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言城,三國皆派兵駐紮之。舒殘顎疈其險要的地勢,進可攻,退可守。
官道上,馬不停蹄行駛着的馬車,在臨近‘東源城’之際,緩緩傳出一句,“去東言城。”
“宸宸,幹什麼突然改道?你不去見小族長了?宸宸,小族長可是在東源城呢。說起這東源城,這讓我突然想起來……”
聲音,漸漸遠去。馬車,繼續馬不停蹄的趕路。
東源城內,雲止趁着北堂國退兵之際,命人馬趁機追擊,誓要將北堂國兵馬逼回東言城。
東言城與東源城,只隔了短短的幾十里路程,中間並未間隔任何城池。而相信,齊文靜那邊,也定然已經書信給了北景兆與南靈國大將。只是,分化容易,想要再團結一心、齊心一致就難了。
南靈國那邊知道了此事後,自然或多或少也是心有疑慮的。只是,還不到危急的地步。遂,一直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
一日後。
北堂國的兵馬,全數退回了東言城。
雲止命東清國的兵馬兵臨城下的包圍東言城。之後,再沒有任何舉動。
花千葉意外收到雲止的信函。此刻,已離開百花宮,獨自前往了雲止信函上所約定的那一個地方。
雲止縱觀眼下的局面,東清國士兵已士氣大振。北堂國暫時不會有所動作,定然堅守東言城。至於南靈國與西楚國那邊,亦是差不多。
場面,一夕間暫時得到控制。只是,濃郁的血腥味卻依舊徘徊難散。
東言城城外,臨時搭建起的大帳內,雲止坐在案桌前,徹夜不眠的翻看着各地傳回來的消息、審視着身後懸掛着的地形圖。同時,也回書信向東方卜說明眼下的情況。要取回東言城,必須一舉擊破。坦若一旦拖延,對東清國甚爲不利。
“小族長,小族長……”
忽然,簾帳被人掀起,一抹人影倏然一下子溜了進來。
雲止擡頭望去,有些難以置信,“風叔叔,你怎麼來了?”來人,不是風逸,還能是誰?
風逸笑着走近,手上平平穩穩的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不改色道,“小族長,想不到我會來吧?我可是奉了族長與族長夫人的命令,來好好照顧你的。”
雲止似信非信,看着風逸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湯,疑惑問道,“這是什麼?”
“這可是我親手熬的,你一定要趁熱喝。你這麼操勞,一定要好好顧好自己的身體。”還有腹中的孩子……當然後一句話,風逸沒有說出來。
雲止聞言,不覺抿脣淺淺一笑,對着風逸緩緩道了一聲‘謝謝’。
“你一說這‘謝謝’,這讓我突然想起來,你必須快點喝,不然湯可就要涼掉了。”風逸催促一聲。
雲止委實沒有明白過來這一聲‘謝謝’與湯涼掉有什麼關係。不過,聽風逸這麼一說,倒還真有些餓了。飄散在空氣中的那一股香味,微微一聞間,雲止敏銳的察覺出其中的成分,都是一些進善進補的藥材。並且,其中不乏一些還名貴非常,千金難求的罕見藥草。
“風叔叔,你從哪裡找的這些藥材?再說,我根本不需要喝這些……”
這可不是他找的!風逸心中說了一句,回道,“怎麼不需要了?你該好好補補身子。”爲了腹中的孩子。
雲止聽着,知道這是風逸一番好意。雖然並不需要喝這些,但總歸是對身體有益無害,倒也不再拒絕,一邊慢慢的喝了幾口,一邊再道,“風叔叔,你既然來了,不如就住下吧,我讓人給你安排一個帳篷。”
“ 用不用,我這個人比較喜歡一個人。等明天晚上,我再來看你。”
風逸看着雲止將湯喝完,心滿意足的轉身就走。
雲止想要挽留,但一轉眼的時間,哪還有風逸的影子?若不是碗還在,險些要誤以爲自己做夢了。
風逸輕功甚好,武功並不亞於雲止。或者,更準確的來說,要在雲止之上。縱是在士兵徹夜不休巡邏的千軍萬馬之中,也來無影去無蹤,神不知鬼不覺。一炷香的時間後,人已立了不遠處的一高山之上。
“她都喝了?”
