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來了?好好說清楚!”蔭氏有些不滿地盯了小喜一眼,已經是二房的掌事大丫頭了,說話做事還這麼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子?
“是——是小王爺——”小喜指着外頭,用力嚥了一口唾沫。
“啊!小王爺來看四小姐了?”蔭氏可是吃驚不小,心中又不免有些得意:燕王世子是何等身份,能紆尊降貴來看趙莘,可見是動了真心的。
“不是小王爺!是小王爺的——”小喜越是着急越是說不清楚。
“你說話能不能不帶大喘氣啊?這是要急死人哪!”蔭氏急道。
“來,喝口茶,慢慢說。”趙莘親自給小喜端了杯茶,她的神態極是悠然,彷彿天塌下來她也扛得住。小喜受了感染,灌了一口茶,口齒也清晰起來,“是小王爺怕小姐在府裡過得不夠舒心,特的讓魏世子送了些下人與廚子過來。”
趙莘心想,這個魏珣動作還真是夠快的。
“原來是魏世子……”蔭氏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小王爺腿腳不便,不能親來,可請那魏世子代勞,也很是不便哪。”
縱是幾位世子一同長大,感情深厚,但趙莘還沒過門,燕世子就不怕被人說閒話嗎?
“魏世子現在何處?”趙莘問,“聽說今日大房來了不少客人,是不是?”
“都在花廳,大老爺陪着他們下棋呢。魏世子的人說小王爺交待了,一定要小姐親自挑選,滿意的才留下。”小喜喜滋滋地說着,心想未來的姑爺對小姐可真體貼。
“那我們過去吧。”趙莘道。蔭氏就着急地要給趙莘找件最得體的衣裳,趙莘說了聲不必,就扶着小喜的手走了。
“這樣如何見客?”蔭氏很怕趙莘這樣出去,會被大房與客人們嘲笑,可她找來找去,也找不到更得體的衣服。
大房一向刻薄趙莘,不僅斷了月銀,連平日的供給,也是其他各院挑剩不要的。趙莘現在的身份是貴重了,可大房更將她們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又怎麼會讓她們好過?趙莘能穿得出去的衣服,也就那日入宮的那一套了!
花廳內,趙明遠與魏珣正在鬥棋,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
當趙明遠聽報說是趙莘過來時,顯得有點吃驚。他覺得以趙莘現在的身份,是萬不敢灰頭土臉的出來見人的,所以才依了魏世子的意思,派人去叫,到時趙莘自己不好意思出來見人,就怪不得別人了。可是沒想到她居然真敢來!
魏珣好不高興,當即停了棋局,起身相迎。趙明遠只得讓趙莘進門。
“趙莘給大伯父請安,見過魏世子與各位大人。”趙莘的確是一身素衣前來,但並沒有灰頭土臉,反而知禮識儀落落大方。
幾位客人見了,心中暗歎此女確有與衆不同之處,不然怎能同時入了皇后與燕世子的眼?
“嫂嫂太可客氣了。”魏珣急忙還了半禮。
這聲嫂嫂,他實在喊得心不甘情不願,可是當着人前他又只能這麼喊。要怪就怪他太想見趙莘了,本來沒他什麼事卻非要走這一趟。他們只分開了短短數日,可對他來說卻是度日如年。除了當年剛剛離家來京城的那段日子,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如此強烈的思念過什麼人了!
“阿九,你還好嗎?趙家人是不是又讓你受委屈了?看你還是這麼纖瘦,怎能叫人不擔心哪……”魏珣有很多很多的心裡話要對趙莘說,可是他只能靜靜地看着她,什麼都不能說,甚至不能讓別人看出他的情義,以免給趙莘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趙四小姐有禮了。”其他人見魏珣如此客氣,哪裡還敢擺譜?紛紛拱手還禮。
趙明遠的心裡就不痛快了,只想快些把趙莘打發走。不知爲什麼,他現在一見到趙莘就心裡發毛,老覺得這個小東西會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來,而這些事情絕對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趙莘啊,小王爺送了幾個人過來,你挑幾個滿意的留下吧。”他極力地想表現出一個慈愛伯父的模樣,只是話語中的敷衍與冷漠怎麼壓也壓不住。
“快看看燕兄親自爲你挑選的人!”魏珣拍了兩下掌,就見好些個侍女廚子車伕魚貫而入,依次排好。這些人都是他答應要送給趙莘的,看着平凡無奇,其實每一個都是他親自挑選,個個都有功夫傍身,而且十分忠誠機警。
“本來燕兄是要親自把人送過來的,無奈他的腿疾又犯了,碰巧我去看他,就賴上我了,還一再叮囑我要把差事辦好,嫂嫂快快挑選,我也好回去交差……”
魏珣嘻皮笑臉的一襲話,不僅解釋了他來送人的原因,而且句句透露出燕王世子對趙莘的看重,意在警告趙家人,不要爲難趙莘,否則就是與燕王府過不去!
