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尤爲安靜，只有碗筷輕微碰撞的聲音，葉晗玉看着自己堆成小山的食物，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只是低頭吃飯，也不說話。
老人咳嗽了兩聲，似乎要表達什麼。何睿看了看，老爺子正看着姬明德。
姬明德似乎有些尷尬，自顧起身，拿出了酒和杯子，一個人喝了起來。看他倒滿了一杯，一口喝下，大家都不知道，他這是要幹嘛。
葉晗玉略微皺了皺眉：是看到自己在，心情不好嗎？
“對不起！”
而接下來這三個字，讓葉晗玉險些沒有端穩自己手裡的飯碗，她傻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父親，有些不太相信，他剛纔說的那三個字。
他是在對自己說這三個字嗎？
“丫頭，對不起！”姬明德又喝了一整杯，繼續說道：“過去，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今天，我當着你跟何睿的面，鄭重，認真的，向你道歉。過去的所有，都是我錯了，是我不是人。我，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我就是個混蛋！”
姬明德說着，又喝了一杯。這些話，終於說出口了，一直憋在心裡，讓他連面對女兒的勇氣都沒有，現在，他總算能說出來了。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值得原諒，我也沒有奢求過你原諒我。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是個好孩子，姬家對你這樣，到現在，你還能親自過來，看看我們，我已經很滿足了。”
姬明德說着，聲音也變得哽咽了起來，崔靜雅地下了頭，這些年，她一直盼着這一天，可她知道，丈夫倔強得很，認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如今，他總算肯服軟，向女兒道歉了。
他們一家人，不早該像現在這樣，好好坐下來聊聊嗎？
父親突如其來的道歉，如晴天霹靂，葉晗玉一時間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看着父親一杯接着一杯酒灌下去，很快臉就紅了，漸漸的，話也多了起來。
“我還記得，二十幾年前，你和你姐姐出生的時候，當時，醫生告訴我，是雙胞胎，我可高興壞了。別人都只有一個孩子，我有兩個。可是……”
“孩子，你千萬別怪你父親，當初，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推算，逼着他這麼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父親孝順，不敢違揹我的意思。爲了姬家，我不得不這麼做。你若是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吧！”
老爺子說着，已經老淚縱橫。若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對這些東西深信不疑，甚至不顧自己孫女的性命。
他寵着那些孩子，到頭來，自己還是要靠着當初自己不要的這個孩子照顧着。
老二聰明機靈，如果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這麼能幹他自然是要高興的。可是，他有四個兒子，其他三個，都是不太成才的。
如果讓老二去管理生意，他們兄弟幾個，見了面就是仇人。他不願看到一家人這個樣子，最終，只能決定委屈老二，自然，他這個做父親的，會保證好兒子一輩子的生活，這是他欠下的。
這也是他爲姬家做出的犧牲，可是，他沒有想到，事情並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發展。
“孩子，你要如何怪罪我都可以，我沒有絲毫怨言。可你父親，一直是聽從我的意思，是我讓他左右爲難，最後狠心對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記恨你的父親。”
姬明德擡頭，眼睛發紅，泛着水霧：“爸，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這孩子若是恨我，也是應該的。你是她的爺爺，不該說這樣的話。”
“我是家裡的長輩，可我做錯了，就該認錯。孩子，我不求你原諒。可你的父母……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夠試着接受他們。你父親，本不想這樣對你，都怪我，都怪我這個老糊塗啊！”
“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些什麼，我也不奢求你能夠原諒我。你說得對，自己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坦蕩些，承認過錯。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姬明德拿着酒杯站了起來，一飲而盡。心裡的話能這樣暢快地說出來，他再也不用擔心，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了。
葉晗玉低着頭，聽到父親和爺爺對自己的道歉，一時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麼多年，自己等的不就是這麼一天嗎？
幾次見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她漸漸沒了勇氣再去面對，如果這次不是身邊的朋友還有阿睿鼓勵，她可能真的沒有勇氣再來見他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吃飯吧！”葉晗玉沒有直接說原諒了不計較，只是，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要選擇原諒的。
就像洛洛一樣，最後，還是要原諒自己的父親，誰讓他給了自己生命。
見葉晗玉這麼說，姬明德眼眸一樣，心裡是高興。女兒這麼說，是不是就代表着，她願意試着去接受自己？
“吃飯的時候，不適合說其他的。”
崔靜雅連忙附和：“是，是，是！先吃飯，孩子們難得來一趟，坐一塊吃飯，怎麼能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情，晗玉你多吃點，我看你，一直這麼瘦，也胖不起來。女孩子不要總是保持身材不吃東西。”
父親的話，一直迴盪在葉晗玉的腦子裡。興許是喝了些酒，他的話也多了一些，漸漸的，飯桌上的氣氛也不似開始時那麼尷尬了。
總算，這頓飯安靜吃完了。
他們本沒有計劃多做停留，當天下午就回去了。臨走前，崔靜雅再三叮囑，雖然現在出了月子，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受涼了。
“這女人的身體就是本錢，我知道你在何家很好，不像我當年這般。孩子，你命還是比我好的，可我還是要叮囑你，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愛惜好，千萬別等老了才知道落下了病根。我當時沒能調理好身體，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葉晗玉一一記着，這是母親的叮嚀，字字句句她都銘記於心，暖到了心底。
車緩緩開走，從後視鏡裡，她看着父親眼眸中的不捨，心裡酸楚不已。
這是他們最平靜的一次見面，這一趟，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她始終不能邁出那一步。給她一點時間，她想，慢慢的，他們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