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內,燈火通明,北景兆看着琳琅那有些呆怔的神情,繼續道,“琳琅,朕確實是你的哥哥。”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北景兆竟從未有過的緊張,直直望着面前的琳琅。先前,他其實已經說了,只是那個時候琳琅昏迷着什麼也沒有聽到。片刻,一邊望着琳琅,一邊緊接着道,“等這一件事過去後,朕馬上帶你回北堂國,朕會找天下名醫來爲你醫治,一定可以醫治好你身上的病。有哥哥在,以後再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半分。”
琳琅聽着,始終沉默沒有說話。感覺得出來,北景兆是真的對他好。
北景兆再道,“眼下的局面,若再繼續下去,不過只是兩敗俱傷而已。三國的兵馬,如今都在背後虎視眈眈的盯着,隨時有可能一起出兵對付宮宸戔。左相她既然喜歡宮宸戔,就定不願看到宮宸戔因她之故陷入這樣的危險境地,最後一敗塗地。”
琳琅因那‘喜歡宮宸戔’幾個字,整個人都不自覺的輕微一顫。
北景兆沒有危言聳聽,也沒有故意拿話來騙琳琅。確實,再這麼繼續打下去,只會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得不償失。到時候,三國滅了宮宸戔將會是輕而易舉之事。而他北景兆,在傷亡慘重之下,也難保三國到時候不會在滅了宮宸戔後聯起手來對付他。所以說,眼下兩方和談,對誰都好。
“琳琅,那夜之事……”微微一頓,“琳琅,你且書信一封給左相,她一定會答應的。”
琳琅仍舊沒有說話,低垂下的頭看不清臉上神情,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蒼白的面容在明亮的燭光下找不出一絲血色。
北景兆看着,半響,默默起身離去。
琳琅在北景兆離開後,重新躺了下來。睜着眼,靜靜的望着上方的紗慢。
北景兆步出琳琅的房間,一路慢步離去。沁心寒冷的夜風下,茫茫漆黑的夜幕中,遠遠望去,無形中透着一絲若有還無的寂寥。他登基後馬上出兵,御駕親征,一來是爲了野心,爲了天下。爲此,北堂國已養兵畜銳多年。二來,也是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想爲自己的弟弟北景硫報仇。出征之時,他曾發誓,不殺了宮宸戔、不滅了東清國誓不罷休。可最後,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要與宮宸戔“和談”。兩敗俱傷又如何?三國到時候滅了宮宸戔再聯起手來對付他又如何?琳琅雖是親弟弟,可這些年來一起長大的卻是北景硫,即便最後北景硫不是親弟弟,可那仇也決不能就此作罷,定要宮宸戔付出代價。但是,如此一來,兩方繼續交戰,定耽擱時間。依琳琅現在的身體,又如何堅持得到那個時候?並且,那個時候北堂國很有可能面臨危機,他又如何爲他遍訪名醫?
——琳琅,他可知,他今日的“和談”,其實一切全都是爲了他?
北景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現如今唯一的親人,卻將他當成仇人來看待,那種悲涼的心情……
·
燈火通明的大帳內,悄無聲息,靜得幾乎可以清清楚楚聽到兩道略顯喘息的聲音。片刻,只聽一道懊惱突兀的聲響起,但出聲卻是溫柔,“睡吧。”
雲止臉頰微紅,脣角還殘留着一絲剛纔親吻後留下的溼潤,淺笑點了點頭。
宮宸戔努力剋制着體內涌起的那一股情慾,擁着雲止平躺下來。這些日子,他每日每夜的照顧她,再應付着外面的形勢,幾乎根本沒有休息過。
片刻,宮宸戔擁着懷中的雲止,安心的閉上了雙眼。薄脣,淺淺含笑。
雲止睡了這麼多天,此刻倒是難得的有些精神,一時半會兒怎麼也睡不着。於是,睜着眼,一眨不眨的凝視起緊擁着自己之人。慢慢的,脣角亦不知不覺劃過一絲淺淺笑意。一雙明眸,半彎成月。這個男人,讓她此生也不願放開。
次日一早。
宮宸戔出去後,有將領前來拜見雲止。
帳外守衛的士兵阻攔。那嘈雜的聲音清晰傳入帳內,傳入雲止耳中。
雲止雙手撐着身體,略顯艱難的坐起身來,再倚靠在身後的牀棱上,開口吩咐士兵讓那些人進來。
守衛的士兵不敢違抗,一人掀開簾帳讓到來的幾名將領進入帳中,一人則快速前去將這件事稟告給前往教場的宮宸戔。
雲止並未梳妝,虛弱至極的身體,面色難掩那一抹蒼白。
