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憶起

春日的夜,暴雨傾盆而下。舒殘顎疈雷聲轟隆,閃電密佈,交織成一片。

屋檐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片刻間,難辨身形。掌風過處,凌厲之聲更是招招透着殺氣。

房間內,榻上,雲止正努力的想衝破穴道。忽的,只聽屋外傳來一道悶哼聲。之後,一切歸於平靜。會是,宮宸戔他受傷了麼?

一剎那,雲止心下,倏然閃過這樣一絲擔憂。

“花千葉,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屋外,受傷之人,並非宮宸戔,而是花千葉。

花千葉並不是宮宸戔的對手,一番交手下來,很快的便呈敗勢。不久,被宮宸戔毫不留情、快若閃電的一掌擊中,立即飛身後退着落回了院中。

——沒想到,纔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不見,宮宸戔的武功,竟遠勝之前。

下一刻,落在院中的花千葉,猛然擡起頭來,“宮宸戔……”脣角溢出的那一縷鮮血,頃刻間,被傾盆暴雨悉數洗盡。絕美的容顏,在劃亮天際的閃電下,尤顯面色蒼白。

宮宸戔站在屋檐下,幾節臺階的高度,負手而立,俯身而望。黑眸,盡是輕蔑與不屑。

片刻,且冷笑勾脣道,“這麼一點本事,也敢單槍匹馬的前來。花千葉,你根本就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既如此,本相豈能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伴隨着話語,在院子中淋着暴雨、面無表情之人的目光下,負於身後的手,倏然一掌擊出。

過於凌厲的鶴立風聲,一時間,屋內的雲止都聽得膽戰心驚。

雲止對屋外那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很是好奇,忍不住想見一見出聲之人。此刻,聽着這一切,心下難免一憂。火光電時間間,再顧不得什麼,連忙開口就要出聲。而,也就在這時,一道對掌之聲顯然搶先了那麼一步、突的響起。

似乎,千鈞一髮之際,出現了什麼人。

“走!”銜接着那一道對掌聲,一個清脆、利落的‘走’字,冷靜的落下。

下一瞬,眸光流轉間,僅眨眼一剎的思量,雲止也緊接着出聲,發出一道類似剛剛自睡夢中‘朦朦朧朧’醒來的迷糊聲音。

宮宸戔出掌殺花千葉。奪其性命,本以是輕而易舉,如探囊取物。可沒想到,會突然間憑空冒出一個人來。從那一掌中,不難判斷,對方的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眼見那一個人就要帶着花千葉離去,如何能輕易錯過此等好的機會?

就要去追。可,這時,屋內卻傳出……

宮宸戔的腳步,剎那,硬生生收住。隨即,折身返回房間,反手將房門一合。

雲止佯裝剛剛自噩夢中醒來的樣子,緩緩的睜開雙眼。在身上的穴道被快速落座牀沿之人眼疾加快的一下子解去之際,才慢悠悠望向落座在牀沿之人。

宮宸戔伸手,扶了雲止一把。如無事人一般關切一語,“又做噩夢了?”

雲止在宮宸戔的攙扶下,慢慢坐起身來。確實有些無力的身體,倚靠着身後的牀棱而半躺。繼而,對着宮宸戔點了點頭,“今夜,不知怎麼回事,老是做噩夢。並且,腦子自昨夜開始,便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

宮宸戔昨夜在花海中下了一些迷藥,昏沉乃自然。可如今,聽面前之人之言……

雲止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一句話,字字屬實,並不算說謊。

“可能,是昨夜沒有睡好,都是爲夫的錯。”

宮宸戔想着,這一切,可能是迷藥留下的後遺症。不過,口中自然不會坦言道出。

雲止也這般想,黑髮遮掩下的耳後,不覺浮過一層可疑的淡淡紅暈。畢竟,除此之外,再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可能。隨即,望着宮宸戔那整齊的穿戴,‘疑惑’的轉移開話題問道,“這麼晚了,怎麼,你要出去麼?”

