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定白芷

情似故人來 風不定 白芷 四庫書

北平的春天,雖然春脖子短,但是也別有情趣,玉蘭桃花爭相次第。院子裡的兩株樹都發芽開花了,另一株原來是海棠。一樹芭蕉,一樹海棠,怡紅快綠,相得益彰。

杜衡的身體好了許多,便忍不住跑到院子裡坐到了鞦韆上,讓雙葉輕輕推着。杜衡蕩着鞦韆,眼睛閉上迎着太陽,若是在揚州,現在正是春雨濛濛的季節。但北平不同,北平的天真藍,陽光好燦爛。杜衡由衷的喜歡上了這裡。

正在悠悠的蕩着,杜衡忽然覺得推着的力氣大了許多,忍不住回頭,趙石南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一身青衫,像株修竹立在杜衡的身後。

“你怎麼回來了?”杜衡扭回頭,繼續享受着春日的陽光。

“今天難得的不忙,便回來了。”趙石南看着臉色紅潤的杜衡,心裡一陣輕鬆。這次的北平之行,不論怎樣,都值了。

如今兩個店鋪的生意都很忙碌,倒是難得清閒。杜衡眸光一轉,給趙石南出了個主意:“如今定的人多,做生意也是做人脈,不如給每個人建立一個訂購單子,累計達到多少大洋,贈送些絲帕羅帶。若是一次定的多,也可以贈送或者享受些優惠。”

趙石南點頭含笑:“又是做夢得的好辦法?”杜衡在生意方面靈巧的很,也許同樣出身絲綢世家,總有些讓趙石南想不到的好主意好點子。

杜衡淺淺笑着:“原先我爹做生意就這樣,他總說利薄於情,遇到老主顧,半賣半送的。爲此總讓我娘嗔怪,沒個節制。對了,我爹也愛喝酒,比你還能喝。”

趙石南聽着,到對杜衡的爹頗有興趣,可惜出生已晚,要是生在同時,也許是能一起把酒言歡揮灑豪情壯志的。杜衡看趙石南聽的認真,又笑着說道:“我娘其實也是嘴上一說,還是支持我爹的。”說着不無嚮往道,“我爹一生,只我娘一人,真好。”

趙石南看杜衡提起爹孃滿臉的純真,他終於明白爲何出身富庶的杜衡,卻總是一片赤子之心。她的爹孃,都是性情中人,也是恩愛伉儷。沒有經歷一絲風雨的她,怎麼懂得大家族的圓滑之道?卻不像自己和母親,是在血雨腥風裡,拼出的前程。趙石南想說,我這一生,也只你一人。卻還是沒能開口,家裡被母親弄個錦葵,又怎麼問心無愧說的出這話。只要這一輩子,能盡心呵她,護她,就已經夠了。

趙石南用了杜衡的法子,生意果然更加興隆,人脈就是人心,把生意做出人情味兒,便到了某種境界。趙石南一邊派着冬桑再回揚州城去運一批面料過來,一邊醞釀着借果王府十四格格辦壽宴,再將絲綢面料生意擴的大些。十四格格如今是京城名媛,壽宴辦的是西式的“party”,壽宴上的賓客也都是上層的貴婦小姐,正是絲綢錦緞消耗量最大的客戶。

趙石南想把這個壽宴做個跳板,不但免費給十四格格提供了成悅錦的面料,還給宴會的嘉賓每人提供了一方絲帕作紀念品,上面都有着“成悅”的標記。而作爲回饋,果王府盛情邀請了趙石南和家眷前來,並且送了趙石南一架原來宮裡的屏風。

屏風擺在前門的店面裡,又是一個無形的招牌。

杜衡對也要出席壽宴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西式的“party”是什麼意思,緊張的問着趙石南:“我就不去了吧?那種地方我怕應對不了。”

“爲什麼不去?多少人都好奇趙太太的模樣。”趙石南哈哈大笑,“不過有一點,衣服要做件新式的。”

杜衡抽抽嘴角,新式的衣服?她來到北平,發現很多摩登女郎,穿的都是新式旗袍。杜衡穿的是舊式的上身短褂,下身襦裙。而新式的旗袍,露着胳膊,大腿開叉,衣服貼身緊繃,哪裡都看的到。她倒是不介意做一件,但是怎麼穿的出去啊?但西式的宴會,必定只能這麼穿了。

轉眼到了十四格格壽宴那天,趙石南換上了銀灰格子的西褲衣衫,還蠻像那麼回事。雙葉驚訝的直叫:“少爺,你這個樣子——”想說好看卻不知道怎麼表達。

“嗯?”趙石南哼着,他也很少這麼打扮。

“挺奇怪的。”雙葉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轉頭看着換好衣服的杜衡,嘴巴張的更大。別說雙葉,趙石南的眼睛也直了。

杜衡的頭髮綰成了髻,彆着一支銀色的髮夾。一身如水的成悅玫瑰錦緞旗袍,修的身子曲線玲瓏,露着的胳膊白淨如瓷

,正好與玫瑰色襯托明顯。一串珍珠項鍊配着手鍊,都搭配的相映成趣。優雅大方里又帶着古典婉轉的風韻,趙石南看的癡了。

杜衡忐忑的問着:“行嗎?”