一眼望去,一頭烏黑如緞的長髮披散下來,撩在耳後。身上,不過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褻衣,籠着一牀厚厚的被子。
雲止側頭,向着進來那幾人望去,等着他們先開口。
“雲姑娘,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左相現在在哪?”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對着牀榻上的雲止開口。
當夜,宮宸戔將昏迷重傷的雲止給帶回來。後來,宮宸戔又直接將雲止安置在自己的帳內,一連幾天不眠不休的親自照顧。最後,更是同牀共枕。所以,所有人自然而然就將雲止當成了那個消失許久的‘雲淺止’,絲毫未與左相雲止聯繫到一起去。兩個人,樣貌看上去非常相像,簡直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孿生兄妹。
“不知你們找左相所爲何事?”雲止對於衆人的誤解意料之中,所以剛纔也沒想着要梳妝,笑着問道。
另一人緊接着上前一步,與第一個上前之人並列而站,對着雲止回道,“雲姑娘,右相他爲了你,不惜在這個時侯與北堂國交戰。三國的兵馬,眼下都坐山觀虎鬥,在背後虎視眈眈的看着……”
雲止點頭,看了昨夜的那些信函後,心中差不多已有數。
“雲姑娘,右相這般爲你,”簡直就是衝冠一怒爲紅顏,“不知你是否可以好好的勸勸右相,眼下實在不是與北堂國交戰的時候。另外,不知左相現在在哪?”宮宸戔在此之前,那般不惜一切的尋找左相雲止。但在帶回了此刻牀榻上之人後,他便再沒有提尋找左相雲止之事。或許,宮宸戔已經見過左相雲止了。又或許,面前牀榻上之人就知道,“若是在這個時侯,能得到左相前來相助……”
雲止聽着,已徹底明白這些人的來意了。宮宸戔爲了她與北堂國交戰,看得出來宮宸戔很在意她,所以他們就想要讓她勸一勸宮宸戔。另外,想借機拉攏左相雲止,讓左相知道右相爲了他義妹是如何如何的……
“雲姑娘,這一件事,請你務必爲大局着想,放下與北堂帝之間的一時恩怨。”說着,開口之人對着牀榻上的雲止深深的躬下身。而其他幾名將領,頓時,也是紛紛對着雲止一躬身,希望雲止能夠點頭答應。
這時,再有一名將領掀簾進來,將一封書函親手遞給牀榻上的雲止。
雲止接過,打開,平靜的低頭望去。
是琳琅!
筆跡絕對是琳琅的,這一點毋庸置疑,而接着看下去……
琳琅按着北景兆的吩咐寫好了求和信函後,由北景兆派人送入宮宸戔底下的將領手中,再轉呈給雲止。
信函上說,他乃是北景兆的親弟弟,北堂國的六皇子。北景兆眼下,有意與宮宸戔和談。並且,一旦和談成功後,北景兆會馬上撤兵退離。到時候,宮宸戔的兵馬就可以藉着他這一個方向脫離四國包圍的困境。
雲止看着,心下頓時止不住一動。確實,四國如此嚴密的包圍下,恍若銅牆鐵壁,根本沒辦法脫困,也根本脫困不了。可一旦北堂國那邊撤兵,這銅牆鐵壁就等同於破了一塊。雖以眼下這樣的情況,反敗爲勝斷不可能,但脫困卻是簡單。並且,信函上明確的說了,是北景兆馬上撤兵,而不是北景兆讓道給宮宸戔撤退出去。如此一來,就根本不用擔心北景兆會耍心機。
沒想到,在當下這個時候,竟能收到這樣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
只是,琳琅怎麼會與北景兆在一起?宮宸戔不是說,琳琅就在另外的帳內調養休息嗎?想到此,雲止不覺抿了抿脣,如何還會不知是宮宸戔在騙她。
宮宸戔很快回來,看着帳內的那幾名將領,黑眸劃過一絲凌厲。
幾名將領看到宮宸戔,立即單膝下跪行禮,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莫將等,參見右相。”
“滾出去。”三個字,冷漠如冰。雲止的身體,他明確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她,可沒想到竟還有不怕死的前來,“按軍法處置。”
幾名將領聞言,頓時,整個人止不住一顫,“右相……”
“你莫要責怪他們,是本……”相……“我讓他們進來的。”微微一頓,再道,“都出去吧。”
幾名將領聽着,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宮宸戔走向牀榻的背影。之後,稍一猶豫,便紛紛退了出去。片刻間,明亮的大帳恢復了平靜。
宮宸戔在牀沿落座,“不是說了,你別管這些事。”
