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凌雋包機飛往離苗疆最近的城市。
來到親王他們住的地方,尚雲鵬雙眼通紅,明顯一眼沒睡。
“沒事的,親王他們會沒事。”我抱着他,輕言安慰。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我當初在文國答應他們所有的條件,那也應該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尚雲鵬說。
“過去的事,是不可能設計的,而未來的事是不可預測的,就算是當初你答應所有的事,那文國王室的那些人也不會放過親王,只不過是晚一些動手而已,他們應該是早就預謀好的,不過是等時機,你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我說。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從來沒這麼害怕過,我以爲在這個世上沒什麼害怕的,但其實我還是有害怕的東西的,而且很怕。”尚雲鵬說。
“會沒事的,金醫生曾經治好過秋荻姐,也治好過你,我相信他能解親王他們身上的毒。”我說。
尚雲鵬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了一聲。
當天晚上,凌雋帶着金醫生飛抵萬華。
來回的包機,鉅額花費可想而知,金錢的作用在危急的時候體現出來了,要不是有錢,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就能把金醫師從遙遠的黔貴請到萬華。
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傳說中的金神醫看起來就是一個農民大叔的形象,因爲天冷,穿了很多,脫了一件外套,裡面竟然還有一件外套。
把脈之後,金醫生直接搖頭:“我治不了。”
以前聽說過這個赤腳醫師個性鮮明,但沒想到他竟然當着病人的面直接說治不好這樣的話,還真是個性鮮明到傷人的地步。
黃親王笑了笑,“我就說化學藥物的毒不好治,我們都已經坦然接受了現實,沒關係的。”
“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了,這麼遠來,你們抱了很大的希望,最後我卻治不了。”金三元說。
“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什麼病都能治好嗎?怎麼可能會治不好?只要你能治好,多少錢我都願意給你。”尚雲鵬說。
金三元嘆了口氣,“要是這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用金錢來擺平,那就好了。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我自己坐火車去回去吧,也不要飛了,浪費錢。”
“既然來了,那說呆兩天再回去吧,這一路也辛苦,對不起,我態度不好。”尚雲鵬說。
“沒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是我對不起你。”金醫生說。
“好了,不說這些了,雲鵬你照顧親王他們,我陪金醫生去吃些東西,還沒吃晚飯呢。”凌雋說。
“好。”尚雲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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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和夫人的身體在確定不能治療之後,忽然加快了衰竭的速度,我本來想和雲鵬在他們離世之前結婚,讓他們也高興一下,但其實來不及。一週之後,親王和夫人在萬華雙雙離世。
他們完成了真正的落葉歸根,幾代人之後,他們落於迴歸華夏,黃家人在他國坐享王室的尊榮成爲歷史。
鳳儀陵園。
這是萬華最好的墓園,尚雲鵬爲親王他們買的也是最貴的墓地,只是人已去,再好的墓地也再無實際意義。
萬華和雲寧兩市的江湖人物幾乎全部出動,外加商界和政界的一些人士,陵園外所有車位已經全部停滿。然後附近的路上也全部停滿,這些人都是尚雲鵬和凌雋的朋友,這兩人的朋友加在一起,自然彙集了萬華黑白兩道幾乎所有的精英人物。
大量的車和人流積聚,讓陵園附近出現大面積交通擁堵,交警出動之後,臨近天黑,這才全部疏通。
天又飄起雪來,尚雲鵬已經在墳前跪了四小時。
我無法完全體會他的悲傷,我只是在雪中陪着他。
來參加葬禮的人都已經慢慢散去,凌雋和雷震海他們要負責接待和相送,最後陵園裡陪着雲鵬的就只剩下我了。
天已經黑下來,雪更大了,開始在他的衣服上堆積。
“雲鵬,咱們先回去好不好?親王他們也不想看到你這樣。”我笨拙地安慰。
在悲傷的人面前,其實再好的安慰都是廢話。真正的悲傷來自內心,需要時間慢慢淡化,而不是靠安慰可以驅散的。
尚雲鵬還是沒有說話,今天他就沒說過話,一句也不說。
我伸手幫他拍去身上和頭上的雪花,這時他突然大哭出聲,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他也是人,當然需要發泄心中的悲傷,今天人多,他一直沒有哭出來,但現在他需要好好地哭一次。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真正的哭,男人的悲傷如此沉重,沉重到無法安慰。