“倒是突然有些餓了,想出去喚人,準備一些夜宵。”宮宸戔淺笑回道,面不改色。

雲止知道此言虛假,卻並不說破。道,“夜深了,還下着大雨,恐所有人都已經歇息了。不如,我親自去廚房看一看有什麼能準備的。”

“算了,等明日一早……”宮宸戔搖了搖頭。

“沒事,反正我睡着,也只是做噩夢而已。再說,我好像,也有些餓了。”

雲止打斷宮宸戔。剛纔外面的那些對話,此刻還清晰迴盪在腦海之中。她,想要一個人好好的靜靜。

說着,不給宮宸戔再開口的機會,雲止伸手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

宮宸戔不疑有他,取過雲止的外衣,遞上。

“我一個人去吧,你在房間內等等,我很快就回來。”穿戴整齊,雲止回以一笑。

同一時刻,‘賈氏部落’大廳出去的那一座山峰上、一漆黑的山洞內,救了花千葉、帶着花千葉離去的那一個黑衣蒙面人,鬆手放開花千葉。

“你是誰?爲何要救本宮?”爲何,他竟會有一絲莫名熟悉的感覺?

救了花千葉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花千色。一襲黑袍,身形尤顯纖細。黑巾蒙面,一雙美眸在黑暗中光澤如墨玉,深不可測。這麼多年來,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這般清醒着面對面。以往,不是她‘沉睡’冰棺之中,便是她在他入睡之後偷偷前去看他。

“你到底是誰?”花千葉見面前之人不答,沉聲再問。

花千色聽着,隨即轉過身去,在洞口負手站定腳步,面朝洞外天地連成一片的雨幕。

半響,且有意變着聲音、發出與之前那一個‘走’字一模一樣的語聲,平靜道,“我乃是,你姐姐當年的一個至交好友。花宮主,今夜,你實在是太魯莽了。宮宸戔如今的武功,已遠勝之前。”原本,已徹底廢了宮宸戔的武功。但沒想到,短短時日內,宮宸戔不但匪夷所思的恢復了,還比之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宮姐姐的好友?”花千葉略一皺眉反問,神色似信非信。

花千色背對洞內的花千葉而站,並沒有要取下面上蒙巾的意思。同時,不欲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一轉道,“花宮主,如今,雲姑娘失憶了。並且,已與宮宸戔成親,硬碰硬你並不是宮宸戔的對手,以後,切忌像今夜這般莽撞了。”

“你到底是誰?”花千葉同一個問題,第三次再沉聲出問。

花千色聽着,沒有回頭。下一刻,身形迅疾一晃,便瞬間消失在了洞外漆黑的雨幕之中。洞內的花千葉,頓時急忙上前兩步。但,放眼望去,茫茫暴雨磅礴的夜幕下,拿還有那一襲黑色的身影。空氣中,夜風拂面間,似乎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字,“莘族……催眠法……”

“剛纔的那一個人,她到底是誰?姐姐生前所認識的人,他基本上全都認識……”

一時,花千葉心中,充滿了疑惑。溼透的紅衣,衣襬處,水漬源源不斷的滴落,於地面上匯聚成一灘。莘氏一族的催眠法,他自然是知道的。當時,日夜兼程前來,只是太想馬上見到那一個人了。於是,什麼也顧不得。中了宮宸戔一掌,此刻,胸口,氣血翻涌般的難受與疼痛。而這一切,遠不及聽到‘那一個人與宮宸戔已成親’這一消息時所帶來的傷痛。如果,早知今日,那夜,他不該負氣、不該眼睜睜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轉身離去的。

片刻,花千葉的身軀,有些無力的倚靠上身後凹凸不平的洞口石壁,輕微喘息。

洞外,雨,還在一個勁的不停下着。與地上,濺開水花點點。與屋檐的瓦磚邊緣,匯聚成線串落。

房間內,看着雲止出去的宮宸戔,指尖隨之輕輕敲擊了數下牀沿,發出一道不輕不重的音響。下一剎,但見空蕩蕩、安安靜靜的房間內,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當然,此黑衣人,絕非剛纔從宮宸戔的手下成功救走了花千葉的那一個黑衣人。

“花千葉走不遠,即便挖地三尺,也定要給本相找到。另外,馬上去調查清楚剛纔那一個人的身份,再連夜調集人馬,攔截住東方卜一行人。”

“是!”黑衣人屈膝,拱手領命。迅即,如出現時般,瞬間消失不見。

宮宸戔在黑衣人離開後,起身,步出房間,也向着廚房的那一方向而去。原本,並未將花千葉與東方卜的到來放在眼裡。可是,雲止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做噩夢,還喊出了‘景夕’的名字。這一切,無形中,彷彿在隱隱昭示着什麼。而他,還不想她恢復記憶。至少,不是這麼快的恢復記憶。所以,這個時候,爲保險起見,斷不能讓她見到花千葉與東方卜兩個人,觸及過往。

