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死亡邊緣走過一圈,現在還心悸得很,只是盯着走到落地窗邊的蕭景的眸子裡充滿了濃濃的不甘。
……
蕭景看着腳下模糊不清的夜色,襯衣最上面的扣子一直沒有扣上,露出一點肌膚紋理,室內的明亮與窗外的暗黑光影交錯,讓他看起來晦暗不明。
電話裡,喬洛平穩卻帶着焦急的聲音傳來,“蕭總,終於聯繫上你了。”
喬洛鬆了一口,按照道理來講,現在的時間段蕭總已經跟安言已經辦好手續了,而按照原本的約定,手續辦好了之後蕭景要跟喬洛聯繫,
明明昨天晚上交代了好所有的事宜,不應該有任何變化纔是,而且聽蕭總的意思,婚事越快結越好,所以大半天沒有打電話通知他,讓他感覺惶恐。
“安言應該是回溫城了,你查查她的蹤跡,這件事情立刻去辦。”他單手插在褲帶裡,有種漠視一切的尊貴,因爲剛纔的事情,嗓音還帶着冰冷跟憤懣。
她將他困在愛爾蘭整整一天,這樣她就有足夠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溫城她還有事情沒處理乾淨,譬如她哥,她父親。
假設她真的能夠離開,那麼就是一年半載都不能回來的那種,她難道不需要好好跟他們道個別麼?
喬洛卻在那頭愣在了原地,太太回國了?
這什麼情況,他們不結婚了?
因爲蕭景類似命令的話,讓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喬洛愣了好幾秒鐘,還是迅速反應過來,有條不紊地說,“蕭總,您能具體說說情況嗎?太太她跟您不是……”他有些欲言又止。
“她太懂得拿捏我的軟處,騙我到這裡來只是爲了更好地將我困在這裡,她纔好離開。”
“現在溫城已經是深更半夜了,太太她有沒有可能已經離開了?或者說,萬一她不曾回來過……”
蕭景眼神一暗,涔薄的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似是也真的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況,好久都沒有開口發話。
萬一她真的直接去了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爲了不讓他找到,不用任何通訊設備,不跟這邊的任何人聯繫……
男人握着電話,整個人就如同俊美神秘的希臘雕塑一樣。
“蕭總?”
他伸手捏住自己的眉心,淡淡開口,“我瞭解她,她就在溫城,我馬上就趕回來。”
喬洛掛了電話,他看着外面的夜色,黑眸漸漸蓄起一股風暴,這種關頭,他親愛的安言又給他試了絆子,這一次,要麼他不死不休糾纏到天荒地老,要麼他餘生都別想見到一個叫做安言的人。
蕭景轉身望着還坐在地上的女人,幽黑深邃的眼眸半眯,爲什麼有些人就能這麼愚蠢呢?
如魏輕嵐。
魏輕嵐現在臉色蒼白,經過剛纔的驚險的事情,使她望着蕭景久久找不到話說。
她在蕭景冰冷的眸光中慢慢起身,努力站直身體,身側的雙手攥在一起,沒有顏色的脣張了張,卻因爲火辣辣的喉嚨無法發出正常的嗓音。
蕭景捏着手機,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長身玉立,一臉淡漠,微溼的發和深色的襯衫此刻多了一股誘惑,眼光深沉。
他岑冷的目光緊緊盯着魏輕嵐,裡面糾纏着冷漠寒涼的情緒,一點點,能夠將魏輕嵐給吞噬。
偏偏魏輕嵐像是看不到他眼中的冷漠一樣,細白的牙齒幾乎快要將下脣給咬出血來,睜着眼睛楚楚可憐地看着蕭景,“你跟我解除婚約解除得莫名其妙,即便最開始的時候你對我很冷漠,從心到你的行爲都很冷漠,可這些我都不在乎……”
“因爲你當初就是這點吸引了我……可你退婚退的那麼堅決卻沒有任何理由,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
說着說着,魏輕嵐的嗓子一陣難受,她無力地擡起手指捂住嘴脣狠狠咳了兩聲,繼續看着蕭景,“蕭景……你說你很愛她,可我又何嘗不是跟你一樣,我也很喜歡你……你的那個前妻……她恨你!”
魏輕嵐搖搖欲墜的身子映在蕭景眼中,他神色沒有一點點起伏,靜靜地聽她將話說話,嘴角勾起冷漠的笑,異常的嘲諷,“你跟我一樣?”
男人輕慢地咀嚼這幾個字,眸中神情諱莫如深。
過了會兒,蕭景慢慢走到魏輕嵐面前,居高臨下地盯着她,“魏輕嵐,不自量力你做得淋漓盡致,我這樣的人能動感情,那自然是刻骨銘心的,可是你算什麼?”
