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先開口,“安言,事到如今,你還想改變什麼?你還能改變什麼?”
男人面前不僅擺着酒,還擺着一本書,她瞄了兩眼,不太看的懂,好像是法國文字。
安言掐着手指,表情頗有些冷漠,“什麼意思?一審結果是什麼?”
一審?
男人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嘴角含着嘲諷的弧度,但是眼睛裡卻卻是一片笑意,語氣頗有些無奈,“你認爲還有二審?安言,你還是太天真了。”
這話一出,安言下意識地一怔,心裡倏然間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手指輕輕顫抖,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結果是什麼?”
李文那邊也不是全部站理的,況且,他人還沒死呢。
只要白喬一口咬定自己是正當防衛,加上律師的說辭,法官沒道理直接出判處結果。
男人勾了勾脣,答非所問地說道,“要喝酒嗎?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喝這個酒的。”
他的態度讓安言不滿,她咬了一下下脣,有些着急,“你倒是說啊,到底結果是什麼。”
“兩年牢獄之災,取保候審緩期九個月執行。”
安言像是腦袋被人猛地敲了一下,有些鈍痛傳來,剛開始只是輕微地疼痛,到後面越來越難受。
她還停留在他的前半句話裡面,緊接着就聽到男人的嗓音不緊不慢地在她耳邊響起,“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緩期執行,可以減刑的那種。而是,她懷孕了。”
白喬懷孕了,這是安言怎麼想也想不到的,但是白喬自己肯定知道。
這讓安言突然之間想到了上次在秦淮的訂婚宴會上,白喬那晚剛剛從看守所出來,那晚,她應該要跟秦淮說這件事。
但是後面見沒見到秦淮她不知道,但是安言很篤定,秦淮肯定不知道她懷孕了。
這種時候,安言不禁有些責怪白喬,爲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不跟她說。
車內一陣寂靜,車子很好的隔音性能阻隔了不少外面的嘈雜,隱隱約約地,隔着一條街道,她似乎聽到了某些聲音從廣場那邊傳過來。
安言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長髮掩面,讓人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
蕭景慢慢伸手過去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眉頭微微擰起,坐在車裡這麼久了,她身上竟然都沒有暖和過來。
末了,男人將蓋在自己腿上的毯子轉而移到她腿上,溫聲說,“中午了,想吃什麼?”
感受到來自男人身上的暖意,安言回神,看着自己腿上的毯子,眸中有些迷茫,不仔細去想還不覺得,現在倏然間覺得,好像很多時候她和他一起坐車的時候他腿上都會蓋一條毯子?
就算很多時候他自己不蓋,但是茯苓肯定也會提醒他的。
她搖了搖頭,語音有氣無力,“我沒胃口。”
他盯着她的側顏,莫名有些心疼,還是問道,“那要怎樣纔有胃口?”
女人擡眸怔怔地看着他,差點掉進他汪洋一片的眼眸中,而後閉上眼睛,有些賭氣地開口,“除非你讓白喬免除牢獄之災,我可能會有點胃口。”
蕭景扯脣,“可能?”
安言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心裡心酸不止,說不出來的感覺,半晌,她平靜地開口,“直到現在我甚至都覺得是一場夢,說起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是我的錯。她明明就是正當防衛,怎麼會得到這樣的結果呢?”
蕭景摸了摸她的腦袋,身處手指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中,嗓音比她更加平靜,“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
她從他懷中擡頭,嘴角滑過譏諷,“你的意思是她活該遇到秦淮?你不能出面救她,從來就不是因爲你不能出面,緊緊是因爲她是白喬,跟你毫無關係。”
難道她真的要信命?
但是命運是一個多麼難以捉摸的東西,這世上的人,誰能夠看的透?
見她情緒有些激動,蕭景擡頭壓了壓眉心,沒有將那股鬱氣表現出來,只是語氣之間已經隱隱有些不悅了,“你說的對,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爲什麼要救?都是自己選擇的人生,像你說的,如果對象是你,我不可能不管,但是是她,我就沒有必要給自己找麻煩。”
現在的安言充滿了負能量,她無聲地抗拒他。
蕭景繼續說,“而且安言,你也知道,只要她不認,二審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爲什麼沒有呢?要是她自己不想,誰還能逼她?”