廚房內,雲止目光環視了一圈,可卻不知可以準備些什麼。

片刻,宮宸戔步入,動作已近乎自然的從身後擁住雲止的腰身。薄脣,含着一絲淺笑。

雲止一邊清洗着菜葉,一邊心中想着剛纔之事,並未察覺到宮宸戔的到來。待,腰身徒然被人一把擁住,整個人險些嚇了一跳。回頭,略責聲道,“你走路,怎麼都不出聲的?”不過,雖是責聲,卻並未有任何責怪之意。騰出一手,輕輕掰了掰宮宸戔的手臂,要他放開。

“夫人想爲爲夫準備什麼夜宵?”宮宸戔不放,在雲止耳邊淺聲、親暱說道。

雲止對於這樣的親暱,一直以來,都有些不自然、很不習慣。而,若是在此之前,她會努力的去剋制那一絲僵硬。可,這一刻,心下被聽到的那幾句對話侵擾,有些說不出的繁雜與混亂。見宮宸戔不放,手中的力道不覺明顯加重了一分。淡淡出言,“不過隨便熬一碗清粥,不知,你喜不喜歡?”

宮宸戔敏銳察覺到雲止突如其來的那一絲疏離,眉宇稍皺間,望着雲止的側臉想看清什麼。

雲止在宮宸戔的目光下,慢慢的低垂下頭去。須臾,忽的鬆開了掰着宮宸戔手臂的手。先前,不是已經決定了要與身後之人好好相處麼?自己……

“只要是夫人做的,爲夫都喜歡。”他想,她應該是聽到了那幾句對話。

說着,宮宸戔手上的力道,不覺加重了一分。他的做法,確實有些卑鄙。或許,也正是如此,才那麼擔心她會恢復記憶吧。

雲止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同一夜幕下,另一邊,四國邊境處、聖玄山的山腳下。

林思畫被童泊所傷,墜倒在地,面色蒼白。冷靜的審時度勢之下,準備先離去再說。

童泊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林思畫的意圖,在林思畫起身那一刻,衣袖下的手不緊不慢一拂,地面上的一顆碎小石子便倏然握在了手中。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懲罰性的、毫不留情的直接擊向林思畫的膝蓋。

剎那,鶴唳風聲,幾乎劃破了靜寂的夜幕。林思畫膝蓋一屈,整個人跪倒下去。

阿柱望着,心底不由閃過一絲擔憂,面容上彰顯得清清楚楚。

林思畫吃痛,痛呼一聲之際,猛的擡起頭來,怒目狠狠蹬向笑容滿面的童泊,“你……”

“在我‘聖玄山’的山腳下傷了人,還想離去,你到底是不將我‘聖玄派’放在眼裡?還是不將我童泊放在眼裡?”童泊對上那一雙怒火縈眸的眼睛,壓根不屑一顧的挑了挑眉。而,平靜無波的話語,卻是明顯透着一股迫人的壓力。

“你……”林思畫怒不可歇。

阿柱聽着,這才知道,面前之人,竟就是自己帶着景夕來此要找之人。

景夕的身體,過度虛弱。自陷入了昏迷後,就一直未曾醒來。暴雨之下,瘦弱不堪的身軀臥躺在地面上,竟是毫無聲息。

童泊順着阿柱的視線,回頭望了一眼。不覺,眉宇一皺。

阿柱望了望不遠處地面上的景夕,又望了望側斜面怒目而視的林思畫。最後,再將目光落回到童泊的身上,直言道,“童老前輩,她就是雲左相一直在找的景夕。請你……請你一定要救她。”說着,俯身一磕頭。再道,“畫兒,乃是在下的妻子。今夜,還請童老前輩看在……看在在下送景夕回來的份上,網開一面,放過畫兒。”不管怎麼說,林思畫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阿柱無法眼睜睜看着林思畫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所傷,更無法眼睜睜看着她有可能被殺。

童泊聞言,難以置信的瞪眼。小驚大怪的反問道,“她是你妻?”