高山之上,還坐着另一抹身影。
但見那人,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袍,正在自己與自己對弈。
“當然,一滴都不剩。”風逸很是自豪的說道,“說起這,這讓我突然想起來……”
“她氣色看上去如何?可有什麼不適?”宮宸戔斂目望着棋盤,淡淡似隨口一問。但,指尖停頓住的動作,細微之處卻早已泄露了那一絲想要知道與關切。
“說起這氣色,這讓我突然想起來,她看上去面色很不好。”風逸偷笑着道。
宮宸戔沒有擡頭,遂未察覺到風逸脣角的那一抹笑。聞言之後,幾不可查的輕微擰了擰眉,但卻是不再開口言語。可心底深處的那一絲擔憂,卻早在風逸話音剛落的那一刻,不受控制的如蔓藤纏繞而起。許久許久,薄脣劃過一絲類似自嘲之笑。他又何必還強撐?分明關心她關心的要命。即便她爲了另一個男人與他作對、即便她爲了另一個男人將利劍指向他,他也還是可笑的放不下她、忘不了她、對她狠不下心。不然,也何必拋開一切的千里迢迢親自前來?若是讓東方卜知道他離開了皇城,相信,東方卜定然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風逸一股腦兒的直接席地坐下,建議道,“宸宸,不如你自己親自去看看小族長?再看看孩子?”
宮宸戔不言,指尖的棋子緩緩落下。只是,自己與自己對弈,不管最後是哪一方贏,輸的都是他。餘光,不知不覺撇向山腳下那火光明亮的大帳。
帳內,雲止喝了風逸送來的補湯後,明顯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暖流在流竄。
想來,風逸的到來,與部落內即將臨近的祭祀有關。只是,這個時候,她卻怎麼也脫不開身回去。不知道,風逸見過宮宸戔了沒有?
想到此,雲止的腦海中倏然拂過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片刻,雲止開口,喚來帳外的侍衛吩咐道,“本相要休息了,任何人也不許前來打擾。”
侍衛領命,緊接着退了下去。而,就在侍衛退離之後,說要休息的雲止卻是吹熄了燭火、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大帳。從此處前往北堂國邊境的百花宮,一來一回,若用上輕功,明日一大早定趕得回來。這個時候,各國全都按兵不動,不用太擔心。她倒要趁機看看,那花千色到底還在不在那冰棺內。
山峰之上。
風逸漸漸感到有些睏乏,忍不住打了可哈欠,想要睡了。
宮宸戔指尖捻着那一顆棋子,卻並未再落子。在山腳下的那一大帳火光熄滅之際,敏銳的察覺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離帳而去。頓時,眉宇一皺,心生一絲疑惑:這麼晚了,她這是準備去哪?黑眸,一路追隨着那一抹離去的白色背影。
雲止快去快回,瞬間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下。
風逸坐在原地,一手支着頭,不經意睜眼間,也看到了那一抹一劃而過的白色的身影。
月上中梢,時間快速流逝。待,午夜時分,雲止終於到達了百花宮。之後,未驚動百花宮內的人,快速前往了百花宮的後山。那裡,花千葉曾帶她去過一次,她記得路。
後山,一塊刻着‘禁地’二字的大石,筆直的樹立在那裡。在明亮的月光下,如一塊墓碑。
雲止翩然落地,知道洞口布置了陣法,不許人進入。不過,上次花千葉帶她來時,她有稍稍留意,再加上自己也略懂得陣法,想要破並非難事。
然,事實上,一切卻並不如雲止想象的那邊簡單。
陣法,發生了變化。也不知,究竟是花千葉變的,還是花千色出來時變的。
雲止在洞口來來回回的徘徊了許久,可是,就是無法破眼下的這個陣法。同時,奇怪精妙之處,也讓雲止無法大膽下手,以免打草驚蛇。
——那一個人,到底是不是花千色?她的推斷與猜測,到底對不對?
雲止皺眉望着前方的洞口,不過數步的距離卻怎麼也走不進去。當年,她與宮宸戔之間,到底都發生過什麼?
天際的月亮,在無聲無息的偏移弧度。流逝的時間,不斷的催促着雲止離去。良久良久,雲止雖心有不甘,但還是轉身離去。不過,同時也記下了眼下的陣法,想盡快想到破解之法後再回來。若真是花千色,那麼,她必定會在花千葉回來之前回來。看得出來,她還不想花千葉知道她甦醒之事。
雲止離開後,兩抹身影翩然落在洞口。其中一抹,金絲繡邊的白袍在月光下熠熠璨色。
風逸摸着下顎在洞口徘徊了一陣,疑惑道,“小族長大半夜的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難道,裡面有寶貝?”說完,雙眼忍不住泛起亮光。
宮宸戔望着前方的洞口,心中,自然清楚的知道,花千色就沉睡在裡面。
怎麼也沒有想到,事隔這麼多年後,他竟會上百花宮,跟着那一個人前來百花宮。下一刻,腦海中,不覺拂過當年之事。對於‘無關緊要’的事、無關緊要的人,他向來不會花心思去記。可是,當年的那一切,此刻卻還依舊記憶猶新。
——花千色!