雲止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剛剛看完的那一封信函遞給面前的宮宸戔,讓宮宸戔看看。
宮宸戔垂眸望去,一目十行。隨即,將信函往旁邊的矮几上一丟,淡淡道,“本相是絕不會答應和談的。若是你想勸本相,那還是免了。”
“琳琅在哪?”雲止望着宮宸戔,平靜的問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宮宸戔不喜雲止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起其他男人。
“那夜,你爲何不將琳琅也一起帶回來?你可是,那一夜,乃是琳琅救的我。”若琳琅不是北景兆的弟弟,那琳琅最終落在北景兆的手中,後果將不堪設想。雲止爲此,不覺微微擰了擰眉,但隨之又一嘆,伸手握住宮宸戔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我們不說這些了。現在,琳琅親自書信一封,顯然是北景兆示意的。既然北景兆有意想要‘和談’,那我們……”
“本相說了,本相是絕不會答應和談的。”宮宸戔音聲依舊。
雲止皺眉,認真嚴肅道,“宮宸戔,再這樣繼續下去,你可知,你會一敗塗地的?到時候,三國的兵馬一定會聯手在背後對付你。宮宸戔,我知道你是想要爲我報仇,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報仇不急在這一時,我們可以以後再想辦法,你答應我好嗎?”
www▪ Tтkan▪ ¢ Ο
“本相昨夜說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說着,雲止直起身來,依入宮宸戔的懷中,雙手摟上宮宸戔的腰身,“我都知道,但是,你答應我好嗎?”
宮宸戔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雲止見宮宸戔久久不應,繼續依在宮宸戔懷中,大有他不應就不退開之意。
半響,宮宸戔終是後退一步,雙手握着雲止的肩膀讓雲止退開一分,望着雲止的眼道,“好,本相答應你。”
雲止聞言,不覺淺淺一笑,放下心來,“信函上說了,北景兆他會馬上退兵。如此一來,我們也不用擔心他會耍心機。眼下,我們先撤離出此地再說。”
“好,聽你的。不過,你現在要聽本相的,好好的休息,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雲止頷首,在宮宸戔的攙扶下躺了下來。不一會兒時間,便又沉沉的昏睡了過去。心中一心想着,先渡過眼下這個危機再說。至於琳琅,既然他真的是北景兆的親弟弟,那相信,北景兆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他。
宮宸戔望着沉睡過去之人,伸手撫了撫雲止的臉,爲雲止攏了攏錦被後離去。
·
北峰城內,北景兆收到宮宸戔那邊派人送回來的信函。
信函上說,宮宸戔答應和談。
北景兆對於這樣的回覆,意料之中。畢竟,他想不出宮宸戔會拒絕的理由。
琳琅閉門不出的在房間內休息,腦海中混亂一片。等和談過後,他便要跟隨着北景兆回北堂國皇城去了。到了那個時候,他是不是此生都沒有機會再見她?可是,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只想這一輩子都跟隨在她身邊。
之後的幾天,和談事宜很順利,也很成功。北景兆下令撤兵,帶着琳琅返回北堂國皇城。
宮宸戔的兵馬,在北景兆撤離後也迅速撤離。速度之快,簡直風馳電掣。
三國兵馬事先竟一點也不知道北堂國與宮宸戔秘密和談之事,想要緊追時,顯然已晚了那麼一步。不過,即便晚了一步,也斷不願放過此次如此好的機會。要知道,今日的放虎歸山,將來將後患無窮。於是,商談之下,齊心一致對付宮宸戔。
宮宸戔的兵馬,在三國的緊追下,只能一路後退。
先前,宮宸戔乃是借用北堂國這邊側退的。如今,這一退再退,自然一路退進了北堂國。
北堂國豈容三國攻入城內?交戰,一時間自是在所難免。但是,宮宸戔的兵馬已藉着剛開始的撤退進入了北堂國的城池內……
北景兆撤離途中,看着邊境不斷傳回來的消息,下令中途停道。