話落,一個轉身就去看倒在地上之人——景夕。這些年來,‘景夕’這兩個字,他並非第一次聽到。只是,雲止有一直在找她麼?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當初,雲止不是說,雲澤天歸隱,景夕跟隨在側照顧麼?如今,景夕怎麼突然冒出來了?是不是真的?

林思畫沒想到阿柱會爲她求情,一下子本能的側頭望過去。

卻只見,夜幕下,暴雨中,同樣跪在地上的阿柱,擡頭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不遠處的景夕。

那神色、那專注的目光……一瞬間的感動與心動,來得快,去得也快。最後,唯餘腐心的怨恨。衣袖下的手一寸一寸緊握成拳。隨瞬,趁着童泊蹲下身、爲景夕察看身體的機會,一個起身便飛速逃離。她發誓,今生今世,不殺景夕,誓不罷休。

阿柱與童泊聽到聲音,一道不約而同的快速望去。

童泊頓時些許懊惱,沒想到,竟一不留神讓那一個人給逃了。手,把上景夕的脈搏。

阿柱看得出來,林思畫傷得不輕。收回憂心的目光後,起身走近景夕與童泊,同樣的蹲下,關切問道,“童老前輩,景夕的身體如何?”

童泊一番把脈後,又換一隻重把。眉宇,一皺再皺,沒有立即回答。

阿柱看着氣息薄弱、面容血色盡無的景夕,忍不住想要伸出的手。可最後,卻又生生壓下。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對不起她。

童泊將阿柱的神色,絲毫不漏盡收眼底。看得出,阿柱是真的擔心。且不論眼下之人,到底是不是景夕,也不能見死不救的放着她在此處自生自滅。終道,“嚴重是嚴重了點,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救。你且抱着她,我們馬上上山去,‘聖玄派’多的是救人的丹藥與藥品。”

阿柱聽着,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但,卻並未伸手接過童泊雙手推過來的景夕。

一小片刻的沉默後,道,“童老前輩,景夕她,一直擔心着雲左相的安危,讓她以後都留在‘聖玄派’中,自是再好不過。”同時,也是最安全的,不必再擔心有任何人會傷害到景夕。緊接着道,“……在下……在下就不上去了,還望童老前輩能夠好好的照顧景夕,讓她等到雲左相安然無恙的回來。”

“你要走?”童泊聽出話中之意。

“畫兒她,不管做了什麼,畢竟是在下的妻。”看着林思畫負傷離去,阿柱自然擔心,“童老前輩,將景夕交付給你,在下很放心,在下……在下先走了。”說完,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景夕,毅然起身就走。

童泊望着阿柱離去的背影,再看了看懷中昏迷的景夕。之後,拎起一旁放下的那一食盒,直接上山而去。

派觀中,基本上的人,都已經在各自的房間內入覺。好夢正酣、睡意正濃間,突的,驟然聽到一道道敲鑼打鼓的聲音、以及一道‘着火了、快來救火’的呼喊聲。霎時,所有的人,皆被驚喜,火急火燎就一溜煙爬了起來,再一邊扯過衣袍慌亂的穿戴、一邊打開門飛快的往外面走去。待,在燈火通明的殿廳內聚集一處,只見童泊一個人坐在殿中央的那一園圃上,一邊敲着地面上那一面鑼鼓,一邊啃着雞腿,好不津津有味。

天機子上前一步,躬身恭敬道,“師叔,不知……”

童泊知道天機子要問什麼,也不等天機子把話說完,拿着小鑼棍的手就指了指一旁昏迷着的景夕,有條不許吩咐道,“先讓人爲她換一件乾淨的衣服,然後……”

封亦修,亦是所有被一下子吵醒叫醒、急急忙忙趕來大殿的一行人中的其中一個。

站在前方,在天機子吩咐人扶起地上昏迷之人之時、在看清昏迷之人的面容之時,眸中不覺閃過一絲詫異。是她——景夕?

那一張臉,與當年初見時重合在一起,他絕不會認錯的。

童泊吃着吃着,忽然,驀的想起什麼,擡頭對着封亦修就問,“她是景夕麼?”封亦修應該是認識的。

封亦修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對着童泊拱手恭敬道,“師叔公,你怎麼會突然帶景夕回來?還有,她怎麼傷得這麼重?”

