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嫁給誰?”司徒盈袖雙手撐頤,坐在高高的山頂,仰望着深藍色的星空出神,面露茫然之色。
四周山風呼嘯,林木蕭然,師父坐在風口處,幫她擋着山風,一邊淡然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司徒盈袖長吁一口氣,雙眸黯然。
兩世爲人,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她從生下來就定了親,上輩子到死都以爲會嫁給慕容長青。
而繼母張氏上一世的時候,一直教導她要守規矩,不能行差踏錯,還跟她說,姑娘家想男人就是恬不知恥的淫婦,萬萬不可對男人動心,更不可主動對男人示好,不然長興侯府不會娶她過門。
在張氏的“諄諄教導”之下,司徒盈袖在別的事情上事事聰明,唯獨男女之情從未開竅動心。
今天被師父這樣一問,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上一世規規矩矩等了十年,結果沒嫁人就慘死在白塔之下。
這輩子才過了兩年,她就跟慕容長青退親了,實在沒有機會來自己選擇。
司徒盈袖想了一想,問師父道:“成親難道不應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哪裡輪到自己選呢?”
師父聽了微微一笑,放緩了聲調,對她頷首道:“你想得很對。姑娘家應該嫁給對自己好的人,不要自己去胡思亂想。”說着又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麼笨。怎麼看得出誰好誰壞?”
“那……師父認爲我應該嫁給什麼樣的人呢?”司徒盈袖猶豫着問道,真的是一個很難的問題。
師父轉眸看着她,銀色面具背後的雙眸黑得深不可測。“這你不用急,多看看,多想想,找個人品好,有本事,還能護着你,凡事爲你着想。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司徒盈袖聽了只是駭笑不已,連連擺手道:“師父!您太看得起我了!沒有男人會對我這麼好。若是按您的標準,別說這輩子。我下輩子都嫁不出去!”
師父仰了頭,望着深藍璀璨星空微笑,淡淡地道:“你敢不敢跟師父打賭?——這個世上,一定會有這樣一個人。不計代價。不計得失,默默地對你好。你要做的,就是睜大眼睛,找到這個人。”說完,他回頭靜靜地看着她。
司徒盈袖被說得怦然心動,她捧着越來越熱的面頰發了一會兒呆,但是想到深處,又覺得沮喪。嘟噥道:“師父說得容易,可是世上人這麼多。誰知道那人在哪裡?——太難了,實在太難了……”
師父閉了閉眼,轉頭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一定能找到,相信師父。”
“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找不到,我娶你。找到了,你嫁給他。——你願不願意?”師父的聲音似乎有些厚重,如同秋日的壎,熨帖得五臟六腑都舒坦極了。
“師父會娶我?”司徒盈袖眼前一亮,但很快又覺得不好意思,忙擺手道:“師父是長輩,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不敢有非份之想。”
師父一下子沉默了。
“……這輩子,我只希望師父您不會如同上輩子一樣,無聲無息消失了就好了。”司徒盈袖見師父一直不說話,終於鼓足勇氣,伸出兩根手指頭,抓住了師父的衣袖,輕聲說道。
她知道師父明白她的話。
這個世上,也只有師父明白她了。
師父這才摸了摸她的頭,笑說:“傻孩子,我就是打個比方,你還當真了。好了,你既然把我當成長輩,那要記得,以後如果有人提親,你一定要問過我同意之後才能答應,記住沒有?”
司徒盈袖使勁兒點頭:“一定一定!其實我正想跟師父說呢。以後有提親的人上門,我想請師父幫着暗中查訪一番。您也知道,很多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想知道那些人在背後是不是跟在人前一樣。”
“沒問題,包在師父身上。”師父的心情好了許多,將她送回了司徒府內院靠近海灣的至貴堂。
司徒盈袖晚上在外面玩得高興,回去之後,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她好久沒有做過夢了。
這個晚上居然做起了夢。
她夢見師父在大白天要見她,說在一個山崖上等她。
她歡快地跑去,大叫“師父”!
師父轉過身,沒有戴着銀色面具,臉上卻是謝東籬的面容!
謝東籬對她微笑,陽光下他的容顏俊美不可方物。
她卻如同見了鬼一樣,嚇得大叫一聲,急忙後退!
一不小心,她從山崖上摔了下去!
山風烈烈,白雲從她身邊飄過,而她在急速墜落……
她以爲自己死定了,謝東籬卻跟着跳了下來,將她擁在懷裡!
太驚悚了有木有!
司徒盈袖大驚,用力捏住謝東籬的臉,連聲道:“師父快變回去!快變回去!不要這張臉!”
謝東籬立馬翻臉,猛地鬆開手臂!
司徒盈袖覺得自己再次急速下墜,比先前剛掉下去的時候還要快!
就跟上一世她從百丈高的白塔上往下跳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頓時手腳僵硬,全身冰涼。
擡頭,看見頭頂上方全是灰白雲霧,還有電閃雷鳴。
低頭,看見腳下一片蒼茫,無邊無際。
一聲“師父救我!”頓時脫口而出!
這時,她頭頂的雲霧再次變幻。
師父戴着銀色面具,穿雲破霧而來,驅散閃電,拽住她的手,將她擁在懷裡,抱着她,緩緩降落。
這一瞬間,她好似又經歷了一次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的過程,緊緊攬住師父的脖頸,眼淚無聲涔涔而出,再也不肯鬆手。
師父無奈地長嘆一聲,將她放在地上,在她面前冉冉消失了……
“師父!”司徒盈袖大驚失色,用力往前一撲,卻撲了個空,整個人從牀上翻滾到腳踏板上,砸得轟隆一聲響。
值夜的丫鬟婆子卻照例在師父來的晚上睡得格外熟,因此她弄出來的聲響並沒有吵醒她們。
司徒盈袖揉了揉眼睛,發現剛纔只是一場噩夢,忙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想:“我的天爺!實在太驚悚了!我怎麼會把謝五爺的臉安到師父臉上?!——真是見了鬼了!看來是自己嚇唬別人,反把自己嚇到了。師父您老人家有怪莫怪!”一邊想,一邊胡亂拱了拱手拜了幾下。
再一想是自己的夢,只要自己不說,別人一定不會知道……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她沒睡好,所以做噩夢了。
司徒盈袖安慰好自己,便爬到牀上再次安然入睡。
同一時刻,謝東籬從睡夢中醒來,緊緊抿住脣,再也睡不着了,因爲更心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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