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爲雲覆手雨

翻手爲雲覆手雨

我震驚的一時說不出話。半晌纔對顧鈞說着:“爲什麼說是趙以敬?他不會的。”

顧鈞的眼裡一抹失落:“你就這麼相信他?”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覺得他沒有必要針對顧鈞,趙以敬是個商人,凡事首要的就是權衡利益。對付顧鈞,於他而言損人不利己,他不會做的。

我追問着:“到底爲什麼辭職?大學老師是人人羨慕的職業,你也說過,喜歡做科研,喜歡給學生上課,爲什麼要放棄呢?”

顧鈞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一個男人最重視的也許永遠是事業。顧鈞似乎在窮途末路上掙扎:“我不辭職能行嗎?上次舉報到校紀委的事,後來老秦出馬擺平了。前幾天紀委又去找我談話,上頭有指示,影響不好,要嚴肅處理。我要是不主動辭職,等着我的就是開除和處分。你說我怎麼辦?”

我手裡的筷子來回打架,再也夾不住任何東西。顧鈞那種蝕骨的痛,我能理解。只是我想不通上頭爲什麼又開始揪這件事。

“知不知道是哪個上頭?”我問着,“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顧鈞扯着自己的頭髮:“上頭?校長,教委分管的邢處長。你知不知道多丟人,上週那個技術推廣的論壇上,郭校長和邢處長都去了,結果吃飯的時候,你那個趙總,直接把我的事踢了出來,還說什麼科研結果需要市場的推廣,但教師的品德也會影響企業的信心。還有人開玩笑說回去查查,也許是臨時工。所有人的臉都綠,校長回來和紀委書記都吹鬍子瞪眼了,你說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從頭到腳,我的雞皮疙瘩粒粒而起,絕望的潮水,也從我的心頭蔓延。如果到了這個程度,以顧鈞和老秦的能力,是絕對沒有可能了。

“你是不是開心了?清揚。”顧鈞忽然抓着我的手,目光迷茫而悲傷。我沒有掙脫,認真的看着他道:“不管你信不信,聽到這個消息,我並不開心。”

“不是你恨我,趙以敬爲什麼要那麼說,我哪得罪他了,我把自己的老婆都輸給他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顧鈞的聲音悲涼,鬆開了我。

我只覺得壓抑的喘不上氣,和顧鈞相識六年,因爲看過他熬夜通宵做實驗,陪着他不遠千里去找實驗材料,我知道他對這份事業的熱愛,所以我一直支持他。即使我和他的婚姻走到了盡頭,我怨過他,恨過他,卻從沒想過讓他一敗塗地。這樣的報復,太殘忍。一般的人做不出來,想到趙以敬居然在杯酒之間就斷送了一個人的事業,我忽然痛的喘息不來。

我咬着嘴脣:“顧鈞,我不知道怎麼說,這事我會再去找找趙總,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好。你好了,婆婆的生活纔好,暖暖將來也會有人給她幫助,我和你雖然離婚,我也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做朋友之類,我們鬧成這個樣子,做不成朋友,但我們之間,有着種種牽絆,我不會眼看着你一蹶不振。”

“不要。”顧鈞猛地擡起頭,“我只是不甘心,想問清楚你。你別去找趙以敬,我不想求他。那個不擇手段的商人,我顧鈞就是一輩子發不了財,我也瞧不上他。”顧鈞說的決絕,我沒敢再接話。

暖暖看我們聊得沉悶,小臉上又掛滿了不快。一邊巴拉着飯,一邊看着窗外,福滿樓外掛着一串紅紅的燈籠,在風裡搖曳的蕭瑟。

吃過飯我讓顧鈞把暖暖帶回婆婆那裡。“你這麼晚還要做什麼?”顧鈞眼裡都是質疑。

“我沒事啊,回家,但是明早6點我就要出差,沒法送她去幼兒園。”我方纔已經想好了理由。

顧鈞嘆息着:“孩子都這樣了還送什麼幼兒園。”

“不送幼兒園更糟,一個人呆着更自閉。我已經和老師打過招呼了,會特殊關照她。”我一邊支應着顧鈞,一邊向我租的房子的方向走回去。

拐到了巷子另一側,我忙打了個車上去。我等不了,我必須趕緊去問問趙以敬,有沒有什麼辦法。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是這麼賤骨頭,我也在問自己,我不是應該開心的笑,或者痛快的一拍胸口,終於報仇了。可爲什麼,我居然着急忙慌去給他找路子。不知是我還沒從他老婆的角色裡轉換出來,還是我幫慣了他久賤成癮。

上了車我給趙以敬打着電話:“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依然是笙歌不斷,趙以敬聲音帶着幾分酒意:“應酬呢,有事嗎?”