“小王爺的腿疾嚴重嗎?”趙莘的脣角微微下壓,顯得十分關切。
“唉,老毛病了,過兩天就好了,不必擔心。”魏珣搖頭嘆息一聲,衆人也不勝唏噓,天妒俊才啊,小王爺實在可惜了。
“趙莘啊,你就別耽誤魏世子工夫,快些挑選吧。”趙明遠不耐煩地催促了起來。
他見不得趙莘得意,更不想趙莘當衆提出去看望燕王世子,她一旦提了,當着客人的面他不好說不讓,可他怎麼能容忍趙莘與燕世子的感情越來越好呢?
魏珣對趙明遠的態度十分不滿,擺了擺手,一副悠哉的模樣,“尚書大人不着急,我燕兄說了,只要能讓嫂嫂滿意,他的腿疾也能好得快些。”
趙明遠尷尬一笑,他萬沒想到燕世子會對趙莘如此上心,連一貫豪放不羈的魏珣都對趙莘敬讓三分。
“多謝小王爺厚愛,他的這份心意趙莘感激不盡!只是——”趙莘突然話峰一轉,“這些人我不能收!”
別說趙明遠,就連魏珣也有些吃驚了,“爲什麼?”
趙莘斂首,甚是無奈,“人總有些不方便說出口的理由,還請魏世子見諒。煩請魏世子把這些人帶回去吧,害你白跑一趟,趙莘實在過意不去。”
魏珣急道:“是不是對這些人不滿意?我這就去換一批!”
趙莘搖頭,“世子誤會了,小王爺送來的人必定都是極好的。是我辜負了小王爺的心意,日後定親自登門致歉!時候不早,我就不打擾衆位了,告退。”
魏珣是何等聰明人,忙道:“等等!嫂嫂不說清楚,要我怎麼回去交差?你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便是!尚書大人在此,還怕沒人給你做主嗎?”他一把抓趙明遠的手,激動不已,“尚書大人是不是?”
幾位客人也跟着附和,趙明遠爲了他的官聲與面子,只得表態,“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吧。”
趙莘抿着嘴,彷彿下定了好大的決心纔開了口,“本說是家醜不可外揚,既然大伯父一定要我說,那我便只好說了。”
趙明遠的心裡就是咯噔一下,他預感到自己要掉進趙莘的套裡了,然而這時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趙莘已經悽悽然開了口,“我不要這些人,是因爲我養不起啊!”
她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可還是清晰地聽到了每個人的耳裡,堂堂尚書府小姐竟養活不了幾個下人,這可是天大的笑話啊!誰不知道當年趙莘的母親嫁進趙府可是轟動一時啊,嫁妝之豐厚,就堪比起皇朝公主出嫁,光是那嫁妝的利息就足夠養活好幾百人了吧?趙四小姐真是何出此言哪?
魏珣聯想到這幾日從下人那聽到的傳聞,就明白了趙莘的用意,立即嘻笑起來,“嫂嫂開的什麼玩笑?你堂堂尚書府的四小姐,坐擁二房的那些產業,每個月又能從公中領取月銀,還養不活這幾個人?”
趙莘的頭更低了些,揪着自己的衣角,“產業都是大伯母在打理,月銀早幾年就斷了……”
“竟有這等事?”魏珣彷彿不相信一般。
“趙四小姐的衣服也太……”粗陋了!一個客人小聲嘀咕了起來,怪不起一見她就覺得與衆不同,此等粗布衣服哪裡配得上她的身份與舉止!
魏珣看向了趙明遠,目光逐漸冰冷,“那日進宮,太后老祖宗可是對趙家苛待趙四小姐很不滿,還爲此責罰了趙家的大夫人,沒想到——”
事情被當場戳破,趙明遠就是臉皮比城牆還厚,這時候也掛不住了,羞得滿面通紅。
“魏世子莫誤會!”趙莘還出來替趙明遠解圍,“大伯父每日常於政務,哪有工夫管這府裡的事情?如今大伯母閉門思過,三嬸嬸又剛剛接手,想必是有疏忽的地方……”
這個時候,有個臺階就趕緊下吧!
趙明遠忙道:“老夫忙於政務,一直以爲夫人將內院管理得很好,不想竟有這種事!這個婦人,太后罰她思過都是輕的!”又趕緊來安撫趙莘,“你放心,此事伯父一定查個清楚,絕不讓你受委屈!”
趙莘做出感激的樣子,脣角凝起一絲冷笑,“多謝大伯父。”
魏珣則毫不客氣地譏諷了一句,“趙尚書仁孝治家,深受皇上稱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明遠的一張老臉都快紅破了,是他低估了趙莘的能耐,以爲自己就是不給她月銀,她也無可奈何,沒想到她安分了幾天就是爲的今天這出!
趙莘卻故意來了一句,“大伯父待我總是極好的!”
魏珣哼笑一聲,“既然尚書大人要處理家務事,那我也不便久留了。這些下人就都留給嫂嫂吧,若是嫂嫂日後還養不活,就去告之燕兄一聲,他會替趙家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