童泊一邊吃,一邊將情況一一說了一遍。

封亦修無聲的重複了一遍‘畫兒’二字,隨即,卻是失笑,不可能是林思畫。

童泊當時只聽阿柱叫那一個人叫‘畫兒’,並不知道那一個人,也就是林思畫的的全名。同時,也不在意。快速的吃着,等着吃完之後,去醫治好那奄奄一息的景夕。

封亦修隨之轉身出去,當年一事後,他便一直留在‘聖玄派’,再未回‘南靈國’。

‘聖玄派’的人,在童泊那一敲鑼打鼓呼喊之下,已經全都醒來。雨幕下,來來回回的忙碌開,又是準備一系列的草藥,又是準備熱水……

……

‘賈氏部落’內,靜靜的廚房中,燭光冉冉,倒影着兩抹身影。

雲止盛了一碗剛剛熬好的清粥,淺笑遞給宮宸戔。記憶中,這似乎是第一次下廚。至於以前有沒有下廚,倒是不知道了,“你嚐嚐,看看味道怎麼樣?”

宮宸戔接過,用勺子舀了一小口一嘗後,濃眉輕輕一蹙,對雲止搖了搖頭。

雲止一怔,不應該呀。剛剛在熬好之際,她已經自己品嚐了一口,雖比不得其他人做得,可味道也還算行。

宮宸戔在雲止不相信的目光下,舀起一勺,餵給雲止,示意雲止自己嚐嚐。

雲止自然而然的張嘴,未覺任何不妥。

味道,與剛纔所嘗一樣,還行。擡頭,望向宮宸戔,恰捕捉到他脣角一閃而過的那一絲弧線,頓覺上當,脫口道,“你耍我?”

“爲夫真覺得不怎麼好,要不,夫人再嚐嚐?”

宮宸戔面不改色,再喂一口雲止。深不見底的黑眸,漾着一層如魚鱗般的淺淺粼光。

雲止看着,忍不住莞爾一笑。知道宮宸戔是有意在逗弄自己,想來,他應該是感覺出了什麼。只是,之前聽到的那些對話,不知怎麼的,總是一個勁的侵擾着她。自己所認識的人,宮宸戔應該也都認識才是。最開始,‘風氏部落’大殿外見到的那一個人,她覺得熟悉,應當是相識的,可宮宸戔卻想借她的手殺之。今夜,那一道聲音,那般的熟悉,定然也是認識的,可宮宸戔卻下殺手毫不留情。雖說不得‘愛屋及烏’,可這樣的做法,面前之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一刻,雲止的心中,充滿了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宮宸戔將雲止眉宇間的那一絲輕沉收入眼底,但面上卻未表現出絲毫,再喂雲止,“你剛纔不是說,也有些餓了麼?多吃一點。”

“這是特地爲你準備的,你多吃一點。”雲止回神,淺淺一笑。

“一起吃。”宮宸戔眸色溫柔如水,若是可以,他希望這一刻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爲了她,這月餘來,他幾乎已經未碰過外界之事。從傳回來消息中可以知道,東申澤染了‘重病’,已命不久矣。這其中,當然絕不會像表面傳回來的那般簡單。他該做的,是立即放下一切趕回去,乘此機會扶持東玄緒登上帝位纔是。

古往今來,常有帝王爲女人斷送江山,一直不屑之。可不想,如今,他竟也做了這等曾萬分不屑之事。

伸手,忽然情不自禁、毫無徵兆的將面前之人給擁入了懷中。她不知他到底是誰,也不知他當年會進入‘東清國’的原因,更不知他的目的、不知……

前路,似乎,有些茫然。她,終將成爲‘友’,還是‘敵’?亦無法預測。

“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纔好?”一聲低喃,發自心間。宮宸戔閉了閉眼,爲突如其來的情緒輕輕一嘆,待再放開手時,依然是那溫柔如初的神色,親自喂着清粥。

雲止能感覺到宮宸戔剛纔那一瞬的氣息變化,心底,不覺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張嘴,沒有拒絕,將清粥含下。片刻,故作皺眉、語氣輕鬆道,“明明味道挺好的,該不是你的味覺有問題吧?”說着,取過宮宸戔手中的那一勺子,舀了一口喂向宮宸戔。

宮宸戔自然不會錯過這等好的待遇,一口食盡,勾脣搖了搖頭。

“我的粥絕對沒問題,一定是你味覺有問題,再嚐嚐看。”雲止似不死心,動手再喂。

門外的雨,依舊持續不停的下着。古常有‘百鍊剛,化爲繞指柔’,這一刻,蕭蕭寒風吹拂而進,在落在人身上的那一刻,似乎也化爲了暖流。燭光明亮,鍋內的粥,還是無聲無息的散發着嫋嫋白色的氳氣與香氣。

“若是你喜歡,以後,我經常做給你吃。”一句話,突然間,未加思索的脫口而出。

“真的麼?爲夫說過了,只要是夫人做的,爲夫都喜歡。夫人這是,準備做一個賢妻良‘母’?”