“我找你有點事,我去找你吧。”我急切的問着。

他頓了頓,說道:“不用了,我這就回去。你去我家等我。”說着掛了電話。

我於是告訴師傅開車去了後海他的四合院。到了門口,他還沒有回來。可能是剛過了節,隔壁家的門口點上了燈籠。在燈光的映襯下,我細細打量起趙以敬家裡的門墩。

是兩個鼓形的門墩,上面雕刻着蓮花和魚,連年有餘的吉兆。可以想象當年這裡住着的人是何等富貴了。我悠悠的想着,隔着大門,裡面卻依然像有磁鐵一般,吸的我的心砰砰直跳。

過了十幾分鍾,趙以敬回來了。一身的酒氣,也沒看到車,應該是司機送到了巷子口。

幾分醉意走到我身邊抓起我的手就往臉上蹭:“想我了?”說着打開門,裡面黑漆漆的,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但是爲了要說的話,只得忍着強烈的心慌隨着他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擺設幾分古典,可能是舊時的傢俱重新翻修了。還有些簡單的實木傢俱,一如趙以敬的風格,低調簡單。

趙以敬遞給我一杯水:“等久了?什麼事?”

我顧不得喝水,劈頭蓋臉的問着:“顧鈞的事,是不是你說的?”

趙以敬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嘴角揚起:“是。”

“爲什麼?這樣的事,不該是你做的。”我蹙眉看着他,雖然我知道是這個答案,但是當他輕描淡寫的在我面前承認,我還是聽到自己有些疼痛的心聲。

“爲什麼?我願意。”趙以敬的聲音舒朗,似乎做了一件自己很滿意的事,“我想收拾他,不是第一天了。”

“他哪裡得罪了你,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你有什麼意思?”我納悶極了。

“損人不利己?他的事,還不夠損?”聽到我的話是衝着他,趙以敬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如果他是我的弟弟,我早就一拳打醒他了。”

我知道我的話難聽,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可是,那和你,畢竟沒關係。”

趙以敬的臉頓時沉了下來,站起來用力壓着我的肩膀:“是和我沒關係,但和你有關係。以前他和你是一家人,我管不着。現在,你和他沒有瓜葛,再想在你這裡討便宜,就讓他們試試。”

我的心裡忽然一陣激流,我不知道該是什麼表情。但我的心裡卻着實不安:“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但是對顧鈞來說,這份工作很重要,真的。他一步步的走來,非常不容易。”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趙以敬打斷:“既然不容易,爲什麼不珍惜?到了現在,咎由自取。”

我依舊不死心:“你路子廣,要不要幫幫他?不要這麼趕盡殺絕,高校一旦出去,再進就非常難了。”

“夠了。”趙以敬把我旁邊的水杯一把掃在了地上,我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他用力晃着我的肩膀,似乎要把我捏碎一樣:“你是不是到了現在,還愛着他?”

我的心一驚,我還愛着顧鈞?我沒想過,也不想想。我用力推開趙以敬:“什麼愛不愛,我只是不想看他被收拾。再怎麼說,也曾經是一家人,我只希望大家都過得好。”

“是嗎?”趙以敬的嘴角露出一絲匪夷的神色,“你的腦子真的不知道都是什麼。”

“我不想說自己很偉大,離婚了,是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要做怨偶。”我上前拉着趙以敬:“如果你不爲難,幫他一下吧。”

“那不可能。”趙以敬拒絕的乾脆。

我的心裡一陣失望,卻也毫無辦法,我能求的人,也只有他了,既然他幫不了也只能算了。我極力掩飾着失望:“哦,那也沒事,我只是問問。你還認識別的—”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今晚來,就爲這個?”

“是。”我看着他,“我希望——”卻被他用力抻進了懷裡,一身的酒氣撲面而來,吻上了我的脣,把我的聲音堵在了胸腔裡,我無力的迴應婉轉,只覺得自己要被他撕裂。他的狂風暴雨肆虐,我被他的激烈弄得生疼。

不知是燈光有些昏暗,還是四合院的房子曖曖,我只覺得那晚頭暈的格外厲害,在他懷裡沉迷到了天亮。夢裡依稀一個眉眼和我有些相似的女子,依偎在了趙以敬的懷裡。

直到我徹底的清醒,才發現自己第一次在趙以敬的家裡過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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