時感受到一股劇痛,整個人摔在地上。
六鳶婆倒沒想要要折磨楚青,不過是證明她確實有這個能力,“你這蟲兒如今如此活躍,我這才輕輕一喚,看來雲中鶴的日子也不好過,怕是着急了”
“你可不可以說得清楚一點?!”,楚青胸口的痛楚仍未消散,艱難地說道。
“你不是說願爲他死麼?”,六鳶婆嘴角帶着戲謔的笑,“怎麼?難不成這麼快便不作數了?”
楚青不願與她多說,看她的樣子,就算自己喊破了喉嚨,她也不會爲她解惑,楚青好不容易爬起身來,想要往外走,六鳶婆又叫住了她,“記住,甄白薇的心法,我不想等太久”
這一夜,楚青偷偷地來到南石苑,她特地選擇了一條極爲偏僻的小路,左繞右繞地來到謝子竹的門前,楚青敲了敲門,還沒等迴應,便閃身進入。
謝子竹正從牀上爬起來,想要去點盞燈,藉着外頭的月光隱隱看到眼前有一個人,加之楚青的臉上又是一片斑駁,在夜裡真的有些滲人,謝子竹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謝子竹,你個老東西,我有那麼嚇人嗎?”
“少奶奶,你這深更半夜不去找二少,來子竹這做什麼”,謝子竹拍了拍衣上的灰塵,抱怨道。
“我和他說了我今夜不會來”
“那您這麼晚待在我房裡也不太好啊”
“青龍告訴我的並不多,我想從你這知道一些事”,楚青表明來意。
“您爲什麼不直接去問二少呢?”,謝子竹饒有趣味的問道。
“他不一定會告訴我,但你會”,楚青不給他反問的機會,“因爲,你要靠我救你們”
謝子竹看着楚青,周圍沒有可以照明的東西,她的身姿在朦朧中顯得有些迷離,池硯有意無意地提及楚青的變化,謝子竹本來不以爲然,當時楚青“英勇”救雷震霆的畫面還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她本來就不是普通女子那般簡單,可這次,當楚青死裡逃生回來後,她變得沉穩、冷靜、理智,她究竟經歷了什麼,還是他從一開始就低估了她?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能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麼,青龍問十句,八句都不曉得,我也懶得問了”
謝子竹想想青龍被楚青責罵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他抹黑倒了一杯茶,“那這就是一很長的故事了……”
昭明二十三年,燕地國主駕崩,因無子嗣,左相池天允在羣臣擁護之下坐上國主的位子,長子池虞立爲少主,池天允膝下有十子,除了池硯保持緘默以及六子池墨駐紮邊疆之外,其餘七子皆臣服於池虞。池硯自小志不在朝野,對權力更是沒有池虞來得着迷,幸而擁有母親甄白薇的真傳,一手流光劍法和行俠仗義的作爲爲其贏得江湖美名。雖池虞自小對這沉默寡言的二弟有微詞,可兩人志不相投,倒也能相安無事。誰料,自大少奶奶曲霖鸞嫁入池家後,江湖上便時不時有人發起對池硯的追殺,這其中,已柳家堡的最爲兇險。
講到這的時候,楚青不禁笑了聲,謝子竹不解,楚青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謝子竹無奈,這池家上下誰不知道他謝子竹最不樂意被人打斷,可誰讓人家是主子的心上人呢,他繼續說道,“於是,便是那日二少和常山爲了躲避誤入雪翠林的事了……”
大約半年前,也就是池硯遇着楚青的後兩月,國主池天允在朝堂上昏厥,至此長臥病榻,找遍天下名醫,也無人有法子,即便是那名滿天下的雲中鶴忙活了一夜,最後也只能搖着頭走出。
“你是說,我師父也沒辦法救他?”,楚青又一次打斷了謝子竹,將心中的疑問告知。謝子竹大陽穴跳得厲害,忙拿起茶杯一飲而下,嘴裡嘟噥道,“莫要動氣,莫要動氣……”
“是,正是你師父雲中鶴,好不容易請了他來,可他的束手無策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失了最後一根稻草……”
池虞開始膽大妄爲起來,先是藉口不能誤了燕地事宜,坐上國主的龍座下令早朝一貫進行,凡是有異議的官員,不是滿門抄家,就是關到不見天日的牢籠中去,他這幾把火燒得夠旺,朝野上下也不敢有什麼聲音了。若不是林常山回到曲州,將蒼參送給晏南星,池虞還以爲他們早就葬身雪翠林,而如今,他已不是一個少主那般簡單,一舉一動都在臣民的眼裡,想要除掉這個心頭大患,也不能像從前那般用金子來解決,只好待手頭上的事情辦得差不多,親自將他從青山接回。
“常山就沒有任何察覺嗎?”
謝子竹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少奶奶,您能不能等我把話……”
“我就說,哪有兄弟之間是那般冷淡的”
謝子竹放棄了掙扎,他不再搭理楚青,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只想趕緊結束這折磨人的對話,之後定是要在家訓上寫上不得打斷他人說話這一條。
那時候,池硯纔剛開始殺雞儆猴,林常山隨着池虞,通常不在曲州,除了碧血堂之外,池家的政事他幾乎不去過問,他也明白自己一介外人能混個林堂主已是池家的恩賜。池硯一行人回到曲州後,不免發現蹊蹺,可要過問卻發現這池家早就不是池天允還在的那副模樣,趁着池虞忙着手中的事宜,謝子竹被派到苗城去接一個人,雖然雲中鶴是天下名醫,可還有一人可與她比肩,那便是極其善於用毒的六鳶婆,既然醫不得便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可仍是被池虞搶了個先。
“池天允不是對池硯不好,幹嘛要救他……”
這次,謝子竹不等楚青把話問完,便搶着解釋道,“二少不過有這個名號和江湖上人的鼎力相助,可一沒有傾城的財富,二沒有傾國的權力,拿什麼來和池虞鬥?若鬥不過,就只能躲,只有國主醒過來,清理門戶,二少才能保住這條性命。池虞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若我們遲遲不肯交出他想要的東西,怕是狗急了就要跳牆。”
“所以,六鳶婆被搶走,你們因此便希望我來救池天允?”
“正是”
“我師父都做不到,我怎麼可能可以做到”
“也許是雲先生學藝不精,並沒有人說得那般神奇?”
“你別胡說,先生醫術高超,豈非常人可比?”
“可雲先生沒有救過一個相似的病人先,你有”,謝子竹言語很堅定,“晏小姐說了下的毒是一樣的”
“不一樣”,楚青想起自己把池天允脈象的時候,所得到的訊息可和當時池硯的有所不同。
剛說完,楚青就後悔了,果然,謝子竹的目光變得陰冷,他的聲音沉了兩分,“少奶奶,你不是說你沒有見到主公嗎?爲什麼您會知道是不一樣的呢?”
楚青對望着他,不知道如何迴應,謝子竹又飲了一杯茶,他的目光裡有懷疑、猶豫、還有失望,他開口道,“少奶奶,容子竹冒犯一次,有些人是愛不得的”
“你什麼意思?”
“您之於二少,您的先生之於您,子竹說錯了嗎——”,謝子竹話音未落,便又一次摔倒在地,“你,你,你——”
楚青有些慌,可人努力鎮定下來,“第一杯是毒,第二杯是引子,謝先生您不會喪命,我只希望你如此聰明的人可以休息一下”,她話還沒說完,謝子竹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