那一個‘母’字,他專注的望着她。語音,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明顯偏重了那麼一分。揚起的脣角,久落不下。若是她能夠爲他生一個孩子,自是最好。或許,說不定,此刻都已經有了。東玄緒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可畢竟不是親生兒子,再親也會有所不同。

想到此,目光一寸寸向下,不由落向雲止平坦依舊的腹部。

雲止微微一怔,等慢慢明白過來宮宸戔話中之意,耳後,可疑的淡淡紅暈,隱隱一現。

宮宸戔看着,脣角的弧度明顯加深,忍不住俯過身去,在雲止耳畔出聲揶揄,“夫人,你是比較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雲止聽着,她想,或許這樣也好,不要再去糾結以往的一切。

第二日,早早起身的雲止,吃過早飯後,與宮宸戔一道前去看‘風氏部落’內的族人房屋都建的怎麼樣了?還有,昨夜的那一場大雨,有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部落內的人,見到雲止與宮宸戔前去,紛紛問好,“小族長,姑爺好。”

雲止回以一笑,問候一番。待,一圈下來,竟已到正午時分。雨幕初歇的明媚陽光,異樣的燦爛。天朗,尤顯氣清。

“我們,回去吧。”

“我們,去看看那花,不知道有沒有被摧毀。”

同時側頭,幾乎,異口同聲。宮宸戔一笑,順了雲止的話,“好,一起去看看。”

白色的花海,雲止此刻依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花,從未見過。不過,非常漂亮。小小的花朵,五瓣包圍,中間同樣一點白。經過了整整一夜的暴雨摧殘,倒成一片,還沾着點點地上的泥土。

“算了,讓人將這些花除去。夫人若是喜歡,爲夫以後……”花海,有些慘不忍睹,宮宸戔直言道。

“可是,以後再種,就不是這一片花海了。反正閒來無事,夫君不妨勞累勞累……”笑望向宮宸戔,言外之意一目瞭然。

宮宸戔聽着‘夫君’二字,心下驀然一動,“既然夫人喜歡,爲夫自然樂意之至。”

飯後,雲止與宮宸戔一道努力。那夜在這一片花海中所發生的一切,讓雲止始終有些臉紅心跳,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餘光,在不經意擡頭間,驀然瞥見一角妖冶的紅色衣襬,一晃而過。

——好熟悉,好熟悉。

一剎那,雲止的腦海中、心中,滿滿的全都是這一種感覺。

“夫人,怎麼了?”察覺到雲止的異樣,宮宸戔順着雲止的視線望去,可並未看到什麼,出聲問道。

雲止面上的神色,頃刻間完美的掩飾過去。可心中,那一絲被擾亂的心跳,卻怎麼也無法恢復。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綾帶,在牽引着她往前走。

“如果,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正面臨着生死的危險、正等着你去救,你要恢復記憶嗎?”

“如果,那一個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正是宮宸戔恨不得欲除之之人,你說,宮宸戔會告訴你麼?又或者,你可以試試,拿你最重要之人的性命試試。”

“如果……”

耳畔,忽然響起一連串的聲音,卻徒然不知那聲音從何而來。

雲止目光一圈環視過去,未看到半個人影。可她很確定,每一個字,都非她幻聽,而是真真確確有人在對她說話。那一個人,她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會是,剛纔看到的、一閃而過的那一角妖冶紅色衣襬麼?她的話,到底可信不可信?還是,她要賭一把?選擇相信宮宸戔?

可是,昨夜便已經懷疑宮宸戔要殺自己熟悉之人,還可以相信麼?

到底,可不可以?