這話正說到了安言的心坎,白喬像是死了心自己認罪一樣,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她從蕭景懷中鑽出來,拒絕跟他說任何話,明顯一副拒絕的姿態。
安言承認,這一次她沒有生他的氣,畢竟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蕭景都沒有去救白喬的義務。
連秦淮都沒有救她,還在今天的場合當中做出這樣的事情,那別人又有什麼插手的必要?
只是安言氣的是,白喬好像完完全全將她這個朋友給拋到了腦後,出獄之後,只主動聯繫過她一次,從那晚之後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手機號碼應該也換了,她根本就打不通白喬的電話。
安言一直不說話,蕭景耐着性子問了她好幾次她都不開口,最後靜靜地盯了她兩眼,打電話叫了喬洛,喬洛是過來開車的,茯苓今天不在。
察覺到前座有人開門,安言睜開眼皮看了一眼,喬洛對着安言恭敬地笑了笑,叫她,“太太。”
頓時有一股無名火從胸腔裡竄出來,閉了閉眸,指甲狠狠插着自己的手心,直接衝前座的喬洛吼,“喬洛,我要跟你強調多少遍不要這麼叫我?!你是在諷刺還是怎麼?”
彼時喬洛正準備發動引擎,聽到安言憤怒的聲音,饒是一個處事不驚,見過了很多大場面的男人也被她嚇到了。
渾身抖了一下,從方向盤上轉頭,有些不敢看安言的眼睛,穩了一下,還是說道,“太……太,天地良心,我怎麼可能有諷刺您的心理。”
他諷刺安言,喬洛覺得自己是不想要命了。
就算諷刺蕭總他也不可能諷刺安言,蕭總把安言看的比他的命還要重要,他怎麼敢?
安言冷冰冰地看着他,話語絲毫沒有留情面,“你沒有諷刺我的心理我不知道,但是你有諷刺我的行爲。”
坐在安言身邊的蕭景沒說話,明顯也沒有想管的意思,甚至嘴角還帶着笑容。
喬洛汗顏,剛想發動車子,眼尖地看到安言想要打開車門出去,利落地落下中控鎖,安言打不開車門。
她轉頭冷冷地看着蕭景,語氣頗爲惡劣,“開門,我要下車!”
男人朝她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安言將蓋在自己腿上的毯子給扯掉,一雙美目裡燃燒着怒火,想也沒想地直接冷聲說,“叫喬洛開門!”
見她這個樣子,蕭景彷彿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是喬洛將車門給鎖起來了,咳了咳,朝前座的人道,“將車門打開。”
安言瞪了一眼後視鏡中的人,直接打開車門下去,蕭景不再攔她。
駕駛位上,喬洛側頭瞧着坐在後座的蕭景,斟酌着開口道,“蕭總,您不上去追一下麼?我看太太走的急,這一路上車不少……”
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自家蕭總一隻腳已經沾到了地。
蕭景跟在安言的後面,一隻走了大概三十米左右,安言驀地頓住腳步,轉頭靜靜地看着他,臉上冷漠。
男人順勢就跟了上去,低頭看着她,“別生氣了,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讓他不要那麼叫了,嗯?”
有風吹過,將安言的髮絲吹到了臉上,蕭景擡手將她的頭髮給撥開,“別生氣了,嗯?”
她將男人的手打掉,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我不是實在不喜歡,只是本來就不是那種關係,但是你的特助好像一點點都沒有意識到呢?”
絕對是故意的。
喬洛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叫的是那兩個字,好像上次蕭景被她砸傷了腦袋住進醫院,她已經跟他強調過了不準這麼喊她,他當時答應的好好的,可是後面依舊這樣。
安言覺得,跟他說不通,也不想說了。
男人從喉間溢出低低的笑意,伸出手指牽着她的,面上也帶着笑,“只要你想,我們隨時可以是這種關係。”
安言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內心這種莫名的感覺,沒再搭理他。
蕭景大概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側頭看了她一眼,將話題岔開,“現在正是午飯時候,你要上哪兒去?”
安言剛開始沉默不語,後面倏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看着他,“我要去警局見見白喬,你能幫我嗎?”
男人明顯有些爲難,安言挑眉笑了笑,“連你都沒有辦法麼?”
蕭景輕輕捏着她的手指,“安言,你卻見了難道能改變什麼結果麼?既然她從離開看守所就沒有聯繫過你,也沒有將自己的情況跟你說過,你覺得她想讓你見到她現在的樣子?”
