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就跟在他們身後,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觀望着,蕭先生在前蕭太太面前,真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呢。
男人緊緊抱着懷中身材纖細,體重輕的彷彿不存在的女人,如今的安言,身材愈發骨感了。
蕭景繃緊了下頜,手緊緊地摟着她,嗓音輕到近乎低聲下氣,“跟我回去,嗯?”
安言雖然說沒再掙扎了,可是整個人還是顯得很抗拒,眸色很深,眼中滑過極淡的嫌棄,“回哪兒去?”
現如今,大概是沒有一個地方能夠真的容得下她了。
她在溫城所有的痕跡都消失殆盡,包括曾經貼在她身上的標籤,蕭景的太太。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回溫城,你的腿,我找人給你看看,好不好?”
“不好,我不需要,再說了,如今我們身邊都已經有人了,蕭總您不會能下賤到找我這個有婦之夫私通吧?”
聽她說話的語氣,男人的眉宇就擰的緊緊的,側臉線條剛硬冷漠,嗓音透着不悅,“路輕絕不適合你,他不是你的良人,況且目前,他只是你的男朋友。”
只是男朋友啊?
女人恍然了一下,脣角勾起,“可你都有未婚妻了啊,那個女孩子我認識的,長得挺好看的,性子麼?性子應該也挺討人喜歡的,怎麼,你不喜歡麼?”
他們下了兩層樓梯,到達了電梯門口,蕭景將她放下來,安言斂住神色,看着牆壁上的電梯警示燈。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看着她說,“我不喜歡她。”
“不喜歡那你還要和她訂婚?”安言好看的眉眼被淡淡的譏諷覆蓋,嗓音涼涼的,“我說蕭景啊,你糊塗了三年還不夠,這次還糊塗,你真的欠虐?”
他們那三年,他不喜歡她,可是和她結婚了。
這次,他竟然又理直氣壯地說不喜歡,可是不喜歡不還是讓自己跳進這個坑了麼?
電梯來了,她率先走了進去,男人跟上,最後是茯苓,茯苓小心翼翼地站了一個小角落,低着頭,可是面前女人那雙瑩白的腳露在自己視線中。
露出的腳背和腳踝的位置格外的雪白,她不禁擡頭看了一眼前蕭太太精緻的無可挑剔的側臉,她真的好白啊。
安言察覺到茯苓的視線,見她有些怔怔地低頭看着自己得左腳踝,不禁笑了笑,“是不是不可思議?”
“啊?”茯苓擡頭,對上她水潤的視線。
女人笑眯眯地看着茯苓,不疾不徐地道,“就這樣看着,我的腳很完美不是?可是誰能想到它竟然殘了呢。”
蕭景薄脣幾乎要抿成一條直線了,不悅地等了茯苓一眼,看着安言走出去的背影,沒有任何猶豫跟上她。
茯苓望着前方走路微微有些異樣的女人,心悸了下,自古美人多災難。
照例是返回路輕絕的病房,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在快要接近病房的時候停住腳步,回頭漠然地盯着他,“我要去找男朋友秀恩愛,你確定你還要跟着我?”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他走上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安言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冷笑了下,“你的癖好也是沒誰了,不過你不介意我介意,所以,你現在該幹嘛幹嘛去吧,我不想看見你。”
說完,她就轉身,意料之中地被男人扣住手腕,沒能離開。
“路輕絕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沒有再跟他在一起的理由,所以——”
她笑,眸裡像是淬了冰,“所以我就跟你跟你糾纏在一起麼?”
男人微微低頭,沒說話,望着她的視線格外地深沉,那纏繞的視線像是無形的霧一樣環繞在她身邊,看不到,也聞不到,可是存在感極強。
安言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你就那麼想下地獄?好,蕭景,從現在開始,你記住了,宋子初我不會放過的,你,我也不會放過的。”
這次,她甩開他的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任由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茯苓這才慢慢上前,看着蕭先生一臉落寞的樣子,對他道,“蕭先生,喬特助說他三天後回來,只是,只是關於前蕭太太,喬特助說,他什麼也查不到。”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掐着手心,帶起一些痛感,眸子半闔,“知道了。”
這三年來,他派了多少人出去,都沒有她的任何蹤跡,其實也能理解,世界這麼大,她要是安安靜靜地躲在某個地方,外人是很難找的。
更何況,第一年他親自出去的時候,還找到了關於她的蹤跡,可是到最後呢?
最後還不是自己一個人,帶着一身的傷痛回來,那時的溫城,整個城市的銀杏都已經變成了金黃色,那一年,是被人傳言的第一年。
關於他蕭景和安言的故事已經變了樣,她不是狠心拆散有情人的惡毒富家女,而他也不是因爲迫不得已要娶她的男人,他們之間,變得乾乾淨淨。
故事的最後,只剩下了溫城某個有錢爲了死去的太太,不惜花天價將溫城換成了她生前喜歡的模樣。
安言回到病房,路輕絕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她,安言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怎麼了?我臉上難道有髒東西?”