現下這個時候,宮宸戔的兵馬已經入城。若是他此刻下令對付宮宸戔,定會給城外的三國一個可乘之機,並非是明智之舉。攘外必先安內,若是與宮宸戔合作,一起抵抗三國,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只是,宮宸戔此人,北景兆委實不放心。若是宮宸戔在背後捅他一刀,那他到時候可真就……一時間,北景兆後悔起之前的和談。若是當時沒有和談,情況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不過,看着躺在軟榻上閉目休息的琳琅,北景兆又將那一絲突起的後悔揮去。
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醫治好琳琅所患的病。和談,退兵,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想集中精力與勢力尋找天下名醫而已。
“放心,有哥哥在,不管是你的身體還是北堂國,都會沒事的。”
半響,北景兆自言自語的對着琳琅說了一句後,褪下身上的龍袍外衣披在琳琅身上,避免琳琅着涼,便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
宮宸戔帶着兵馬,趁機退入了北堂國城內。
眼下,儼然換成了宮宸戔坐山觀虎鬥,看北堂國與三國如何的交戰,四敗俱傷。
北峰城內,雲止沒有想到當再次回來,竟會是這樣的情形。當夜的一切,此刻還歷歷在目。城外烽火連天的交戰,屍橫遍野,濃郁的血腥味讓人忍不住想要作嘔。
“宮宸戔,我們退吧,讓四國慢慢交戰去。”馬車內,雲止對着宮宸戔虛弱的道。
宮宸戔低頭,親吻了一下雲止的額頭,溫柔道,“別急,再等等。”薄脣,在說話間微微一勾,他在等,等着北景兆的到來。
宮宸戔的兵馬,佔據了半座城池,停歇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
北堂國城內的兵馬對於宮宸戔的兵馬時刻監視,但卻並沒有主動上前。畢竟,誰都清楚的知道,若是眼下與宮宸戔的兵馬交戰,內亂一旦爆發,定給城外的三國一個可乘之機。如此,既然宮宸戔的兵馬按兵不動,那他們自然也按兵不動,不採取人措施,等着皇帝北景兆回來後再另作打算。
馬車,穩穩當當停在道路中央。
前方與後方,以及兩側的街道上,全都是就地休息的士兵,密密麻麻一片。
車內,雲止聽着宮宸戔的話,靠在宮宸戔懷中慢慢閉了閉眼。隱約能感覺到,一切都乃宮宸戔故意爲之,和談不過是他其中的一計。他此刻,說‘再等等’,想來是在等着北景兆歸來,等着與北景兆再合作,一起對付城外攻城的三國。
宮宸戔摟着雲止,將真氣不斷的輸入雲體內。
良久,雲止感覺身體好了一些,但靠在宮宸戔懷中並沒有動,聆聽着那一道沉穩的心跳。
北景兆派人送琳琅回皇城去。同時,在這個形勢危急的當下,還下令派人前去天下各地尋找各種名醫。除此之外,更是當衆宣佈了琳琅的身份。之後,自己帶着一行兵馬連夜趕回了北峰城。
馬車一路離去,車內的琳琅,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後望去。只是,那有些茫然與黯然的神色,徒然不知望的是策馬離去的北景兆,還是那遙遠看不到盡頭的遠方……在那之後,他便再沒有見過她。
·
三國兵馬,徹夜不休的攻城,似乎不攻破北堂國的城門就誓不罷休。
北景兆很快便趕了回來,畢竟也只是剛剛纔撤離而已。
是夜,北景兆下請柬,請了宮宸戔與雲止。
宮宸戔帶着雲止前往,命所有的將領沒有他的命令,都不許妄動,否則軍法處置。
府院中,燈火通明的大廳內,北景兆已坐在那裡,一邊穩若泰山的品茶,一邊等着宮宸戔與雲止兩個人到來。之後,吩咐一旁的侍衛上茶,再揮退了所有人。
宮宸戔將雲止安置在右側第二張椅子上,自己則在右側第一張椅子落座。
雲止平平穩穩的坐着,略塗了一點胭脂的臉,氣色看上去似乎不錯,“北堂帝,我們又見面了。”
北景兆一笑,爲上次之事誠心賠禮道,“左相,上次都是朕不好,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計較。此次,我們已坐在同一條船上,若是我北堂國有個什麼意外,恐右相也好不到哪裡去……”
“北堂帝這是在威脅嗎?”雲止淡笑。
“左相,朕這不過只是實話實說。相信,眼下的局勢,你也都看在眼裡。”
宮宸戔品着茶,慢條斯理的動作,神色淡淡聽着。片刻,在廳內安靜下來之際,“北堂帝,你想要如何?”
“朕想要右相你的兵馬立即從小道秘密的撤離北堂國,然後,繞道到四國的交界處,也就是眼下城外攻城的三國後方,與朕來一個前後夾擊。”微微一頓,“右相,你覺得如何?”
