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帆正色道:“比承濟惡劣得多了!你知道有個當紅影星柏紅豔吧?這女人除了拍電影,還跟國外的不法商人有聯繫,專門往中國銷大煙......”
周曉京一拍桌子,義憤填膺,怒道:“這纔是真正的禍水!”
霍雲帆道:“胡四少爺就是柏紅豔的相好,通過柏紅豔這條線,也悄悄地向中國販大煙,因爲胡家本來做的是合法生意,在胡四少爺的掩蓋下,國外向浦江銷的大煙越來越多,昊然早就想借助他創辦的報紙揭發這件事,但是因爲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才勸他先緩一緩,不然被胡家抓住了反咬一口,昊然的麻煩可就來了!這一陣子我跟宋士傑齊心協力,還真查到了一些證據......”
周曉京笑道:“是不是上次曉嵐求我的時候,你就想到這個法子了,只是那時候手裡沒握住胡四少爺的把柄,不好貿然對我詳細說?”
霍雲帆點頭笑道:“知我者,曉京也!”
其實霍雲帆不對周曉京直言的重要原因,是因爲查察私販大煙的案子,比十樁殺人案還要危險,這些販賣大煙的人有自己的槍枝彈藥,有的還有小規模的武裝,如果周曉京知道他在查這種案子,一定會不放心地自己跟着去,他怎麼能讓曉京以身犯險!
周曉京揀起一塊玫瑰糕,邊吃邊說道:“所以你是想,讓昊然在報紙上揭露胡四少爺私販大煙之外,再突出一下他跟柏紅豔的這段緋聞,好讓我二叔看了之後鬍鬚沖天,一口否決曉嵐的婚事,對吧?”
霍雲帆笑道:“對。”
周曉京釋然地笑笑,道:“就你鬼主意多!”突然,周曉京手指一鬆,玫瑰糕倏然落在碟子裡,霍雲帆問了句“你怎麼了”,周曉京沒吱聲,霍雲帆循着周曉京驚恐莫名的眼光看過去,正好看到胡四少爺穿着藍白條子西裝,提着龍頭手杖轉進一個包廂,看那架勢應當很急,因此並沒有看到霍雲帆和周曉京。
霍雲帆問道“怎麼了?”
周曉京指指胡四少爺走進去的那個包廂,說道:“那是我二叔的包廂!”
周長祿是出了名愛泡茶館的人,在浦江的各家茶館都有自己的包廂,這家如意茶館也不例外,周長祿還曾經帶着家裡人來過他的這間包廂,周曉京決計不會認錯。
周長祿十分喜歡自己在茶館的包廂,除了家裡人之外,旁人是輕易進不去的,現在胡四少爺居然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曉嵐和胡四少爺的婚事已經訂下來了?不對啊,如果訂下來,周曉京一定會收到消息的;難道說周長祿在這裡約見胡四少爺,是要跟他談生意上的事?哎呀,不好......
霍雲帆心思一轉,就知道周曉京爲何這樣驚惶,自從曉嵐和胡家開始議婚時起,周長祿就在生意上被胡四少爺多番照顧,現在周曉京知道胡家做的生意不大幹淨,又親眼看到胡四少爺進了二叔的包廂,當然就彷徨失措。販賣大煙不是別的,一個弄不好,只怕會把整個周家給賠進去的。
周曉京早就把這一番想法在心中轉過一遍了,快速摸起玫瑰色亮片小手袋,說道:“我不能陪你見昊然了,我得回周家老宅一趟!”
霍雲帆想着周曉京着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天色向晚,他怎麼能放心讓周曉京一個人回周家,便說道:“既然有急事,我在前臺給昊然留個紙條,約他改日再見就是!”
霍雲帆在前臺結了賬,兩人乘車來到了周家老宅,夜色下的周家老宅燈火輝煌,彩燈熒熒,伴着渺茫的音樂,成爲錦嵐街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天氣越來越冷了,周曉京裹裹大衣,帶着霍雲帆走進了深深的庭院。
大丫頭文枝走過來,笑道:“二小姐這時候來了!怎麼不事先打個招呼,老爺和太太纔剛用完晚飯呢!”
周曉京道:“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有事要找二叔——”只說了半句,便覺察事情有異,霍雲帆和她是乘汽車來的,如果周長祿剛纔在如意茶館的話,又怎麼會“剛吃完晚飯”呢?那麼請胡四少爺進包廂的人是誰?
文枝在周家做了十幾年的人,一聽二小姐這聲息就知道事情不對,忙斂了笑容,溫順道:“二小姐有事,我這就進去通報,不過今兒晚飯時老爺和太太又吵了一場,現在怕是......”