路輕絕搖頭,“沒有,我只是嗅到了殺戮的氣息。”
“路警官,你對你的感官可能有點誤解,我可是好公民,你別這麼想我,我瘮得慌。”
他笑笑,什麼話沒問,看着她坐在沙發上揉自己的腳踝,不禁關心道,“腳痛?”
安言頭也沒擡,嗯了一聲,“站久了就累,倒也不是痛,這傷,早就不痛了啊。”
路輕絕憋在心裡好久的話,終於問了出來,“安言,你那到底是怎麼弄的?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
女人擡頭,很是無所謂,“變殘了是吧?”她似是有些苦惱地回憶了一下,眉微微擰起,“其實我也不知道啊,我抱着必死的決心參加了登山隊,那天天氣不好,同行的人都叫我不要去,先休息一天,可是我沒聽——”
“因爲離山頂已經很近了,我沒聽他們的話,一意孤行,然後遇到了意外,當霍……救援隊趕到的時候,我好像快被凍死了,後面醒來之後腿就瘸了。”
路輕絕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複雜,安言心裡咯噔了一下,“怎麼了?”
“沒什麼,所以你真的是爲情出去療傷的?什麼運動危險你就做什麼?”
“不是,我是帶着我哥去的啊,他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加上我也想,我就去了,就這麼簡單。”
路輕絕只是勾了勾脣,沒再說話,不過想起方纔那男人在他面前的樣子,他想了想,還是開口,“安言,蕭景如今可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呢,你確定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麼?”
她一邊揉着自己的腳,一邊說,“嗯啊,我要從他手裡搶東西,這是遲早的事,加上他現在性情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反正我如今什麼都沒了,也就什麼都不怕了。”
“可是他好像對我們的事,很介意?”
安言站起身體,冷笑了一下,“你確定是好像?”
路輕絕不再說話,安言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於是對他道,“我今天不過來看了,出去辦完事情直接回酒店,你什麼時候要回溫城跟我說一聲,我到時候跟你一起。”
這次兩人一起回去,要面對的東西很多,路家那邊就是一陣腥風血雨,想想還真的是有些棘手呢。
路輕絕嗯了一聲,看着她拿了包離開。
……
早就過了中午了,茯苓急急忙忙地上車,叫醒在車上假寐的男人,“蕭先生,您早飯就沒吃,中午飯千萬不能落下了,不然胃會難……”
受字還沒說出來,茯苓看着男人慘白的臉色,額頭上還佈滿了一層細汗,心裡猛地一驚,手指放在他汗溼的額頭一探,溫度高的燙手。
“蕭先生,蕭先生……”
茯苓推了推他的肩膀,但是男人毫無反應,眼睛也緊緊閉着,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跡象。
“蕭先生,您醒一下啊,這怎麼生病了啊?”
她急的不知道要怎麼辦,司機也不在,估計是蕭景上車之後將司機遣走了,這麼大半天,茯苓考慮到他這兩天都沒有怎麼休息,所以沒有來打擾他。
可這已經過了飯點一兩個小時了,蕭先生的胃自然扛不住這樣的折磨。
男人脣色也異常黯淡,茯苓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在這就在醫院的停車場,她實在是沒辦法了,趕緊去醫院掛了急診科。
她很快就返回來,可是蕭景還是陷入了昏迷,茯苓閉了閉眼,咬牙伸出大拇指掐了掐他的鼻頭下方,而且很是用力。
男人驀地就睜開了眼睛,幽深又蒙着霧氣的視線落到她臉上,與此同時,茯苓的手腕被他狠狠攥住,他看着茯苓,吐詞清晰,“找人跟着安言。”
茯苓鬆了一口氣,還好,蕭先生的意識還算很清醒,沒有認錯人。
他睜眼那一瞬間,茯苓幾乎以爲他將她認成了前蕭太太,還好沒有。
但他很難受是真的,清醒的那刻,手掌按着自己胃部所在的地方,眉宇擰的死緊,額頭上不停地冒汗。
茯苓心裡慶幸了一點,趕緊扶住他,語氣有些急促,“蕭先生,您額頭太燙了,到時候可別燒壞了腦袋……”
茯苓絮絮叨叨,蕭景皺緊了眉,沒有開口阻止,借力跨了出來,腦袋聳拉着,茯苓有些吃力將他扶出來,看到前方已經過來了的醫護人員,心裡剛剛鬆了一口氣。
可是男人的身軀在她沒有任何反應地,筆直地栽倒在地——
“蕭先生——”
……
西泠市有情調又安靜的咖啡廳一角。
大廳被藝術地分割成好幾個區域,安言坐在某一個靠窗的角落,目光落在窗外,身後是一棵幾乎能將她身形全部遮完的茂盛的綠蘿。
恍惚了幾秒鐘,收回視線時,就看到了朝自己走來的男人,安言看到他,難得露出了一個沒有任何負擔的舒心笑容,伸手朝他揮了揮。
跟三年前相比,易揚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唯一要說的,可能就是他比三年前還要沉穩了,安言想,可能還要的沉默寡言了一點?