雙葉張着大嘴:“什麼是行嗎?簡直是仙女下凡。”

杜衡笑嗔了一下,看着趙石南滿目的柔情,心撲通跳了幾下。趙石南眉頭微蹙了蹙:“虧大了。露的太多。”說着把西裝的外套給杜衡搭上,“去了再脫。”

杜衡心裡暗暗發笑,當初是誰非讓做身西式旗袍?

晚上趙石南和杜衡一起去了果王府,離後海非常近,舊時的王府,西式的裝扮,鋪着地毯,放着留聲機,婉轉的女聲配着衣香鬢影。

當趙石南和杜衡走進去的一剎那,時光彷彿停滯在了那裡。郎才女貌的般配,原來就是這樣,雄姿英發的趙石南,婉轉嫵媚的杜衡,就這麼相依相偎着,儼然一對璧人走了進來。所有的人生得意,在那一刻,是頂峰。

幾個名媛看着杜衡的旗袍,只覺得那玫瑰色在燈光下幾乎光彩的耀眼,紛紛豔羨着,這樣的料子,到哪裡也能尋得一塊。

杜衡看着別人,有樣學樣,拿了一杯香檳,隨着趙石南在人羣裡穿行應對着。雖然很緊張,卻別有一番興奮刺激。杜衡偷偷多嚐了一點香檳,比起黃酒,還是好喝不少嘛。

趙石南正在和一些商政要人打開着局面,忽然背後猛地被人一拍,一個爽利的女聲響起:“趙石南?真的是你。”

趙石南一回頭,愣了一下,不禁勾脣道:“白芷?你也在這兒?”

杜衡打量着那個叫白芷的女人,二十四五歲,和趙石南應該差不多年紀,比自己大一些,卻是成熟的味道,大波浪的髮式,紫色大花的旗袍,開叉到了大腿,看起來是很新潮的樣子。這女人是誰?

趙石南介紹着:“杜衡,我妻子,白芷,揚州城白家的小姐。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高就。”

白芷大方的伸出手,深看着杜衡道:“你好。”杜衡沒見過這種禮節,但照樣學樣,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卻被白芷的目光看的臉紅心跳,這樣深邃又迷人的眸子,女人看了都心跳發抖,似乎要被那兩汪深潭陷進去一般,何況是男人。

白芷看着杜衡,露齒笑道:“趙石南,你的小妻子很漂亮嘛。沒看出來你還挺有豔福。”

趙石南朗聲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說着把杜衡攬了過去。白芷是白勁海的表姐,趙石南和白勁海原來是熟識的,常到白家去玩,自然和白芷很熟,甚至曾經一度覺得白芷是見過最有味道的女人,若是能娶進門也不錯。但白芷是新潮人,朋友也多,雖然對趙石南曾經有過一絲念頭,但不喜趙家那種老式的家族,加上讀女子大學,後來和趙石南也再無交集了。如今趙石南再看白芷,竟然覺得哪裡都比不得杜衡的那股子嬌怯的糯糯。

而白芷也顯然對杜衡的興致更大,一邊和趙石南聊着,一邊看着杜衡,也只覺得看不夠:“沒想到你的生意都做到北平了,真有你的。對了,你夫人身上這料子是你家的嗎?”

“是,成悅錦。”趙石南看白芷的神色,提前朗聲笑着封了口,“你要是喜歡也沒了,只一匹,給我夫人專供。”

“只一匹,還專供,你要不要這麼肉麻啊。”白芷哈哈大笑,“趙石南,你也有今天。”

杜衡淡淡笑着:“石南說笑的。不過鋪子裡比這好的料子不少,你若是有空去儘管去挑。”

趙石南又和幾個舊朝王公去一邊聊,白芷和杜衡聊着料子,杜衡自然也是行家,不多時,就不僅是白芷,圍了好幾個小姐,一起問着杜衡怎麼挑好料子,怎麼保養料子。杜衡沒讀過女子大學又心嚮往之,聽着白芷是在上海讀的大學,便追着白芷問學校的事,一來二去,白芷和杜衡到聊的很投機。

白芷看着杜衡笑道:“別總在家裡悶着,有時間也出來走走。我們常有些沙龍活動的,你也來玩玩,認些人。下月初十就有一場,到時你來,我招呼你。”杜衡笑着答好。

從果王府回來,杜衡在院子裡的鞦韆上蕩着醒酒,喃喃道:“做女人像白芷那樣,纔是瀟灑。”白芷在書局工作,還兼職着報社,和上流人士交道頗多,獨立自強。

趙石南在身後推着杜衡,眸色清凜:“有什麼好?你別被她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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