“本相沒有意義,若繼續留在北堂國內,本相還擔心北堂帝爲一己私仇,不顧時局的對付本相呢。”宮宸戔淡淡一笑,同意與北景兆合作。
北景兆點頭,眼下,只想快速的將宮宸戔的兵馬‘請’出北堂國去。
畢竟,有這樣一個禍患留在自己的腹地,時刻都寢食難安。另外,也只有宮宸戔退離出去了,他才能夠全身心的無後顧之憂的對付三國。
“北堂帝,這側退的路線,你想要怎麼安排?”雲止適時的再度開口。
北景兆一早就考慮好了這個問題,回道,“右相,左相,你們覺得從北峰城的西城門出去,再繞過北姬山那一片山林,如何?”
雲止搖了搖頭,“那一片山林,鄰接西楚國太近,若是一旦被西楚國的人發現,恐是難輕易的走出去。”
“那麼,從北峰城的東城門出去,繞過北稽山那一片山嶺,如何?”北景兆再道。
宮宸戔拒絕,沒有轉圜的餘地,“左相的身體不宜爬山涉水。”說道此的時候,黑眸中劃過一絲冷冽,將那殺氣掩蓋下去。
北景兆沉默,四個城門,那就只剩下北城門了。
可是,北城門通外北堂國裡面的城池。若是宮宸戔另有所圖……這讓北景兆非常不放心。
“北堂帝,不如,你打開北城門,我們的兵馬出了北城門後,會立即繞到前往北環山,從那一個方向出北堂國的境地,你覺得如何?”片刻的安靜,等着北景兆說話卻未等到之際,雲止再次開口。
北景兆沉默着,似乎是在認真的考慮。
許久,北景兆點頭,笑道,“好,就這麼辦。三日後,朕開城門讓右相與左相離去。”三日的時間,調集國內的兵馬,嚴守在北城門外一定的位置,親自送宮宸戔的兵馬離去。如此一來,已有了準備,也不怕宮宸戔到時候會另有圖謀。另外,調集的兵馬正可備這邊的需要。
雲止與宮宸戔當然清楚北景兆的考慮與不放心,當即點頭,此事就這麼定下了。
不知是不是雲止的錯覺,剛纔的那一刻,雲止似乎看到宮宸戔的眼底閃過殺氣。
三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北城門打開,北景兆看着宮宸戔的兵馬一路浩浩蕩蕩出城門而去。吩咐所有的士兵,定不可掉以輕心。
宮宸戔帶着兵馬撤離,對於外面嚴陣以待的局面,冷笑一聲。
同日夜裡,北峰城內有人悄悄打開了城門,與外面的三國裡應外合。一夕間,北堂國邊境的城門被三國攻破。
北景兆臨危不亂,帶着剩餘的兵馬迅速撤離。但同日夜裡,北堂國的第二道防線亦被三國攻破。似乎,每退入一座城池內,那城池中就會出現叛徒。
這一切,在北堂國的第三道防線被攻破之際,讓北景兆有些應接不暇起來。
三國的兵馬,此刻已顧不得暫時離去的宮宸戔兵馬,如此容易的攻破北堂國城池,那併吞了整個北堂國顯然不是什麼難事,如何願意放棄這麼好的一塊‘餡餅’?自然是趁着士氣正盛之際,乘勝追擊。
北景兆且敗且退,終於,退到了北邙山峽谷。
北邙山峽谷,乃繼續通往北堂國內部城池的一必經之地,地勢險要,乃一天險。
北景兆在這時心生一絲喜意,北邙山峽谷,易守難攻。只要他們穿過北邙山峽谷,退到北邙山峽谷的另一邊,再派兵堅守,三國想要再進半寸都難。
想到此,北景兆自然率兵,馬不停蹄、快馬加鞭的退入北邙山峽谷之中。
三國的兵馬,那領兵的將領自然也都清楚這一點。於是,越發的窮追不捨,緊追其後,想要在北景兆的兵馬穿過北邙山峽谷之前追上去。
北邙山峽谷,已近在前方,穿過去便安全了。
一路戰敗撤退的北景兆以及所有士兵將領,看着前方的峽谷,不免暗暗鬆氣。
但,就在一行兵馬進入峽谷,想要穿過峽谷之際,卻驀然發現,前方一線天的出口,竟被人用大石給嚴嚴實實的堵住了。如此一來,後方的三國兵馬一旦追到,儼然就將他們逼入了死衚衕中,進退無路。
峽谷之上,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負手而立,他已經在此等很久了。北景兆,他終於來了。
北景兆忽然間似乎敏銳的察覺到什麼,猛的擡起頭來望去。那一眼,恰看到峽谷上方立着的那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袍。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兩側都是臨近邊緣的大石。若是那些大石滾落下來,後果將不堪設想。只是,他明明得到確切的消息,宮宸戔已經退出北堂國了,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他想……
雲止在馬車內的軟榻上休息,眉宇間凝着皺痕。
夜幕,無聲無息籠罩下來。
宮宸戔上馬車,將雲止喚醒過來後,喂雲止吃了一點天山雪蓮。
雲止也是在那日才知道,宮宸戔真正的目的,不是與北景兆合作,而是想殺了北景兆,再借着三國的兵馬徹底滅了北堂國。眼下,三國的兵馬一路攻城略地、長驅直入,而此北邙山峽谷又是北景兆撤退的必經之路。只是,北景兆一旦死了,宮宸戔的兵馬深處在這北堂國境地,這不是……三國兵馬不會放過他,北堂國國內的兵馬亦不會放過他,讓雲止如何能不擔心,如何能睡得安穩?