易揚走到她面前,還是對她恭敬地頷首,“大小姐,好久不見。”
安言點點頭,沒有計較他的話語,反正依照易揚的性子,他們的關係估計只會是大小姐和保鏢的關係,因爲這個是比蕭景還要固執的人啊。
她朝着對面的位置示意,“你先坐。”
招來了服務員點了喝的,安言看着他,直接進入正題,“宋子初的姨夫姨母去哪裡了?”
那天她回溫城之前,刻意叫秦淮幫她去那個療養院打聽了下,那個療養院已經沒有宋子初姨夫姨母的消息了。
易揚想了想,說,“兩年前,宋小姐在我的老家躲了一陣,後來那件事情的熱度過去之後,她應該是回溫城找了蕭總,然後將她的姨夫姨母接走了。”
安言皺眉,“可是有人告訴我,她的姨夫姨母是在三個月前離開療養院的。”
“啊,離沒離開我不知道,不過當年宋小姐接走了二老之後,不到半年又將他們送了回去,我猜,大概是宋小姐遇到了什麼事情,但是之後的時間裡,沒看到說有人又將他們接出院……”
“所以說,你也不知道有人將她的姨夫姨母弄走了?”
易揚點頭,過了會兒,看着她繼續慢慢地道,“有沒有可能是自己出院的?”
安言望着他,沒說話,可眼神裡表達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了,他們膝下無子女,只有宋子初一個親人,幾乎沒有任何獨自生活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個人還有心臟病。
易揚沉默,沒說話。
要想宋子初不能肆無忌憚,自然要抓着她稍微在一起的東西,雖然如今安言覺得,就算現在這種情況,宋子初都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但是她經歷了那麼痛苦的事情,宋子初卻好好地活着,想想都有些不平衡呢。
易揚看着安言,心裡其實挺激動的,但是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自然也有挺多問題要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女人忍不住笑出了聲,“易揚,你要說什麼就說,我們還是朋友不是?”
但他很耿直地回答,“大小姐,我們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那我們早就接觸了僱傭關係,難道我們現在是陌生人?”她有氣又笑地反問。
易揚看了她一眼,臉色繃着,好半晌才說,“那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
安言在回溫城的那天晚上給他打的電話,接通後她的一句話不是問好,帶着一些遺憾,她說,“啊,易揚,這麼多年了,你還真的沒有換電話號碼?”
久違的熟悉的聲音,讓他有瞬間的恍惚,頭一次舌頭打結,他回答,“大小姐,一直沒時間,就一直沒換。”
儘管一句話他說的聽通順,但安言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緊張,她嘆息了一聲,頗有種你沒換電話號碼你完了的感覺對他道,“那你沒換你又要倒黴了,我有事情要拜託你。”
易揚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下意識地就答應了。
安言在那頭笑,“你如今早就不是我的保鏢了,怎麼這保鏢的奴性還是這麼強?”
他默,只是問她要做什麼,安言讓他幫忙查宋子初,以及所有跟宋子初有關的人。
此刻,安言看着他一張撲克臉,人不住就笑了笑,“你跟了我那麼多年,你知道我的很多秘密,你覺得我們想有點熟悉的陌生人?要真的這樣的話,我當時辭你的時候應該找人將你滅口的。”
易揚,“……”
易揚盯着她的臉,末了又移開視線,“大小姐您,這麼多年去哪兒了?”
三年的時間裡,她消失的無影無蹤。
安言端起面前的咖啡,狠狠喝了一大口,“你就當我在旅遊吧,反正在另外一個國度,你們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因爲啊,幾乎一年時間沒有活躍在兩米空氣中的人,自然是沒有人能夠找的到的。
易揚不清楚她如今是什麼情況,但還是將自己想說的說了,“您走了之後,蕭先生一直在找您,甚至叫了我回去……”
安言微微訝異,白皙纖細的手指摩挲着精緻的白瓷杯壁,饒有趣味地說,“你是說,你將宋子初沒死的消息告訴了他之後,他還將你叫回去了?”
“嗯,我跟柒城都在公司,柒城在喬特助手下,大概沒多久了,蕭先生好像消失了……”
這件事情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可是自從安言離開了幾個月之後,蕭景很少露面,之後後面,他徹底沒了蹤影。
安言撐着下巴,表情破天荒地有些複雜,“玩消失?”
隨即她笑了,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反正跟她也沒有多大的關係,“他的手段我們都有目共睹,我現在對於他的事情,能不聽就不聽。”
易揚還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她清冷的神色,如同她方纔的話一樣,沒有一點波瀾起伏,彷彿真的是跟自己無關緊要的事。
可是他們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一點,蕭先生貌似因爲她,失去了挺多的,也付出了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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