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被張鈺等人趕走,張錚也不怎麼在意,遊遊逛逛地帶着金毛狗出了楊家莊,回到義陽後沒怎麼費力就碰到了張泉一行人,便拉着對方尋了個客棧住下,順便叫小二去任性樓裡沽些好酒,吩咐後廚炒些時令菜蔬,一邊喝酒一邊談起了岑青。
其實張錚本人對於岑青並沒有太多惡感。
雖然對方毀了他一張護身靈符,又用請帖坑了他一把,但他家大業大心也大,故而沒怎麼放在心上,如今聽到張泉等人被坑得苦哈哈的故事,倒是有些旁觀看戲的惡趣味。
“人,我已經見過了,是隻沒什麼妖氣的妖,散仙門下,連我龍虎山也得賣幾分薄面,你們就不用費力追捕了。”張錚給張泉斟了一杯酒,雙手遞過去,“這事兒本來該我管的,結果沒管好,兄弟給你陪個不是。”
“大人言重了。”
張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施禮,恭恭敬敬地接過來,也不敢喝,只擺放在面前。
雖然兩人都姓張,但論官位,張錚是禮部左僕射,正三品;張泉是刑部提舉,從六品。論身家,張錚出身千年世家,還是正一教門下行走,未來很可能要接替天師一職,前途無量;而張泉不過是小門小戶,仵作出身,幸而有上頭提點,這才做了官,然而無論當初在提刑司還是如今的緝捕司,都是受累不討好的行當。
張錚之前並不認識張泉,他因爲龍虎山多年前的舊事來到岳陽,恰好與張泉所辦案子有些枝葉重合,聽到對方同樣姓張,年紀又相仿,原本生出些結交的想法,只是事了急於回山交差,沒有繼續多談。原以爲就此錯過,結果回山後不幾日又收到傳書,說是岳陽之事還有修士參與其中,他這才自告奮勇地追到了義陽,重新見到了張泉。
而今他起意結交,卻聽張泉口稱他爲大人,接過酒又不肯喝,只道對方是在意地位尊卑,隱約覺得對方有些酸腐,心中便頗爲掃興,隨意聊了幾句找了個藉口起身告辭,卻不知張泉業已恨上了岑青,無論如何非要出一口胸中惡氣不可。
張錚在街上溜達了幾圈,頗感無聊,仔細想想,這方圓幾十裡自己認識的人裡大約只有那岑青還算有趣一些,只可惜在修行方面腦袋略有貴恙,三言兩語就被宗師拉去打靶了,不知道回來後還能剩幾口氣。
龍虎山門規嚴謹,他又不能去任性樓任性一番,只得重新尋了個客棧湊合一晚,一夜之間幾乎都在考慮要不要插手金國的妖魔之事,如果不能忽悠着岑青同行,心中便覺得是被她利用,始終疙疙瘩瘩地不怎麼自在。
快到天明的時候,他才合衣睡下,結果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感覺地下震動傳來,剛剛驚起,便聽見東南方向雷鳴之聲遙遙傳來,分明就是符籙和道法的響動。
人道法令籠罩之下,居然還有不知死活的修士在有人煙處鬥法?
他僅僅驚愕了片刻,隨即便想到了岑青,急急忙忙地衝出門外,遁神魂擡眼望去,只見無數道法符籙的光芒閃耀天地,臉皮猛地一抽,立刻就想轉頭回到屋子裡繼續矇頭大睡。
雖然每個年頭都有一些跟着野修士學了點法術皮毛的白癡跑到凡塵裡來顯擺,但那些白癡基本上都是煉氣期的修爲,最多也不過剛剛築基,被抽打一頓也就老實了。
——可是有誰見過金丹真人跑到人間世上發瘋的嗎?
這個大白癡把一輩子積蓄的符籙和法訣都用出來,究竟有什麼仇什麼怨,非要把整座山峰都削平不可?
張錚苦起臉,他身爲門下行走,說到底就是龍虎山派出來管閒事的,然而面對着那不知名的金丹修士,他只有馬上紙鶴傳訊呼叫救兵的想法:“各位當家長老容稟,小子只有築基修爲,這事我管不了。”
然而紙鶴還沒有拿出來,他又看到那無數炫目法術之間冉冉升起了一道宛如實體的劍芒,這劍芒不快,亦不顯鋒利,可是卻摧枯拉朽一般,所經過之處,法術湮滅無蹤,符籙光彩頓失,那金丹真人調動的所有靈氣一瞬間全部逃逸出去,宛如提水的水桶突然間破了底。
劍符一出,萬法俱滅。
“這……這是……藏鋒子的劍符。”
回想到之前自己調動靈力去探查這劍符的事情,張錚覺得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幾個呼吸之後,漫天光華消失無蹤,那道璀璨奪目的劍芒忽然發出了一聲嗡鳴,瞬間高飛,直入雲霄,連天上的雲層都被刺開了一道寬闊的劍痕。
那金丹修士居然受傷逃走了,劍符追了上去。
以張錚的目光,也只能看出這麼多,而地上的無數凡人只能愕然地擡起頭,望着突然停歇的光芒和雲上的破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匆匆地把所見所聞封進紙鶴裡,一道法訣把紙鶴送往龍虎山,張錚連房錢都沒結,腳底生風,過了片刻便趕回楊家莊。
“岑青死了,粉身碎骨。”他表情嚴肅地對張鈺說,語氣哀傷而又不失誠懇,“如今只有我才能讓追星劍復原如初了。”
金丹真人萬法之下,岑青那妖孽絕無倖存之理,畢竟以她的靈力根本無法完整地催動劍符,所以劍符出現的時機已經遲了,大約直到她死後才被激發。
張鈺根本沒有去理會他,甚至連追星劍都沒有拿出來,倒是站在一旁的四鬼對他怒目而視。
“你們就不信吧……”
“怎麼我一回來就聽到誰在放屁。”岑青氣喘吁吁地從天上降落下來,扶着渾身是血然而依舊勉力挺直脊背的嶽雷,眯起眼睛盯着張錚,“堂兄,怎麼?聽說你想挖我的牆角?”
“田宗師?岑青?”張錚的眼睛瞪得滾圓,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二人是如何在金丹真人的滅頂法術下活下來的,“還有,你怎麼會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