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帆道:“那麼咱們現在就想法子碧雲館,去給昊然他們通風報信吧!”碧雲館是陸昊然的院子,曦辰嫁進來之後,夫妻倆只要回陸府,就還是住在這裡。
忽然紅花綠樹之間有個銀色的淡影拂過,原來是個穿湖綢衫褲的丫頭,霍雲帆三步兩腳奔過去,笑道:“煩請姑娘給我們帶個路罷,我們要去......”
周曉京從旁插嘴,截斷了霍雲帆的話,說道:“我們要去流芳閣,請姑娘帶我們過去。”霍雲帆詫異地瞧了周曉京一眼,心想你開什麼玩笑,流芳閣可是陸令儀的院子!
這位小丫頭正好是紅葉軒旁邊管着看園子的,那日霍雲帆來查案時,她遠遠地看見過,當下滿面含笑地答應着:“先生小姐請跟我來,二位去流芳閣,是找我們三小姐有事吧?”
霍雲帆跟在那丫頭背後,暗暗瞪了周曉京一眼,心想你這是唱哪出?難不成還想當面去向陸令儀打聽打聽八卦?
周曉京卻笑道:“這卻不是,上次我見着流芳閣屋子後頭種了些晚香玉,長得實在好看,就想去挖幾棵來養在盆裡——我跟姑娘說實話,姑娘可千萬別說我假公濟私啊!”
那丫頭是個知情識趣的,笑道:“晚香玉也不是什麼名貴花兒,我們三姑娘人又隨和,定然同意。”
周曉京聽她說話乾脆響亮,便欲再套她些話出來,就笑道:“你們三小姐雖然隨和,可我瞧着教養兒子上卻極有規矩的,我們來過這麼多回了,就沒見果兒出來亂跑亂玩過!”
那丫頭笑道:“是了,三小姐統共這樣一個依靠,自然要用心教養,不過聽說果兒小少爺的好學勁兒,卻是隨了去世的姑爺!”
霍雲帆又看了周曉京一眼,心想你要搞什麼,真要挖陸令儀的八卦啊!周曉京不理會他,笑道:“是麼?我沒見過果兒,不過男孩兒大多長相隨母親,你們果兒少爺可是不是像三小姐?”
乖乖!霍雲帆暗自好笑,難道你還想要這丫頭說,果兒長得像二姑爺蔡子浚?
那丫頭回頭笑了一下,道:“府里人都說,果兒相貌也像去世的姑爺呢!”霍雲帆衝周曉京壞笑一下,心想,失望了吧,你!
三人彎彎轉轉走過小徑,說着話時,流芳閣已經到了,周曉京向那丫頭道了謝,衝霍雲帆陽光明媚地一笑。
兩人站的地方正是流芳閣屋後的幾株大榆樹下,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許多倒卵形的榆莢,三五一簇,挨挨擠擠,站在這裡能看到流芳閣一角灰綠色的瓦檐,卻離閣子尚遠,說話倒也不必擔心被人聽了去。
霍雲帆明知她定有什麼鬼主意,還是跟她開玩笑道:“要不然你進去,問問陸令儀:‘陸三小姐,您跟您的姐夫是什麼關係?’”
周曉京衝他眨眨眼,嗔道:“你真當我想打聽八卦才走到這裡來的?我是不想讓我知道咱們去碧雲館找昊然和曦辰!”
霍雲帆讚許地點點頭,道:“你慮得極是,不過從流芳閣到碧雲館的路,你知道麼?”
周曉京笑道:“還真讓你說中了,我還真的知道!”
霍雲帆驚異不已,他好像記得周曉京跟他一樣,一走進這迷宮般的陸府就犯愁的。
周曉京指着腳邊的一從三色堇,笑道:“這也是極其湊巧的事,有一次跟曦辰閒聊,她告訴我說陸府的路徑繁複,所以後來不擅認路的陸太太就吩咐人沿着正確的路徑上種一些花,比如從碧雲館到流芳閣,只要沿着這種路邊有三色堇的小徑走過去就行了,再比如從流芳閣沿着植有晚香玉的小徑走,就能走到百秀亭。”
霍雲帆笑道:“這個方法,還真是有些意思!”
周曉京道:“可惜當時我沒料到有一天會被陸家這些路徑攪得暈頭轉向,只記住了曦辰說的這兩句話,至於其他的路怎麼走,我可就不知道了!”
兩人便沿着種着三色堇的路一直往前,果然在七拐八彎之後,終於看見了碧雲館的硃紅的欄杆和青灰色的方磚,掬雲正在院子裡,拿着噴壺,給一叢六月雪澆水呢!
掬雲看到霍雲帆和周曉京,笑道:“先生小姐快請屋裡坐呀!你們來得不巧,我家少爺的公司裡有點事,少夫人陪着他一起出門了!我去拿些茶果來!”
霍雲帆道:“沒關係,我們想跟昊然說點事,他既然不在,你去轉告也是一樣的!”
