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八年

“主人。”威廉輕聲敲了幾下門,得到陸爾珣的同意後,才恭敬地推開門走進書房。

“什麼事?”俊美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文件,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擡起頭詢問道。

一轉眼,八年過去了。經過時間的洗滌,當年意氣奮發,面容青澀的少年早就變了許多。身量略有些抽長,眉宇間的稚氣早已褪去,一舉一動中盡是說不出的優雅,芝蘭玉樹,溫和有禮。

看着面前嘴角帶笑的青年,精英管家只覺心裡萬分悲催。變好看了也就罷了,爲什麼連人也變得更陰險了。回想起這幾年自己所受的折磨,威廉心裡默默流下了男兒淚。

“發什麼呆呢,到底想說什麼!”陸爾珣看着管家又一次在自己面前神遊太虛,不禁暗地裡咬緊了後槽牙。要不是母親還挺滿意這個傢伙的,他早就把他趕出去了,吃得多,還沒什麼用處!

“哦、哦!”威廉縮了縮脖子,一本正經地斂起自己的表情,嚴肅地說道:“剛剛的得到的消息,今天中午日本投降了。”

“是嗎。”陸爾珣聞言,一向謙和有禮的俊臉上,頓時露出了明顯的笑意。他猛地站起身來,身後的靠背椅被他帶倒在地,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這些年他積極遊走於在美華僑之中,跟着愛國的有志之士爲祖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會兒戰爭終於結束了,他的心也會稍微安定一點了。

“還有……”威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起這個話頭,陸爾珣欣喜若狂的表現讓他有些遲疑,在這個時候說這種掃興的事情,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黑暗的未來。算了,死就死吧。現在說也好過之後主人從別人口中得知,若是到時主人有了別的想法,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婆婆媽媽的,像什麼樣子。”威廉期期艾艾的表現讓陸爾珣微微皺起了眉,不過他現在心情正好,語氣雖然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責怪之意。

“陸振華前幾日被送進了醫院,怕是快……”威廉低着頭,不敢去看陸爾珣的臉色。

這些年,陸振華這三個字幾乎成了家中的禁忌,沒有誰會在陸爾珣面前提起,所以陡然間聽見這個名字,青年免不了愣了一下,神色也開始晦暗不明起來。他揮了揮手,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八年的時光轉瞬即逝,陸爾珣有時也會想起那一大家子。母親瞞着他,讓威廉關注陸家的情況,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陸家的情況有時也會傳入他的耳中,他只是裝作沒聽見而已。

陸振華快死了,他本該高興,但是爲什麼突然間心中空落落的。

“爹爹!爹爹!安德烈爸爸送了我一匹小馬駒——”書房中的寂靜頃刻間被孩子吵吵嚷嚷的聲音所打破,身穿小西服的孩子如同一枚小炮彈般衝了進來,白嫩嫩的臉上帶着興奮的紅暈。可能是因爲太過急切了,小小的孩子在邁進門的時候,左腳絆到了右腳,“撲通”一聲,小臉朝下撲倒在了地上。

陸爾珣本因爲他的莽撞有些生氣,現在看他那摔得狗吃屎的樣子,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眼中瞬間閃過幾絲笑意。他雖覺有趣,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板着一張臉說道:“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還不快站起來!”

“哦。”小小的孩子摔疼了也不哭,扭扭捏捏地爬了起來,黑溜溜的一雙眼睛帶着霧氣,麪粉似的臉蛋羞得跟個紅蘋果一個模樣,小小的領結歪在一邊,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過來。”陸爾珣揮了揮手,讓他走到自己跟前來。

“恩。”小不點別捏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襬,嚴肅着小臉向陸爾珣走去。小不點的名字是李曼舒和安德烈起的,只不過李曼舒不識幾個字,安德烈的中文只是半吊子,中文名字起的有點俗氣,大名叫陸天賜。陸爾珣聽後不過微微一笑,看來母親真的很喜歡這個小不點。

陸爾珣拉過他的小手,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替他把領結拉正。陸爾珣其實也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他從來都不會跟孩子相處,面對天賜的時候也只是板着一張臉。

這麼說來天賜其實應該跟安德烈比較親,畢竟一個能跟他一起騎馬瘋玩的大人比較能夠得到孩子的好感。但是奇怪的是,天賜在這個家裡最喜歡人卻是經常板着臉訓斥他的陸爾珣,時不時地往他面前蹭,被教訓了也不過是傻兮兮地笑。這讓安德烈有些不平衡,不知是該吃璟之的醋,還是吃這團麪粉的醋。

“爹爹真好看。”麪糰兒看着眼前自家爹爹俊臉,眨巴了幾下小眼睛,讚歎道。

陸爾珣聞言神色一僵,心中將安德烈罵了千遍萬遍,直怪他將小鬼教的跟他一個德行。看着天賜亮晶晶的小眼神,陸爾珣用力捏了捏小鬼軟嘟嘟的胖臉蛋。“不是想學騎馬嗎,讓你安德烈爸爸教你去。”

小天賜的臉蛋被捏得有些發紅,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胖臉,滿是期待地望向陸爾珣,“爹爹跟天賜一起去吧,天賜想跟爹爹一起。”

陸爾珣嘴角抽了抽。不用說,這肯定是那洋鬼子的主意,難怪不跟着上來。實話說,陸爾珣的馬術真的不怎麼樣,堪堪也只是在溫順的小母馬身上一溜小跑。安德烈的騎術比他高不是一星半點,這會兒讓天賜來找他,打得肯定不是什麼好心思。

“爹爹沒空,你自己去。”陸爾珣站起身,坐回書桌前,拿起文件作勢翻看起來。

“爹爹不喜歡天賜嗎?”小不點的眼睛裡瞬間泛起了水霧,小米牙咬着粉嫩嫩的小嘴脣,一副可憐的樣子。看着一動不動的陸爾珣,又問了一遍,“傑米的爸爸總是帶他騎馬打獵,爲什麼爹爹不帶天賜去,爹爹不喜歡天賜嗎?”

陸爾珣聞言,嘴角狠狠一抽。心中將那該死的安德烈問候了一百遍,不用說,天賜的這幾句話肯定是那洋鬼子教的。這一套一套的裝可憐,也是他不懷好心的結果。

“爹爹……”小孩子軟軟糯糯地聲音再次響起。

“你先下樓,我馬上就來。”看着天賜小心翼翼的樣子,陸爾珣咬牙說道。安德烈,你不仁,別怪我不義。咱倆走着瞧,你今天膽肥竟然敢算計我,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陸爾珣這廂打算給安德烈好看,而那廂的金髮男人卻沒有發現自己即將倒黴的命運,還在爲自己的計劃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