女人倏然間低下了頭,有些難過,嗓音很消沉,“你說不是我的錯,可是我覺得害的白喬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我有莫大的關係,如果我不將當年紀琉生入獄的真相講出來就好了,那麼她也不會去找秦淮,更加不會大早上的跑去……”
但是蕭景說的對,都是因果。
因是當年秦淮種下的,可是這個惡果卻要白喬來吃。
甚至她已經懷孕了,這個孩子應該辦?
如果拿掉的話她要立即去坐牢,可是如果不拿掉的話,這個孩子應該怎麼辦?交給誰?
最關鍵的問題是,她無法聯繫到白喬,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而且,安言覺得自從進了看守所之後就一直在疏遠她,上次她去看她也是,白喬只說讓她別擔心,而走到了現在這一步,白喬更是沒有聯繫過她。
喬洛就慢慢開車跟在兩人身後,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他跟茯苓都看出來了,蕭景跟安言的狀態有所改善,兩人現在的關係不想剛開始那樣一度降到冰點,算是糾結中還是有着屬於他們自己的小甜蜜。
不可否認的是,自從安言回來了之後,蕭總雖然明面上好似受了不少的傷,但是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快活。
這件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公司裡的人都明顯地感覺到頂頭上司的脾氣好了不少。
蕭景帶着安言去吃午餐,爲了讓她能夠多吃一點,他特地選了她平常最喜歡的幾樣菜做的最好的地方,甚至還事無鉅細地吩咐廚房要做成什麼樣。
後面的事情喬洛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們從餐廳裡出來時,卻遇上了一件很驚悚的事情。
當時,喬洛就站在餐廳門口等着他們出來,因爲蕭景事先給喬洛打了電話,所以他先他們一步吃晚飯在泊車的地方等着。
選的是一家偏古風的餐廳,一共三層樓,二樓和三樓都是樓閣樣式的房子,窗戶都打開了的。
蕭景應該是在後面結賬,喬洛先看到安言從餐廳大門出來,微微垂着眸,雖然腿有舊疾,但是依舊很有氣質,臉色清冷。
喬洛正準備上前,隔着幾米的距離驟然見到從安言所在的位置,一個花盆筆直地從她頭頂上空的位置落下來——
喬洛大驚,“太太,小心——”
那個位置,除非安言要有很好的反應能力,腿腳也要好才能避開,否則必然會被傷到。
但是很明顯,現在的安言這兩樣東西都不具備。
安言聽到喬洛緊張急促的呼聲擡眸,臉色沒變,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她整個人被一陣風一樣的力道捲到了一邊——
“砰!”
同時,空氣中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安言心跳倏然加快,越過男人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着離自己不過一米,就她方纔站的那個位置上已經砸碎了的花盆,泥土灑了一地,裡面的盆栽也毀了。
她睜大了眼睛,表情恍惚。
蕭景摸索着她的全身,聲音焦急,“有沒有哪裡傷到?”
喬洛同時也趕了過來,站在兩人面前,蕭景率先反應過來,朝喬洛示意了一眼,喬洛明瞭地攥緊餐廳裡去了。
安言怔怔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還是怎麼了,蕭景捧着她的臉,嗓音沉了不少,“安言,說話!”
有人從餐廳裡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況,止不住地朝安言和蕭景鞠躬,蕭景連餘光都懶得甩給那個人。
黑眸中除了盛滿心疼還醞釀了不少的狂風暴雨,眉骨突突地跳,但是礙於面前的女人毫無反應,他心裡一痛,拍了拍她的臉蛋,“有沒有傷到?”
女人猛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卻什麼話都沒說。
餐廳經理看到男人鐵青的臉色嚇得半死,彎着腰,就差沒有跪在地上了,語無倫次地道歉,“蕭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該死,一定會查清楚情況的……”
有人跟着喬洛上去看了,花盆看樣子是從三樓掉下來的,不用想,是人爲。
那麼巧的時間,地點,和人。
巧合到已經不太可能是意外了。
男人關切的目光仍舊緊緊黏在女人身上,將她帶到一邊,森冷的目光帶着暴戾的顏色盯着前方已經被砸的稀巴爛的花盆,眉骨隱隱跳動,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安言眼皮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塊地方,倏然間呼了一口氣,在蕭景看不見的地方脣角勾了勾啊,什麼話都沒說。
卻在擡頭的一瞬間,看到男人黑色的大衣肩膀處沾染了不少泥,安言皺了皺眉頭。
想起方纔在花盆墜地之前好像事先在什麼東西上面磕了一下,儘管很快,但是中間始終有點停頓,然後聽到砸在地上的清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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