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牟老的一番心意,咱們還是收下吧。”鄭北辰眼眸深邃,脣角的笑意卻很是溫和,那一聲‘咱們’卻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葉雪妍聞言,臉頰上的紅暈似是更深了一層,她將錦盒接過,又是微微鞠了一躬,道了聲;“多謝牟總理。”
牟玉泉含笑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向着葉母言道;“葉夫人,令嬡與北辰的婚事,咱們今天可就這麼說定了。年前也有不少好日子,夫人意下如何?”
葉雪妍望向母親,輕輕走到了母親的身後。葉母目光復雜,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鄭北辰。終是道了句;“我不過一個婦道人家,一切,但憑牟總理拿主意便是。”
牟玉泉也不客氣,只笑道;“北辰不日還要趕往華南戰場,既然夫人沒有意見,婚禮便定在臘月十六,老朽定是要厚着臉皮,當個主婚人討杯酒喝。”說完,他便又是一笑。衆人也隨之笑了起來。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鬆懈了不少。
葉雪妍悄眼望去,看着鄭北辰只站在牟玉泉身邊,昔日將帥風采盡數斂去,儒雅中平添了幾分隨和,倒似是一副恭敬謙遜的晚生模樣。
她垂下眸子,心裡一暖,只沒想到他對自己竟會如此上心。
“北辰,咱們北平的規矩,男家上門可是要給定情信物的,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給雪妍看看。”一旁,李太太嫣然一笑,語音清脆。
鄭北辰亦是微微一笑,道了句;“多謝嫂子提醒,不然我可真是要忘記了。”
“瞧你平日裡在戰場殺敵,滿是運籌帷幄的模樣,怎麼面對起雪妍,倒是要丟三落四起來。”李太太接着說道,一旁的李伯賢便是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少說幾句,她卻是不甚在意,依然笑容滿面的打着趣。
鄭北辰笑了笑,不再說話,只從懷中取出一枚碧玉簪子,遞到了葉雪妍面前。
那簪子碧玉無暇,頂端是一朵秀雅的梅花模樣,通體瑩潤,尾端略尖。葉雪妍與葉母一瞧見那簪子,臉上免不了皆是一震。
這枚簪子是葉母祖傳下來的東西,更是葉母打算留給女兒的陪嫁,只因她生病入院,葉雪妍便將簪子當了出去。不成想,今日卻會出現在鄭北辰手裡。
“我贖了回來。”鄭北辰凝視着她,低聲言了一句。
葉雪妍只覺自己眼眸一陣陣的發熱,她擡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顆心卻是柔腸百轉,只說不出話來。
鄭北辰眼底溢起一絲柔情,也不多言,只是上前了一步,將簪子輕輕的爲她插在頭髮上。眼看着烏髮玉簪,更襯的她那張秀氣的面孔如同清水芙蓉般清麗淡雅。
“正可謂是美人名將,相得益彰,好!”牟玉泉聲音爽朗;“葉夫人,得了這樣一位姑爺,可實在是您的福氣,可惜老朽沒有女兒,若有女兒,這麼好個姑爺,我說什麼也要搶了去!”
一屋子的人,便又是笑了起來。葉雪妍臉頰暈紅,只低垂的眼眸,心裡卻莫名的涌來絲絲甜意。
葉母看着眼前這對璧人,鄭北辰氣宇軒昂,英氣勃勃,兼得言談舉止皆是十分的謙和有禮,她的心裡以前對他那些個偏見便也是煙消雲散了。又加上國務總理牟玉泉的親自說和,實在是給足了她們顏面,更是表明了鄭北辰將女兒簡直是當着公主一樣供着。她的心裡,也是欣慰。當下,也隨之一同笑了起來。
接下里的日子,便順理其章的籌備起了婚事。
鄭北辰軍務甚多,只留下張副官打點一切,自己則去了南大營,視察軍事,慰問傷兵,一連十多天都沒有回到北平。
這日,待鄭北辰乘專列返回北平的時候,天色已是暗了下來。站臺早已立起了崗哨,天零零星星的飄着小雪,雪夜寂寥,雪花無聲的落在站臺上,觸地即融。
張副官早已等在那裡,看見鄭北辰,便是啪的一個立正,行了一個軍禮。
鄭北辰一身軍裝,身後披着一件軍用大氅,看見他第一句話便是;“熱水管子安上了嗎?”
張副官一怔,立馬回過神來恭聲道;“司令請放心,熱水汀早已爲葉小姐府上安置好了。按您臨走前的吩咐,特意從法國運來的,熱而不燥,驅火養顏,實乃——”
“好了,哪那麼多廢話。”鄭北辰失笑,張副官便也是嘿嘿笑了起來,問道;“司令,咱們現在是去哪?”