“靠你的天真無邪賣萌傻白甜就能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你連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了,有什麼資格說她的任何不好?”
魏輕嵐被他的冰冷的氣質嚇的狠狠後退了兩步,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顫動,牙齒都在打架,“她……她是真的恨你,她將你推給我……我看她那個眼神,她想殺了你……但我喜歡你……”
這話雖然有誇張的成分,可是魏輕嵐卻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開玩笑,安言那個眼神,以及跟她說話時的堅決,看的出來,如果她不能離開的話,大有跟蕭景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可是蕭景卻倏然笑了,眼中被點點水光充斥着,讓魏輕嵐分不清是他頭髮上滴的書,還是他的眼睛本來就是如此。
他說,“你說的對,她的確恨不得能夠殺了我……假設真的有那麼一天,那個給她遞刀的人也只能是我。魏輕嵐,不要在讓你的愚蠢降低你的智商,她愛我的時候,願意爲我去死, 願意收起自己渾身的菱角,你能做什麼?”
魏輕嵐被他的話語徹底震驚到,張着嘴不停地喘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但是面前的男人卻狠狠一笑,薄脣微張,“你只能用你的愚昧讓我對你更加噁心,你也只會給你那個已經可以安享晚年,卻因爲女兒不爭氣仍舊還要在公司裡奔波的父親添麻煩!”
“不……我沒有……沒有人能面對別人的漠視跟傷害還能繼續喜歡她……蕭景,你……”
然而,魏輕嵐的話直接被蕭景給打斷了,“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愛跟喜歡可以這麼廉價?!”
此時浮現在蕭景腦海裡的是前一天安言窩在被子那嬌媚俏皮的模樣,用調侃的語調說愛爾蘭美女很多,那活靈活現的模樣此刻彷彿就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的心臟不停地抽痛。
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障礙,才能讓安言這麼決絕?
甚至不惜,花時間跟心思布了這麼長遠的一個局,將很多人都給算了進去,而他竟然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
落地窗邊,男人的身影冷酷得似嗜血修羅,他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都能使得魏輕嵐全身顫抖,蜷起來的手指放在身側不停搖擺,目光短淺,不敢望向窗邊的人。
此時,蕭景在打電話。
下一刻,他暴怒的聲音從那方撞進魏輕嵐的耳膜當中,讓她渾身狠狠一震。
“茯苓,給我滾出來!”
緊接着,耳邊一陣疾風掠過,魏輕嵐擡起來的視線中,只能看到那人修長挺拔的背影。
驀地,她想起昨天傍晚,安言的話,她說:前方是荊棘還是鮮花你自己衡量。
魏輕嵐想,如今這個結果算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她當初不甘心,喜歡的男人就在眼前,幸興放手一搏會有奇蹟出現呢?
事實證明,並沒有什麼奇蹟。
在蕭景出了這間房,茯苓就已經站在門口,脊背挺得筆直,但腦袋是低着的。
聽到男人的腳步聲,茯苓緩緩閉上了眼睛,心裡一片荒涼,裡面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雙沒穿鞋子的腳,形狀好看,上面青筋突起,與此同時,頭頂傳來蕭景冰冷的嗓音,“茯苓,你膽子真的太大了,算計我的感覺怎麼樣?”
茯苓靜靜咬着下脣,牙齒只要再用力一分鐘,就能將脣部皮膚給咬破,茯苓搖了搖頭,嗓音輕到幾乎很難讓人聽的到,“蕭先生,您就放安小姐走吧。”
既然安言已經離開了,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是這個。
她是知道他們之間所有糾纏的人,事已至此,她只能從蕭景的角度來想。
蕭景靜默地盯着她,冷笑了一聲,“難怪她幾次三番問我你來不來……我這倒算是給她的離開鋪了路……”
最後一句話,蕭景講的有些悲壯,茯苓擡頭望了他一眼,蕭先生此刻臉上依舊帶着溼潤的痕跡,凌亂的短髮微溼,性感的同時更加頹靡,茯苓心臟倏然一痛,低下頭,“蕭先生,安小姐她需要時間冷靜,您就給她時間吧,好不……”
“我給她時間?!那誰給我時間?”他雙眸猩紅,看着茯苓的目光極冷,帶着幽深綿長的失望,讓茯苓心裡的壓力瞬間變大。
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蕭景的面前,走廊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到也不至於摔的太疼,“她很痛苦,安小姐她很痛苦,我……我沒辦法啊……”
走到今天這一步,茯苓一點都不意外,很早之前她給她打過預防針了,所以此刻面臨的情況,一直都潛在地存在着。
“那茯苓,你看到我的痛了嗎?安言是我的命,如今你將我的命取走了,你說怎麼辦?”