“一切,都有我在。等此事過後,我們一起迴天山去,如何?”
馬車內,相對於外面的寒風蕭蕭與一觸即發,可謂是溫暖如春,宮宸戔淺笑擁着雲止,眸色溫柔。
雲止靠在宮宸戔懷中,輕聲哦,“你知不知道,如此一來,你所有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了,值得嗎?其實,三國的兵馬已經攻入北堂國城內,藉着他們的手除去北景兆也是一樣,何必……”
“若是自己夫人的仇都不能親手爲其報,那爲夫還算什麼男人?爲夫已經說了,即便負了天下,也斷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爲了你,什麼都值得。現在,你只要回答爲夫,願不願意跟着爲夫走?”馬車內,燃燒着一盞小小的燭燈,那微弱的光芒照樣照亮整個車廂。宮宸戔望着雲止,等着雲止的回答。
“你真的捨得丟下這一切嗎?”
雲止望着宮宸戔的眼睛問,宮宸戔有今時今日的權利與地位,苦心經營已久,他真的願意就這樣放開一切?
“傻瓜。”宮宸戔聞言,不覺擁緊了懷中的雲止。如今,沒有什麼比她的身體更重要。迴天山去,他一定可以想辦法恢復她的身體。丟開一切又如何?一無所有又如何?爲了她,甘之若素。再說,擁有了她,又如何能說是一無所有?對他而言,權勢不及她。
雲止心下不覺狠狠一震,靠在宮宸戔懷中,閉上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
夜色如水,北邙山峽谷,一邊被大石堵住了出路,一邊被三國追到的兵馬堵住了進路。北堂國的兵馬,一時間被困在其中,士氣低迷,人心惶惶。
北景兆仰頭望天,望到的不過只是一線狹小的夜空。難道,是天要滅他北景兆?
峽谷之上,宮宸戔在雲止安睡了之後,步出馬車,居高臨下的俯身望去。之所以還不動手,只因他在等,等着一個人到來——花千色!而他也知道,花千色一定會來的。
今夜,他定要將他們兩個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任何傷害了她的人,他都絕不放過。
另一邊的琳琅,在前些天得知了這邊的消息後,命人將馬車往回趕。這一刻,對於北景兆的那一絲恨,早已不復存在,心中只有擔心而已。或許,只要他去求那一個人,那一個人說不定就會網開一面的放過北景兆。只是,這一切她也有份嗎?
