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出聲說話了,司徒盈袖想裝沒看見都不行了。
她只好停下腳步,低頭對着謝東籬福了一福,“謝侍郎有何指教?”
謝東籬看了看她,淡然道:“司徒大小姐,以後多多約束貴府上的下人。大丞相府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司徒盈袖擡起頭,一雙寒星似的眸子看向謝東籬。
謝東籬神情漠然,深黑的眸子裡一片清明持重,不像以前的時候,對着她會有情緒的起伏,或者是好奇,或者是訝然,又或者,是嫌棄……
然而不管哪一種神情,司徒盈袖下意識覺得,都比這種毫無情緒起伏的漠然要好。
哪怕是嫌棄她呢,也比這樣如同路人一樣的彬彬有禮要好。
司徒盈袖點了點頭,“知道了,多謝謝侍郎提醒。”
她知道謝東籬是在說呂大掌櫃爲了她爹填房的拖油瓶女兒的族譜紛爭,求救於沈大丞相的事。
這樣一想,司徒盈袖也覺察到了這種求救的怪異之處。
沈大丞相可是她孃親沈詠潔的親爹!
而她孃親沈詠潔又是她爹的原配。
司徒暗香,卻是她爹填房張氏帶來的別人家的女兒……
沈家不是很討厭她爹爲了擡舉填房張氏,完全不顧他們沈家的感受嗎?
可是呂大掌櫃這樣精明的人,居然爲了這完全打不着邊的關係,敢來沈家爲了司徒暗香的事求救於她外祖父沈大丞相!
司徒盈袖若有所思地從謝東籬身邊走過,等沈遇樂回來,就告辭回自己家去了。
……
“姐姐,你回來了。我在教小磊識字。”司徒暗香從至貴堂裡間迎出來。身後跟着抱着一隻小黑貓的司徒晨磊。
“姐姐!”司徒晨磊一見司徒盈袖回來了,眼前一亮,小跑着撲了過來。
司徒盈袖含笑對司徒暗香點點頭,“多謝妹妹。”又問跑到她身邊的司徒晨磊,“小磊,你今天學了多少字?”
司徒晨磊不說話,抓住司徒盈袖的衣襟扭股糖似地扭。
看見他這幅樣子。司徒盈袖就知道他沒認識幾個字。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對司徒暗香道:“辛苦妹妹了。小磊……真不是那麼好教的。”
“姐姐。娘說我們是一家人,姐姐別這麼客氣。小磊確實是難教一些,但是如果能把傻子教成會認字,也是很了不起呢!我想試試幫幫姐姐……”司徒暗香含笑道。精緻的五官豔光四射。雖然依然稚氣,但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以後不比張氏差的美人胚子……
司徒盈袖眉頭微微蹙了蹙。
又來了,爲什麼總是要把小磊說成是傻子呢?
就算不傻,被他們每天這樣耳提面命,正常人也都會覺得自己是傻子……
想了想。司徒盈袖正色道:“暗香,以前我沒有說,是我的不對。今兒跟你說。小磊他不是傻子,以後也別在他面前說這話。我已經對家裡下人說了。再有聽見別人說小磊是傻子,立刻拖到外院打十大板。”
“哦?啊,我明白了。小磊不是傻子,小磊最聰明,最乖了!”司徒暗香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忙像哄小孩兒一樣說道,“姐姐,我懂你的意思。”
就跟醉漢都說自己沒醉一樣,傻子當然也不喜歡別人當面說他是傻子。
司徒盈袖也聽出了司徒暗香的意思,不由氣結。——還是當小磊是傻子啊!
但是小磊真的不傻!
不過算了,司徒盈袖擺擺手,“……只要別讓我聽見有人當面這樣說就行了。”
至於背後大家會怎麼說,她管不了,也管不着了。
司徒暗香離開至貴堂,回到她孃親的正院,笑着跟她孃親道:“娘,今兒姐姐真有意思,見我說小磊是傻子,還跟我說小磊不是傻子,讓我以後不要在小磊面前說呢。”
“傻子纔不願意別人當面說傻。”張氏微笑,“看來真是傻子……”
不然那麼急着撇清做什麼?