周曉京知道文枝雖然是大丫頭,卻是個老實人,不然也不會在周長祿和淩氏跟前做了這麼多年,現在卻事事讓花枝壓在頭上!
周曉京問文枝道:“到底爲了什麼事吵架?”
文枝嘆了一聲,答道:“還不是太太想讓花枝去伏侍大少爺,大少爺不願,早晨起來太太就到大少奶奶那裡鬧了一回,說是大少奶奶在背後攛掇的,說她是醋汁子擰出來的,大少奶奶哭了一場,今兒午飯後就說胸悶頭暈,正巧在家裡伺候大少奶奶月子的兩位媽媽還沒走,竟把這事稟給了老爺,老爺一生氣,剛纔就跟太太吵了起來!”
周曉京心想,二嬸也真是瘋了,顧可貞還在月子裡,她就敢跑去鬧,這不是授人以柄嗎?那兩位伺候月子的媽媽都是顧家派來的,當然要給姑奶奶爭這口氣。家裡鬧成這樣,看起來二叔二嬸今晚心情一定糟透了,若在往常,周曉京是決計不肯這時候去觸黴頭的,但此刻事態緊急,她一時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在左右爲難的時候,忽然大門上一聲通報:“胡家四少爺到了!”
霍雲帆和周曉京都是一愣,這位胡家四爺,倒是如影隨形跟着他們似的。
胡四爺走到庭前草坪上的噴泉邊上,就看到在月色下雙雙站着的霍雲帆和周曉京,邊走過來邊笑道:“二小姐,霍先生,好巧啊,你們也在這裡!”
周曉京見到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倒是霍雲帆若無其事地跟他寒暄道:“沒想到這裡見到四少爺!”
胡四少爺打着哈哈笑道:“霍先生不愧是護花使者,這是送女朋友回家麼?”
霍雲帆不置可否地笑笑,轉而去問胡四少爺道:“這麼晚了,四少爺又是來做什麼呢?”
胡四少爺笑道:“當着二小姐的面,說來慚愧,你家四小姐容貌出衆,嫺雅端莊,我胡某早就傾慕之心,只是屢次過來求親,始終未能得到令叔令嬸的允可,我胡某讚賞周家的氣派,極願意結這門親事,就算踏破了門檻也在所不惜,我原是訂了今天上門來拜訪的,只是公司一直繁忙,沒能抽出時間,明兒我又有要事,要到杭州去一趟,爲了不失約,故而這時來拜見!”
霍雲帆與周曉京相視一眼,心想不管胡四少爺說的是不是實話,至少現在周曉嵐和他的親事還沒有定是事實,三個人說話的工夫,文枝已經進去通報過了,過了一會,走出來,迎着寒風說道:“老爺請胡四爺,霍先生和二小姐進去呢!”
周長祿穿着一身家常的熟羅對襟松柏紋的排穗褂,坐在深棕色天鵝絨的沙發上,笑容十分勉強,看起來剛纔跟淩氏吵架的火氣還沒有消。兩位媽媽的其中一位大概剛剛作爲證人被傳喚過來,還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
周長祿先跟胡四少爺宣暄了幾句,胡四少爺不是傻子,也早已看出這家裡氣氛不對,此時提親恐怕不免要碰一鼻子灰,心中便想早點回去,但苦於剛剛到來,若是轉身就走,反而更加尬尷。
周長祿一轉臉,又問周曉京道:“曉京,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嗎?”
周曉京一怔,心想急躁必出亂,二叔這樣問起來,又是當着胡四少爺的面,她可怎麼說?剛纔如意茶館的事是說不得了,總得想個旁的藉口才行,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藉口。
這時霍雲帆開口了,笑道:“我們家新近得了幾支西洋的白參,說是補身子是最好的,清補不上火,曉京墊記着想給大嫂送過來養月子,所以我跟曉京趕着過來了!”周曉京這纔想起來,霍雲帆的車裡放了兩支白參,原是打算送給昊然的,沒想到事出緊急,只得拿這個來當藉口了,幸而霍雲帆那裡還有剩下的白參,以後再送給陸昊然也不遲。
周長祿聽了,說道:“難爲費心了!”卻低低地哼了一聲。
淩氏不作聲,幾個人雖然坐在這豁朗的客廳裡,卻都覺得窄仄得喘不過氣來,這難堪的靜默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聲銳利的呼叫打破了。
“今天就是父親母親打死我,我也要說!”周曉京向旁邊幽長的甬道盡頭一看,只見周承濟不顧花枝的阻攔,飛快地走進來,跑到周長祿和淩氏身邊跪下道:“請父母允可,讓我納了花枝吧!”
當着霍雲帆和胡四少爺兩個外人的面,周長祿的臉都快變綠了,淩氏也差點昏厥過去,花枝哭道:“老爺太太明鑑,此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