琳琅心裡忐忑,不想讓自己多想,可卻又抑制不住的想要去想。
和談之事,是她與宮宸戔一起算計的嗎?然後,造就了今日的局面?當日,他會寫那一封書信,只因北景兆願意撤兵,讓宮宸戔的兵馬可以撤離。若是,她當時真的是在利用他,答應只是計謀……
琳琅閉了閉眼,不想讓自己再去多想……
花千色那夜回了百花宮時,花千葉已經步入了山洞中,她還是晚了那麼一步。
站在寒風蕭蕭的洞口,聽着洞內傳出來的腳步聲,一時忽然怎麼也邁不開腳步。但最後,終是轉身離去,不想讓花千葉知道一切。後來,回了西連城,雲止竟已經逃離走了,宮宸戔正在到處找她,可就是找不到。而她也一時間沒有云止的消息,後來才知,雲止落在了北景兆手中,已被宮宸戔帶回去,宮宸戔寸步不離的照顧着,任何人也不可能靠近一步。
眼下,冷眼旁觀這這一切的局面。
其實,她並不是突然間消失不見了,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沒有人知道。
“右相,峽谷下方有北堂國的一小批兵馬到來。琳琅公子想要見左相。”安靜中,忽然有一名士兵上峽谷,對着宮宸戔稟告道。
宮宸戔側頭望去,淡聲道,“不見。”
士兵領命,快速的退了下去,將宮宸戔的話轉達給到來的琳琅。
琳琅步下馬車,可遠遠的看到當日經過的北邙山峽谷那一線條出口此刻被大石嚴嚴實實堵着。而大石之後,困着北景兆。北堂國的國內的兵馬,就駐紮在身後不遠處,與宮宸戔的兵馬僵持着。想要打開被堵的出口,想要攻上峽谷去滅了峽谷上的兵馬,撤去一切危險,都不是簡單之事。若是他們這邊一動,峽谷上的人就動手推大石,那等他們攻上去或是打開出口時,峽谷內的人恐怕早已經都成肉餅了。
琳琅焦急不已,踮起腳尖的往上望去,似乎這樣就能夠看到那一個人似的。
“若是你真的想見他,本宮帶你去,如何?”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琳琅耳內。
琳琅一怔,本能的快速環顧起四周。可是,四周除了士兵,什麼人也沒有,懷疑是不是自己一時幻聽了。
“你別看了,你看不到本宮的。若是你想見北堂帝,那麼,自己一個人去到左邊的山林中,本宮可以帶你進峽谷去見他。”
琳琅將信將疑,但還是決定試試,獨自一個人走向了不遠處的山林。
山林中,一襲妖冶的紅衣已經站在那裡。通過交錯的樹枝灑落下來的斑駁月光,看不清那一個人的容顏,但卻可以很肯定的斷定,就是花千色無疑。
“沒想到,你竟是北堂帝的親弟弟。北堂帝此人,最是重親情,想來此刻也很想見你。”
琳琅腳步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有些怕花千色。聽着花千色的話,小聲開口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因爲,本宮想幫你坐穩北堂國的龍椅。相信,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喜歡那一個位置的。再說,本宮與北堂帝相識已有十多年了,想來,很小的時候本宮應是見過你的。北堂帝最後的心願,本宮作爲‘朋友’,自然要幫上一幫。”說着,緩慢側過身來。
下一刻,琳琅只覺一陣異樣的寒風撲面,什麼也看不見。
再下一刻,當琳琅再次睜開眼時,已經位於北邙山的峽谷之中。入眼的,乃是對面神色難以置信的北景兆,以及兩側密密麻麻坐在地上、呈頹靡之態的士兵。
北景兆在這時看到琳琅,自然難以置信。一時間,竟忘記了反應。
這時,毫無徵兆的,峽谷之上忽然射下來一隻利箭。
那利箭,帶着呼嘯之聲,直射向琳琅。
琳琅身後的花千色,不動聲色的輕點了一下琳琅,微小的一點倏然僵直竟讓人絲毫也感覺不出來,直當做是自己猛然擡頭看到利箭迫近而嚇住了。
北景兆看着,一剎那,竟是想也不想的,一個飛身上前。
下一瞬,利箭毫不留情的深深穿透身體,那沒入體內的聲音清晰響徹在琳琅耳邊。
致命的一箭,北景兆竟不顧自己性命的爲琳琅擋去。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峽谷內的士兵竟個個都沒有反應過來,似乎還沉浸在花千色與琳琅的憑空出現上。
琳琅倒在地上,被身上的北景兆壓着。一時間,徹底的震驚了。而那從北景兆口中不斷吐出來的鮮血,悉數落在琳琅的側臉上。
炙熱的溫度,灼傷人的肌膚,燙入人的骨髓血液。
下一刻,花千色上前一步,急忙伸手攙扶起北景兆,關心道,“你沒事吧,北堂帝?”