這一段話,蕭景講的輕飄飄的,彷彿沒有任何重量般,茯苓只能擡頭怔怔地看着他,目光裡全都是悲涼,靜靜地看着他,驚訝到呆滯。
安言如今是我的命,如今你將我的命取走了,你說怎麼辦?
茯苓癱坐在地上,看着他頎長的身影握着電話朝走廊那頭走去,一邊在打電話。
是非對錯,到底有沒有個準數?
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那到底應該怎麼辦?
……
十二月二十四號,上午,天氣晴,有風無雪。
溫城西山公墓。
一連下了好兩天的大雪終於在今天放了晴,天空呈現一片白色,雲層深處隱隱有白光。
安言穿的不算厚,一路從山下爬上來,此刻竟是熱出了汗。
她將從花店精心挑選的花放在父親安玖城跟哥哥安謹的墓碑前,兩個人的墓碑捱得近,安言目光來回切換,最後停留在安謹的墓碑上。
他的照片是很久之前的照片,這個時候的安謹比安言還要年輕,笑容溫暖,比她要陽光很多。
安言伸手摸了一下安謹的照片,想到了什麼,突然咧嘴笑了笑,從口中呼出白氣間,溫暖的話也從口中而出,“哥,你大概不知道吧?榎璟姐她懷孕了,寶寶的爹自然是沈大哥,哥,你耽擱了人家這麼多年,還好兜兜轉轉他們還是他們。”
“哥,算起來,你其實已經離開我十年了,十八歲那個夏天,你爲了去機場見我,出了車禍,我離開之前不應該不跟你告別的。一晃,如今我都二十八歲了,時間過得真快,我在慢慢變老,可是哥哥你卻能夠一直年輕下去,永遠活在我心裡。”
說着,安言將目光轉向一邊的墓碑,看着父親和藹的笑容,安言微微低頭,抿了抿脣,“跟爸爸一樣。”
安言掐緊手指,眸光深處帶着點點水漬,笑容也是顯而易見的,明淨的哀傷,她溫柔地看着安謹的臉,“哥哥,我會永遠記得你跟我說的話,我會好好活下去,將你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現在是上午十點,她的飛機是中午一點多一點,還有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
安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女士腕錶,閉了閉眼睛,彎了彎脣角,慢慢蹲下身子將被風吹倒的白菊重新扶起來。
只是人卻沒有起來,看着安玖城,“爸,我走了以後他要是來騷擾你,你記得託夢告訴我,我會走的更遠,到一個誰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的下一站是加拿大,都說人是趨利避害的,我深知這個道理,但活到現在,好像我都是在和這個自然法則背道而馳,最大的變化就是蕭景,您最不看好也最沒辦法的女婿,如今提起他我已經能夠很平靜了。”
安言恍惚了下,聽着耳邊積雪被風從樹枝上吹落砸在地上的咔擦聲,她眯起眼睛側頭望去,只餘空落山頭跟開始呼嘯的寒風。
“我很怕冷,但我依然要選擇去加拿大……”安言突然搖頭笑了笑,“到現在,我竟然生出一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感覺,等我離開之後,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了。”
等她戴好了帽子慢慢往山下走,因爲腿的原因,安言走的並不快,所以等到達機場時已經是十二點多了。
手機靜靜悄悄的,安言屏蔽了跟蕭景有關的一切人的電話。
所以沒人能夠打得通她的電話。
而蕭景最快都要在今天下午或者是晚上多點才能趕回來,她的飛機是一點多的,剛好今天天氣放心,基本不存在飛機延誤的情況。
那時,她早就已經離開溫城了。
十二點四十分,她終於理好了一切。
安言趁着最後不多的時間開始驗票登機,霍景衍的電話就是這個打過來的。
還沒輪到她,安言就拿出電話看了一眼,見到是霍景衍的電話,也沒多想,直接接了起來。
霍景衍的聲音夾雜着呼嘯的風聲傳進安言的耳朵裡,帶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安言,你在哪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安言總覺得霍景衍的聲音像是嘶吼出來的一樣。
安言捏着證件,看着登機口上顯示出來的時間,心裡莫名有些煩躁,沒好氣地開口,“我在機場,怎麼了?”
“幾點的飛機。”
“馬上。”
霍景衍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直接對她說,“安言,你現在還不能走,你在機場等我,我現在就過來接你。”
?
安言心跳猛地加快,緊緊捏着電話,整個人的臉色都很冷,牙齒咬着下脣,“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