三個字,薄脣勾過一絲淡笑。
風逸還在一旁踱步,絞盡腦汁的想要破了面前的陣法。
宮宸戔並未有要進去的意思。半響,直接冷漠的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翩然離去。
風逸見宮宸戔走,也急忙跟上,“宸宸,你說小族長來這裡,到底爲什麼?她一個人深更半夜的前來,她剛纔好像也想進去來着,這讓我突然想起來……”
宮宸戔不言,加快了速度。似乎,任何的事,都能讓風逸突然想起什麼來。
雲止無功而返,回到大帳之際,恰日出時分。於是,掀開簾子走出去,與幾名大將一道前去東言城的城樓下巡視了一番。
東言城,因地勢之關係,實不已強攻。
北景兆收到齊文靜的信函,只是,心中的那一股疑慮始終難去。不難保證是不是西楚國的計,引他上鉤,然後聯合東清國對付他。
南靈國那邊,同樣如此。信函是收到了,可完全相信,斷不可能。
雲止眼下要做的,一是阻止西楚國兵馬的返回,絕不能讓其有面對面的機會。南靈國那邊,可派兵攔截之,只要南靈國兵馬一動,自可在半路前後夾擊打他個措手不及。而如今的東言城內,駐紮了三國大軍。三國兵馬,現下屬北堂國居多,畢竟北堂國的兵馬已經全數退回了東言城,若是能成功的令其內訌,自不攻自破也。
“來人,馬上擬一份信函,以齊文靜的名義送入東言城西楚國兵馬手中。”
“左相,若非齊文靜的筆跡,恐西楚國兵馬不信。”身側,跟隨着雲止的將領,在這時開口說道。
雲止勾脣淡笑,自信嫣然,“本相要的,就是西楚國兵馬將信將疑。”將信將疑便會滋生動亂,疑心西楚國與東清國已經合作的北景兆,自然會派人時刻監視着西楚國兵馬的一舉一動,以防城內的西楚國兵馬生變。不是齊文靜筆跡的信函,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要的,還是北景兆的一個懷疑。如此,她相信,北景兆定會越發覺得齊文靜是故意如此爲之。
將領慢慢明白過來,立即領命下去辦理。
雲止巡視了一番後,返回大帳。心中,開始思索起百花宮後山洞口的那一陣法。
其實,宮宸戔的陣法是極好的,相信這世間沒有人能勝過他。只是……雲止輕輕的搖了搖頭,任由掀起的簾帳自自己身後飄落下去。心中奇怪,自己怎麼又不經意的想起了那一個人?整整三年有餘的時間,從不曾覺得他對自己怎麼樣。可是,當發生了部落內之事後,再一點一滴的回頭去看,那點滴滲入心中,拔出來、磨滅不去。明明是那麼無情冷酷殘忍毒辣的一個男人,他怎麼就會對她……對她不同呢?
而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哪一天會對一個男人動情,可是驀然回首間,那一個人卻已在那裡。
或許,早在三年前那一夜,在他送給她宮鈴的那一刻,她便是有些動心的吧。只是,不想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也就……也就……
雲止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在案桌前落座。
夜幕時分,風逸再次到來,一如昨夜,端着一碗補湯,神不知鬼不覺未驚動任何人。
雲止奇怪風逸究竟住在哪裡?按理來說,他從未出過部落,對外面的一切應該很陌生纔是,“風叔叔,不如你晚上就留下吧。”
風逸當然拒絕,在看着雲止喝完後,直接離去。
雲止連續兩夜不眠不休趕來東源城,之後,沒有絲毫的休息,約見了齊文靜。再之後,又連夜前往了一趟百花宮,今天一天又從早到晚忙碌,待喝完了湯後,不免有些睏乏。一隻支着頭,悄然陷入了沉睡。
安靜中,燭光照亮着大帳。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只見一抹金絲繡邊的白衣,無聲無息出現在帳內。掀起的簾帳,輕輕落下去,好似不過被風吹了一下而已。
雲止睡得有些沉,並未察覺到有人進入。
宮宸戔邁步走過去,每一步都靜寂無聲。自那一日皇宮後,還不曾見面。
案桌前的人,誠如風逸所言,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眉宇眼梢,染着一絲明顯的倦色。
宮宸戔在案桌側站定腳步,靜靜的看着。良久,手忍不住緩緩的伸出去,撫摸上那一張臉。然,就在要觸到臉頰之際,卻是徒的一轉,改爲了去把落在案桌上那一隻手的脈搏,想要看看她到底有沒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