鄭北辰沉吟片刻,終是道了句;“去東安胡同。”
張副官一怔,道了句;“司令,現在這個點,葉小姐可能已經休息了。”
鄭北辰聞言腳步一滯,卻只緩緩道了句:“我等不了明天,我現在就要看見她。”
屋子裡熱水管子燒的正旺,葉雪妍睡得極暖,一張俏麗的小臉暈染着一層薄薄的暈紅。以往的冬天,每當寒夜裡,她總是跑到母親的房裡,與母親和小弟擠在一張牀上,方纔能抵禦的了北平寒冷蝕骨的冬夜。
今年,卻是不用了。
夜靜到了極點,驀然,樓下傳來一陣叩門聲,篤篤篤。葉雪妍睡眠極淺,立時便清醒了過來。她坐起身子,擔心這叩門聲會驚擾到母親,連忙便下了樓。
“是誰?”她立在門口,輕聲問道。
“是我。”男人的聲音,似是隱含了一絲迫切。
葉雪妍一驚,她聽出,這是鄭北辰的聲音。
打開門,就見男人頎長的身軀挺立在那裡,帽檐上,肩膀上,已是落滿了雪花。不遠處,清一色的戎裝侍從分排站着。
“你回來了?”她不知該說什麼,只沒有想到他這個時候居然會來。
“剛下的火車。”鄭北辰笑了笑,踏進了屋子。燈光下,他看着她只穿了件極薄的月牙色白綢小衣,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說不清是怎樣的一種動人可愛。
他的眉頭皺起,道了句;“怎麼也不披件衣裳?”
葉雪妍本來還未感覺,聽他這麼一說,倒是覺得冷了起來,還未出聲,便是打了一個噴嚏。
鄭北辰解下自己身後的大氅,立時便披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緊緊攬在了懷裡,似是用自己身上的體溫溫暖着她一般。
“別,會被我娘看見。”葉雪妍掙扎着,便要從他的懷裡掙脫出去。鄭北辰眼眸幽暗,只道了句;“你去換身衣裳,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鄭北辰脣角卻是浮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溫聲言了句;“去了你就知道。”
因着籌辦婚事的緣故,葉雪妍已是做了不少的衣裳,光是李太太與程太太送來的料子幾乎就要將一屋子擺了個滿滿當當。
鄭北辰坐在堂屋,看着她穿着一件嫩黃色織錦旗袍,外面又繫着淺色的嗶嘰斗篷,嫋嫋婷婷,輕輕巧巧的下了樓。
“怎麼了?”葉雪妍看着鄭北辰默不作聲,只盯着自己,心裡便是一慌,一雙澄若秋水的眼眸悄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卻發覺並沒有不妥的地方。
鄭北辰心裡輕嘆一聲,道了句;“去換一件吧,外面很冷。”
葉雪妍一怔,回過身子剛要上樓,小手卻被他一把拉住。她回過頭,卻見鄭北辰面上含着一絲淡淡的苦笑,向着自己低聲道了句;“罷了。”
接着,他便解開了自己的大衣,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裡。
“我不冷!”葉雪妍輕聲抗議。
“冷不冷不是你說的。”鄭北辰一聲笑,放佛要用自己的體溫來爲她抵禦寒風。風聲裡,無數的雪花落着,天地間像是織成了一道雪簾。
葉雪妍被鄭北辰護着進了車,一路不知道行駛了多久,就見車子在一條巷口處停了下來。
“還記得這裡嗎?”男人的大手依然緊緊攬在她的腰際,溫熱的呼吸就那樣噴在了她的臉上,帶來絲絲癢意。
夜色下,青石板的小巷在白雪的映射下發出暗暗的幽光,因爲風大,她緊了緊自己的披風,只聽松風隆隆,寒意侵骨。身後的男人伸出雙手,將自己整個兒抱在了懷裡。男人的大衣,只將她的身子籠的密不透風。他的胸膛是那樣的溫暖,只吸引着她本能蜷縮。
“這兒是哪裡?”她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宅院,疑惑不解。
“將燈打開。”鄭北辰轉身,向着身後吩咐了一句。不多會,朱漆的大門上方,明亮的燈光霎時將眼前的一切映的亮如白晝。那匾額上,葉宅二個字,熠熠生輝。
葉雪妍怔在了那裡。眼前的一切,令她不敢相信。燈光下一切都變得分明起來,這裡,是她午夜夢迴中,無數次流連忘返的地方。
“你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她轉眸,眼底水光閃爍。
“若有心,總是會知道。”男人輕聲一笑,深邃的眼睛裡,卻是情深似海。
這裡,原是葉家以前的宅院,在葉父還未去世時,他們一家便是住在這裡。葉雪妍更是在這裡度過一整個的童年時光。後來葉父去世,病重時又是欠下了許多的債務,葉母無奈只得將老宅子抵押了出去。
不曾想,他竟是連這都打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