利箭,自北景兆的胸口硬生生穿透,北景兆在花千色的攙扶下艱難的起身。然後,望着地上傻了一般的琳琅緩緩一笑,反過來寬慰道,“朕沒事,真的沒事,琳琅,起來。”說話間,低聲的咳嗽帶出鮮血。話落,北景兆伸出手,將手伸向地上的琳琅。
琳琅看着那一隻向着自己伸過來的手,久久沒有反應。
北景兆並不收回手,就那樣一直伸着,帶着一絲異樣的固執,似乎琳琅不握就絕不收回。
半響,琳琅終於伸手,握住了北景兆的那一隻手。
北景兆反手一把握住,然後,毅然將地上的琳琅給拉了起來。而這一動作,牽動北景兆胸口的箭傷,那鮮血源源不斷的從胸口溢出,染紅明黃色的龍袍。面色,在月光下蒼白如紙。
“哥哥,你怎麼樣?哥哥……”
琳琅慢慢的反應過來,差不多快要哭了,沒想到會這樣。
北景兆笑着搖頭,沒想到竟能在死之前聽到琳琅喚自己一聲‘哥哥’。他可知,他等他這一聲‘哥哥’已經等很久很久了。
兩側的士兵亦紛紛反應了過來,皆站起身,握緊兵器,仰頭嚴陣以待。
峽谷之上,宮宸戔黑眸微眯,向着剛纔私自射箭之人望去。銳利的眸光,比冰箭還要陰冷上三分。
射箭之人側頭望向宮宸戔,旋即咬破了口中含着的毒,砰然倒地。
宮宸戔重新低頭望向,花千色她終於來了。不枉他在此等上一天。
“皇上,這裡有山洞,皇上先進洞吧。”峽谷之下的山洞,乃一個天然的洞穴,一直都存在。
北景兆的身體,已堅持不了多久,在花千色與琳琅的攙扶下,亦步亦趨的進入山洞之中。山洞內,染着火堆,火光明亮。
“花宮主,朕可否求你一件事?”
“你說。”花千色扶着北景兆坐下來,望着北景兆淺淺一笑。
“花宮主,看在我們那麼多年的交情上,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朕醫治好琳琅身上的病。”北景兆懇求道。
花千色沉默了一下,對着北景兆道,“當年,你請本宮去爲你母后醫治,可是,本宮當時醫術有限,並沒有醫治好你母后。”微微一頓,“這些年來,其實本宮對當年之事,一直深感歉意。對於此病,如今已想到了醫治的辦法。”
“真的?”北景兆後背倚靠着冰冷的洞壁,聞言之下,忍不住欣喜的想要直起身來。但這一動作,再度牽動了胸口的傷口,鮮血不斷溢出。
花千色頷首,面不改色道,“以血換血,以命換命。若是北堂帝願意與琳琅換血,那麼,琳琅的病很快便會好。”
“不不,不要……”琳琅同樣面色蒼白,只有三個人的安靜山洞中,幾乎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出他聲音中含着的那一絲顫抖。
琳琅跪在北景兆的身邊,用力的搖頭,再搖頭。
北景兆聞言,不覺一笑。剛纔那一箭,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他並不後悔。眼下,再用他的血來救琳琅一命,怎麼算都怎麼的值得,“花宮主,若是朕以後將琳琅拜託給你,你幫朕好好照顧他,可以嗎?朕知道,你恨宮宸戔,朕可以答應你,只要你扶琳琅登上北堂國的皇位,讓他坐穩那一個位置,當年的那一個秘密此生都不會有人知道。另外,朕知道你有能力退三國的兵馬。以後,北堂國的一切,也會是你的。”
說着,北景兆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握緊了花千色的手。他知道,花千色今夜會前來,定是不放心當年那一個秘密,琳琅實在是太弱了,即便他下旨傳位給琳琅,琳琅也坐不了,只會死在其他人手中。託付給花千色,是唯一的辦法。
花千色聽北景兆說起當年之事,眸光倏然一變又恢復如常,反握住北景兆的手,“好,本宮答應你。”
北景兆聽着,終是放下心來,虛弱的身體忍不住閉眼,但隨之卻又強行睜開,“花宮主,別耽擱了,快點動手吧,要怎麼換?”鮮血在不斷的溢出,害怕再耽擱一會,就來不及了。
眼淚,不知不覺從琳琅的眼中一顆顆的滾出來。
琳琅用力的咬緊了,“哥哥……”
“琳琅,以後,你就是一個人了,哥哥原本說會保護你的,可是……琳琅,你一定要記得到母后的陵前去拜祭母后,一定要記得。母后她,當年死不瞑目,若是你去了,母后一定會開心的。”
淚眼,繼續滾落,琳琅哽咽得說不出話。
·
山洞外,峽谷內。
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悄無聲息飄落下來。
北堂國的士兵們,還來不及上前,便一個個接二連三的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頃刻間,只見峽谷之下數千士兵無一生還。屍體,堆積如山。
宮宸戔向着峽谷中間的那一個山洞走去。
轉眼間,只見只容一個人單獨通過的狹小洞口被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袍給擋住。
洞內正在爲琳琅與北景兆兩個人換血的花千色,敏銳的察覺到什麼,不緊不慢的側頭向着洞口望去。
宮宸戔負手而立,站在洞口,面無表情向着洞內望去。薄脣,噙着一絲若有還無的冷笑。天地間的色彩,也不覺集聚那處。
只聽,他道,“花千色,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