掬雲一面動作麻利地爲霍雲帆和周曉京倒茶,一面洋溢着活潑地微笑,說道:“咱們想到一處去了,我也有頂要緊的事要告訴先生和小姐呢!”
周曉京喜道:“哦?可是你打探出什麼線索來了?”
掬雲神秘地笑了笑,道:“不錯,有兩件極重要的事,這頭一件,就是蔡姑爺和我家三小姐......”
霍雲帆同周曉京對望一眼,霍雲帆差點沒繃住笑出來,心想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樣。
掬雲是極善察言觀色的,瞧二人這般神情,便試探地問道:“難道霍先生和周小姐也查知了?”
周曉京端起掬雲新衝的廬山雲霧,喝了一口,笑道:“我們不是查到,而是一出門就撞到八卦——蔡子浚和陸令儀私下見面時,被我們聽到了!”
“那麼二姑爺怎麼樣?有沒有跟你們破臉?您別看他表面上和善,其實脾氣暴着呢!尤其是這幾年,三天兩頭地跟二小姐吵架!”掬雲很不以爲然道。
周曉京道:“我們只聽到了他們說話,卻沒被他們撞見!多虧了陸府的景緻曲徑通徑,這裡一座假山,那裡一道牆!”
掬雲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先生和小姐今兒一定是出門就註定要聽到八卦的!”
周曉京默默看了霍雲帆一眼,得意地笑了。
霍雲帆問掬雲道:“還有一件要緊要呢?”
掬雲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一件,就是多虧上次周小姐囑咐我的,查查美儀小姐被害前幾日都做了些什麼,這一查,果然查到了不妥!”說罷,回身進了東側耳房,過了一會,拿出一本金面鑲紅邊的舊書出來,悄聲道,“美儀小姐被害之前,大概兩三天吧,不知使了什麼法兒,從祠堂裡偷出了這本祖譜,裡頭想必有事!可我不大識字,看不懂,先生小姐拿回去慢慢琢磨吧。”
霍雲帆打開祖譜,翻了幾頁,見這不過是一本尋常的祖譜,並不比其它祖譜多出什麼內容?又一一捏了書頁,瞧瞧有沒有夾層,也沒有發現。
可是先前掬雲說過,陸家那筆祖產的秘密在祠堂裡,而這本祖譜又是從那裡拿出來的,如果祖譜上沒有重要內容,陸美儀怎麼會去冒險盜取?況且她去紅葉軒,一定是解出了祖譜中暗示的秘密去尋寶,才導致遇害的!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掬雲見霍雲帆半日不語,望着祖譜呆呆地出神,想必要看透上面隱藏的秘密,是件頗費躊躕的事,便說道:“先生一時想不出來也沒事,只管把這祖譜拿回去研究吧!”
霍雲帆道:“這不大好吧!這是陸家之物,一旦陸家開祠堂祭祀,發現丟了東西,事兒可就大了!”
掬雲粲然笑道:“旁人家丟了祖譜是大事,偏我們家就沒事!太太這一回是真病了,個把月之內只怕是起不來牀,除了我們少爺,誰還有權力開祠堂?更何況這本祖譜本就是四小姐盜出來的,與先生何干?”
掬雲說話乾脆利落,嘀嚦如鶯語,周曉京禁不住微笑,這丫頭有這般能耐,也不必在陸府伺候人,到明鏡做個探員也使得!
霍雲帆一邊聽掬雲說話,一邊又去翻那祖譜,見底面封皮的內側書着一首詩,竟是晚唐李商隱的《富少平侯》,對周曉京笑道:“你瞧,我還是頭一次見在祖譜上眷抄唐詩的!”
周曉京看了看,果然,周家的祖譜她也見過,從沒見有什麼唐詩寫在上面,想了想,說道:“是不是因爲這首詩的名字,陸家的祖上曾在前清獲封富平侯,恰與這首詩的題目相合!”
霍雲帆沉吟道:“大概......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下午霍雲帆一回到家,就給陸昊然搖了電話,原來今天白天,公司裡問昊然的假期需要多久才能結束,以便安排下一階段的工作,其實陸家出了這麼大事,老闆也都很體諒,還暗示昊然如果事情忙,可以晚上點再來上班,殊不知陸家自從陸老爺去世之後,陸昊然一回到陸府直面舅母兼繼母,繼母不喜歡他,他對繼母也沒多少感情,相看兩厭之下,陸昊然反而希望早一點回公司上班。
可是繼母仍然臥病,他不能帶着媳婦兒沒事人似的離開,最後只好叫程曦辰多受些委屈,留下她和掬雲在陸府,程曦辰每日去陸太太處侍疾,掬雲也能有機會盯緊陸家的情況。
“所以我現在暫時恢復單身狀態,一個人住在濱海路的房子裡,怎麼樣,哥們兒來陪我喝一杯!”陸昊然誠心誠意地向霍雲帆發出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