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初到華清齋

華清齋位於西陵,西陵不大,一齋便佔盡半城。其內師生數百,文僕上千。

阿笙抵達華清齋時,因玄騎開道,立刻得見了華清齋院首,亦是從院首手中拿到自己的入堂批文。

這般陣勢是她故意爲之。

華清齋不比上陽園,這裡多是清流名士的後裔,饒是出自清貧之家的學子亦曾憑藉自身學識傲視衆人。向弱者示以弱,可得同情,向強者示以力,可得平等相待。這是從前先生交給她的生存之道。

再者她已無父母族人可依靠,在這人才林立的華清齋,須得一座靠山讓她站穩腳跟,雖然這靠山是她假借來糊弄人的,但效果卻不是沒有。

當日,華清齋便安排阿笙進行了入堂測試,原本以她的年紀便該跟着先學禮儀文法、文史之道,而入堂測試的先生髮現她對這些內容幾乎瞭如指掌,又不敢隨意安排,便在上請了院首之後,決定將她排入天、地、玄、黃四階。

華清齋天字階主修國策,論治國之道,修習爲蒼生立命之論;地字階主修戰論,學的是兵法術數,用兵遣將之術;玄字階學的是商貿之論,論及民生;而黃字階則以堪輿地理爲主。而除此之外,四階都要同修詩書之道。

原本一般的生徒是從初階的文史禮法往上修,讓帶領的先生有足夠長的時間知其長處,而後爲其安排相應的方向,但阿笙這個情況,從新開始委實是在浪費時間,但若直接入這四階,則需要先清楚她到底適合哪個方向。

阿笙看着徐先生緊皺眉頭,時不時看看她的那幾份測試的答卷。

那些禮儀文法、文史之道對阿笙而言多是書本背誦之物,年幼之時便早已盡在心中,蘇家逢難之前,她便已開始學習農學和一些簡單的國策。當然,這個倒是無法與眼前這個先生言明。

“你自己可有方向?”

“我能自己選?”

“那這倒也不是可以隨意挑選。”徐先生捋了捋自己的鬍子,也頗爲爲難。

“那不如讓她先都學學,過個把月再定。”

此言一出,阿笙與那先生同時轉頭,便見入門處,一人着修士服,半倚門戶,抱着手看着他二人。

“靜嚴師傅。”

徐先生見此人出現立刻起身見禮,阿笙觀這情形便知,此人在華清齋的地位不低。但此人着裝卻有些意思,穿着出家人的清修服,卻有一頭稍顯散亂的長髮,就用一根木簪盤在頭上。

見阿笙睜着一雙如珠玉一般的眼盯着自己,靜嚴笑道:“前些時日便聽院首說玄騎送來了一個丫頭,你就是小阿笙?”

阿笙愣了愣,這個稱呼唯有小時候母親和親近之人喚過。

“我不小了,我滿十歲了。”

靜嚴聽着笑了笑。

倒是阿笙身後的徐先生幾分爲難道:“可是靜嚴師傅,此前沒有這個先例啊。”

靜嚴幾步上前,拿起阿笙的答卷看了看,道:“倒是不錯。”

他放下那些紙張,再不看,道:“你沒聽到麼,她十歲的年紀,天地玄黃四階的生徒最小的也有十五了,她這個年紀容得她試錯。”

“可是這不符合規定……”這些年來同修四門的就只有一個先例,上一個由不得他批准,這一個他也不敢隨意批准。

“莫以規定束了人心。”靜嚴依舊是那副幾分懶散的模樣,嘴裡卻說着他人無法拒絕的話,“當年張科若非能採衆家之長也無法自創縈花小字,仲景若非能汲百家精粹,也不能成就其淵博的學識。”

徐先生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被他一巴掌拍在肩上,“難道你要在這片刻之下定下這孩子的一生麼?若是選錯了,你可會爲她負責?我看她是可以掙得大前程的,若是錯選前路,我央國失去一個國之棟樑,你可能負責?還有……”

阿笙着實沒想到這人這麼能說,他一張嘴就沒停過。徐先生插不上嘴,憋得面臉通紅,吹着鬍子喘大氣。

最後徐先生大喝一聲,“行行行!”

“那就好。”

見靜嚴終於閉了嘴,徐先生幾分氣餒地爲阿笙同時博習四門的事寫下批文。

“你呢?”靜嚴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聲地阿笙,問道:“可能做到?”

“可以試試。”靜嚴正要滿意地點頭,卻聽阿笙道:“大不了放棄。”

靜嚴眉目一挑,阿笙立刻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能兼學,至少也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專修。”

聽到這個解釋才讓靜嚴臉色好了些。

待靜嚴揮了揮衣袖離開後,徐先生方纔嘆了口氣,對阿笙道:“你倒是運氣好,能讓靜嚴爲你開口,他這張嘴能抵強兵。”

聽徐先生對靜嚴有那麼高的評價,阿笙不由多問了幾句。

原來,這靜嚴曾爲國辯,央國與北胡開戰之時,他一人單槍匹馬闖北胡王帳,硬是說得北胡王退了兵,還與央國簽了互商的協議。

靜嚴此人性格怪誕,兩次出家,兩次還俗。第一次出家在十七歲時,於二十八歲因家族被仇家滅門而還俗,歷經一年斬殺仇敵頭顱,而後又遁入空門,再兩年,只覺天地傲然,大隱隱於市,不該居於塔廟之內做那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的人,所以又再次還俗。

靜嚴雖然看着不修邊幅,但他博學廣識,岐黃之術、堪輿相地、文史經典、國策軍政,無一不通,最擅長的是禪修經典,他的萬物觀很有意思,常言攝境歸心,萬物爲影。

當年靜嚴不爲權錢折腰,也是得罪了不少權貴,後來裴氏前家主與他大談清淨本觀,爲靜嚴所傾佩,方纔順勢將其請回了華清齋,從此得了裴氏的庇護。

嚴格算起來,靜嚴算是裴氏的座上賓,華清齋的貴客,雖然偶爾也開堂授課,但裴氏無法拿規矩約束於他,他要做什麼全憑自己的心情。

阿笙聽完靜嚴這精彩的經歷,不由舒了一口長氣,這華清齋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

見阿笙幾分讚歎,徐先生笑道:“華清齋內高人甚多,除了前堂的教習先生們,雲嵐後山亦有不少隱士,不過沒事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見阿笙乖巧,又在這般年紀能有如此學識,徐先生不禁提點了兩句,“既然靜嚴肯爲你說話,也算是緣分,你平日裡若是無事可去三清院尋他,讓他多指導你的學業。畢竟同時學四門不是易事,這事是他給你招攬來的,自當出點力纔是。”

阿笙自然懂徐先生這話的意思,於是垂首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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