不過想起來大人前些天的叮囑,張氏眼神微凝。
也是,不能大意了,還是要好好查看一番。
……
又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
噌!噌!噌!
幾聲極細微的聲音透過窗縫傳了進來。
司徒盈袖猛地驚醒過來。
那聲音好像是兵器碰撞的聲音。
一般人是聽不到這樣細微的聲響。
但是司徒盈袖自從開始服用師父給的洗髓丹,就發現自己越來越耳聰目明,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細微之處,也能聽見一般人聽不到的細微聲響。
她側耳聽了一會兒,發現那兵器碰撞的聲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悠悠的笛聲。
是師父來了?!
司徒盈袖忙掀開被子下牀,發現值夜的采芹在她牀前的腳踏板上睡得死死地,踹都踹不醒。
真是奇怪……
好像每一次師父來的時候,自己房裡房外的丫鬟婆子都會睡得死死的。
司徒盈袖挑了挑眉,走到屏風後換上衣衫,來到至貴堂後院的港灣旁邊。
戴着銀白麪具的師父果然當風臨月站在那裡,如同松柏一樣挺拔傲然。
司徒盈袖走了過去,屈膝行禮:“師父。”又問:“我剛纔好像聽見兵器碰撞的聲音,師父,您聽見了嗎?”
師父沒有回頭,只是對着港灣的方向微微頷首道:“剛纔打發了幾個宵小。”
“宵小?居然闖到我們內院來了?我們家那些威武堂的護衛這麼不可靠?”司徒盈袖捂着胸口,往四周看了看,心有餘悸地說道。
師父回過頭,打量她一眼,道:“沒有家賊,引不來外匪。你自己小心點。”又問她:“洗髓丹最近都吃了嗎?”
“吃呢。師父什麼時候教我運氣的法門呢?”司徒盈袖躍躍欲試地問,“既然有家賊,那我真的要好好學功夫了。”不然凡事都要等着別人來救,她怕自己和弟弟都等不到那一刻……
師父雖然幾次救他們,但是司徒盈袖始終覺得,師父有一天會和上一世一樣,無聲無息地突然消失,再也不出現了……
所以還是自己好好學本事吧!
求人不如求己。
“我現在就教你。既然有人等不及了,那我們就不等了。”師父點點頭,“過來,坐到這邊的草地上。盤膝坐下,五心向天,閉上眼睛,感受一下自己的內息……”
師父走到司徒盈袖身後盤膝坐下,將手掌抵在她的後心,幫她調理內息。
……
一個月後,三月初三,是司徒盈袖的生日。
司徒家擺了幾桌酒席,爲司徒盈袖慶生。
一大早,司徒盈袖來到司徒健仁和張氏房裡,給他們請安。
司徒健仁、張氏,還有司徒暗香正在一起吃早飯。
“爹、母親。”司徒盈袖斂衽行禮。
“嗯,早飯吃過了嗎?”司徒健仁點點頭,“沒吃就過來吃點兒。”
司徒盈袖搖搖頭,“吃過了。”又道:“爹,今兒是我的生辰。每到這時候,我就想起孃親生我的時候受的苦。”
“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一腳踏在鬼門關裡,不止你孃親,人人如此,你又何必在意?”司徒健仁不以爲然地道,給張氏舀了一碗湯。
司徒盈袖當沒聽見她爹的話,笑道:“還有,孃的小佛堂前幾天就建好了,女兒今天要把孃的牌位安進去。”說着,看了看張氏,“母親進門的時候,沒有向孃親的牌位行過禮。現在想來,總是名不正言不順。爹,您這樣可不好。女人最重要是名份。母親本來是您明媒正娶的繼室,但是沒有給孃的靈位上過香,這名份始終正不了,對母親甚是不公平。”
東元國的禮法規矩,繼室進門,要向原配的牌位執妾禮敬茶上香,就如同妾室進門要向主母敬茶,才能坐實了妾室的名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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