一時間,雲止的心中,很是難以抉擇。

宮宸戔越發覺得雲止有異,目光同樣環視一圈。黑眸半眯,劃過冷意。

“對面的山峰上,聽賈禾說,生長着一種如雪蓮花一樣的百花,非常精美。我一直想要見一見,可賈禾說,對面的山峰太過陡峭,一直未有人能成功採得那花,不知,你是否可以爲我去採一朵?”片刻的冷靜思量,雲止心中已有決斷。對上宮宸戔的黑眸,淺笑着道。

“若是夫人喜歡,爲夫帶夫人一起去……”宮宸戔開口,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雲止搖頭,神色中,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疲憊倦色,且言,“剛纔忙了半天,我有些累了,不想動。我在這裡等你回來,可好?”

宮宸戔望着雲止,似乎,想要看到那一雙明眸深處。

而,就在雲止以爲宮宸戔不會答應時,卻聽得宮宸戔含笑一應,“累了就休息,等着爲夫回來。”

話落,宮宸戔俯身,在雲止的臉龐落下一吻。隨即,足尖一個點地,便飛掠向對面的山峰。對面的山峰,在白霧繚繞處,看着不遠,實際路程卻遠勝目測。

雲止看着宮宸戔離去,直到宮宸戔的身影隱沒在對面山峰之中,才向着剛纔看到紅色衣襬的那一個方向走去。並非是信了那一個人的話語,而是,她倒想看看,對方究竟是誰?又有何目的。她的出現,那一剎的瞬間,宮宸戔都沒有發現,顯然是故意讓她看的。

山洞內。

運功調息了一番的花千葉,傷勢好了一半。起身,在洞口站定腳步時,才驚覺,已是中午時分。不知道,那一個人她怎麼樣了?昨夜,並沒有見到……

想着想着,腦海中的那一抹身影,竟翩然出現在了眼前。白衣女裝,衣袂飄飄。

這似乎,還是花千葉第一次看到雲止穿女裝的樣子。霎那的震動,難以移開視線。隨即,自由自在的喚出聲來,“雲兒。”

雲止沒想到,一眼看到的,會是一個男子。因爲,剛纔響徹在她耳邊的那一道聲音,明明是女聲。片刻間,雲止幾乎可以肯定,剛纔看到那一個人,並非是面前之人。不過,面前之人,給她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容不得摻假。他還喚自己‘雲兒’。他,到底是誰?

四目相對,雲止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努力的想了想,可卻徒引得腦子一陣針刺般的疼痛。

下一刻,雲止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徒然向着地上倒去。

花千葉看着,快速上前,眼疾手快的一把攙扶住了雲止,才避免雲止落地。再擡頭時,昨夜的那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出現在前方。

“如今,宮宸戔不在,你可以趁機利用催眠法讓她恢復記憶。”

“你到底是誰?你對她做了什麼?”花千葉皺眉,前方之人的武功,連他都無法預測。他的出現,他竟然毫無所覺。

“我說了,我是你姐姐的好友,我不會害你的。”最後一個字的字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見。

花千葉皺眉,那一個人,到底是誰?下一刻,顧不得太多,快速爲懷中昏迷之人把了把脈,幸好並無異樣。略一思忖後,打橫抱起懷中之人,便快步步入了洞內。

·

時間,悄無聲息的飛速流逝。天際的太陽,一寸寸的偏移弧度。

山洞中,過往的記憶,串聯成線,一一自雲止的眼前劃過。城樓上,睜開眼,看着千軍萬馬撤離。街道上,初遇東方卜。蘊館中,初見宮宸戔……拜童泊爲師……與景夕重逢……返回‘東清國’……一切的一切,清晰如昨日……

猛的,雲止睜開了眼睛。入眼,再熟悉不過的花千葉,他正擔憂的望着自己。

“雲兒,你怎麼樣?可有記起……記起……”

雲止閉了閉眼,那些過往的記憶,此刻,還盤旋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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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風華十二點無法更新,還是都延遲到下午五點吧。更新能夠恢復正常,不會再斷更,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會有二更。

ps:推薦風華好友維絲的文文《邪帝寵後》,剛剛完結,可以一口氣看完嘿嘿。

血夜絕殺中,母親爲救她,不惜與敵人同歸於盡,尋得叔父保護卻慘遭背棄,兄長傾盡生命、妄動禁術只爲保她一命。

她身份成謎,來歷莫測,被失憶,被拋棄,被收養,被金口御賜爲後,至此萬千寵愛於一身。

他是深不可測的邪帝,翻手雲覆手雨,天下爲尊,卻命犯孤星,可偏偏她寵愛之心世所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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