我心疼得也快要窒息。
他這一哭,哭了近兩個小時,最後昏倒在雪地裡。
候在陵園外面的秦浩帶了兩個兄弟進來,將尚雲鵬扶進了車裡,尚雲鵬全身冰涼,把空調開到最大,他仍然瑟瑟發抖。
秦浩他們要把雲鵬送到醫院,但被我阻止,我知道他不想去醫院,最後把他送回了家裡。
他開始發燒,燒得很厲害,讓郎林過來給他打了針,他這才睡去,我躺在在他身邊陪着他,不時聽到他半睡半醒之間的抽泣聲。失去父母的傷痛,讓鐵血男兒尚雲鵬脆弱得像個孩子。
我抱着他的頭,“雲鵬,你要振作,你是我的支柱,我知道你很難過,但請你務必要振作。”我說着自己也哭起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握緊我的手。
他從小是孤兒,受盡欺辱,習慣了無依無靠,但他卻忽然就有父母了,而且父母還是文國尊貴的王室成員,再然後,又忽然失去,失而復得後的驚喜還沒有仔細體會,又忽然雙雙失去,對他來說,這一切確實太過殘忍,這種殘忍產生的悲傷,不是常人所能扛得住的。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尚雲鵬已經醒過來了,他的眼睛腫得很大,應該夜裡哭的。
“好些了嗎,不要太難過了,我很想分擔你的痛苦,但我又沒有辦法,其實,我也很難過。”我說。
他輕輕點頭,聲音沙啞:“我沒事,但我需要些時間調整,我會好起來的。”
他依然強大,雖然還是悲傷,但他並沒有被擊垮。
“你還有我呢,還有你的兄弟們,我們都很關心你,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我說。
“我知道。”尚雲鵬說。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我不上班了,我陪着你。”我說。
“你還是去公司吧,公司那麼多事,得有人處理,這一陣嫂子也累壞了,總不能一直讓她一個人撐着,我沒事的,我休息兩天就好了。”尚雲鵬說。
“沒關係啊,就讓我陪着你吧,這也是秋荻姐的意思,她說這一陣我不用急着去上班,在家裡陪着你就好。”我說。
“我沒事,你去做事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尚雲鵬說。
“那我給你做飯吃以後再去公司,或者我在家裡辦公也一樣啊,我把文件帶回來看就行了。”我說。
“別這樣了,你還是去公司吧,我自己也能做吃的,你去工作就好了,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好嗎?”尚雲鵬說。
“那好吧,那我讓阿芳做了飯給你送過來吧?”我說。
他勉強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料理好自己。”
我摸了摸他的臉,“那你自己好好的哦,我就不吵你了,我去上班了。”
“嗯。”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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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並不想去上班,我想陪着他,任尚雲鵬如何強大,這樣突然同時失去兩個親人無疑對他來說打擊太大了,我很想給他一些安慰,但他說他想要安靜,我沒有辦法也只好答應他。
我無法分擔他的悲傷,雖然很想爲他做些什麼,但我發現其實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
尚雲鵬現在其實已經是很有錢的人了,他繼承了親王給他的那些資產後,他現在在萬華應該是已經是排名前三的富豪了,他從來沒有有過這麼多錢,但這些錢卻無法挽回他父母的生命,這恐怕是他最難過的原因,因爲如果親王他們不是想把這些鉅額財富安全地交到雲鵬手裡,那也許就不用回華夏,只要不離開文國,他們暫時肯定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這些事尚雲鵬是明白的,所以他非常的內疚,覺得是他自己連累了他的父母。
晚些時候,凌雋來了。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讓雲鵬不那麼悲傷。”他直接說明來意。
我搖頭,“我感覺自己無能爲力,昨天在陵園裡,他哭得都暈過去了,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過,越是強大的人,悲傷越是沉重,只是他不輕易表現出來而已,同時失去雙親這樣的打擊,對誰來說都太過殘忍。”
“所以我們纔要幫他啊,我們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家裡,這樣他會越想越傷心的,我們得讓他出來做事,分散他的精力。”凌雋說。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他本來就已經很悲傷了,還要讓他出來做事情?他現在的狀態,能有精神做事麼?”我表示懷疑。
“你就陪他出去旅遊吧,現在萬華太冷了,你可以陪他去氣候比較溫暖的地方,也許他的心情會慢慢好起來。”凌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