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魔皇的睥睨

黎明已經徹底到來,日光尚未從地平線那段射出的時候,連綿的廝殺聲響徹整個厥古鎮上空。

在聖雪山的帶領下,又有天玄姬天等人助陣,一夜之間滅掉大部分魔界死士,晨光熹微之時,天空戰雲翻涌合離、漸趨擴散。

血戰一夜的驍勇鐵騎兵紛紛勒馬,重新集結,掉頭離去,暫不戀戰,無數戰馬來往穿梭,騎兵盔甲閃爍如金鱗向日。日光跳出雲層之時,一輛馬車穿越曠野朝厥古鎮疾馳而來,馬蹄聲急促而鏗鏘,揚起官道塵土飛揚,趕車的藍衫少年面色凝重,手中繮繩猛抽馬匹,彷彿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會合點。

昨夜先後收到師父的千里傳音和言志的飛鴿傳書,樂楨和尊醫少女芷玲不敢遲疑,同天醫大人一起帶着言心連夜啓程,一路疾奔七珠彙集的最終地點——厥古鎮而來。

聖雪山大隊人馬撤退,洪浩天已帶領鐵騎兵暫回聖城休頓,待兵馬恢復精力再轉戰其他各處,如今厥古鎮上魔界死士已盡數剿滅,一夜血戰終於暫熄,只聽得見瀕死之人哀嚎嗚咽聲在廢墟般的長街上回蕩,捲起殘留的腥風。

“雪綿,聖雪山收兵回聖城了,我們先去哪兒?”白衣男女快速穿梭於伏屍滿道的長街之上,身形快如白虹,男子的聲音驀地響起,有些迷茫。

“那些魔界死士交給天玄大人他們就好,先去客棧找到秀秀他們。”白衣獵獵浮動,雪綿頭也不回地答,聲音肅穆,“即刻去解開封印,否則魔之力量將勢不可擋!”

一旦大敵當前,她便又恢復以往冷定而警敏的狀態,言哲直視走在前方的妻子,一時心裡暗自欣笑,默然點了點頭,跟着她趕往聚集地。

腥風在廢墟般的客棧裡低聲迴旋,兩人雙雙奔至院內,大步走向已然斷壁殘垣的觀源客棧——戰火傾毀了這座昔日裡日進斗金的客棧,只剩下廢墟狼藉在日光裡頹然佇立,黯淡的火堆還殘留在檐角牆頭,在殘破的背景下彷彿有餘火暗暗燃燒,驚怖而血腥。

一路浴血歸來的白衣男女落至庭院,剛穩住腳步便看見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面容已經潰爛難辨,院中的三人血污滿身,然而仍然保持着手刃引靈君之後的姿勢,默然不語地靜立着,不發一言。

聽見歸來二人的腳步聲,三人才齊齊回神擡頭。

“哥!”直視多日未見的兄長,言哲顯然有些心潮起伏,趔趄着奔至白袍男子身邊,激動地喚:“哥,我回來了!”

“言哲?!你跟雪綿?你們都沒事?”言志霍然微笑起來,難掩震驚,看着被迫去往魔界至今才歸來的弟弟,心中陡然百感交集,“ 這些時日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

“哥,我跟雪綿都沒事,我們已經成親了。”欣笑着拍上兄長的肩,言哲眼角瞥見角落裡的紅衣女子,避重就輕道,“至於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呆會兒再慢慢和你細說吧。”

“雪綿!”眼前陡然便是一亮,在見到歸來的摯友那刻,秀秀難掩內心激動,一把握上雪綿的手,日光下將女子上下打量個遍,又喜又驚,“你回來了!你沒事?”

顯然還在爲自己前幾日卜測的卦象忐忑不安,望着安然無恙歸來的冰魄燎火二珠,秀秀自然震驚大於高興。

“沒事。”淡然微笑起來,白衣女子安慰性拍了拍占卜師少女的手,回憶起多日來的坎坷磨難,陡然便有已跨越過滄海桑田的錯覺,目光遼遠而悽然,低聲嘆息,“ 三言兩語難說盡,對了,攝魂丹到手沒?”

“嗯啊,昨晚我跟言大哥飛鴿傳書給我師父了,就等他跟樂楨玲兒帶着言心前來會合,這樣言心便可擺脫控制、醒過來了。”雀躍着拉起摯友的手過來,秀秀一邊解釋一邊拿眼瞅着似乎沉穩不少的言哲,彷彿想到了什麼,來回打量着眼前夫妻二人,低聲:“你們成了親?這麼說,雪綿的寒疾徹底好啦?”

“嗯…是啊…”被秀秀猝不及防地問住,言哲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侷促着踱步回到白衣女子身側,訥訥點頭。

聽到如此激動人心的消息,言志兩人皆是暢然歡笑起來,彷彿終於卸下了心中長久的重擔,相視一笑,欣慰地望向他們夫妻倆。

然而雪綿卻是面不改色地默然,心不在焉他們的話題,目光越過幾人望向角落裡兀自失神的紅衣女子,面上有了沉吟之色,低聲,“秀秀,引靈君是你們三人聯手殺的?”

幾人齊齊一怔,神色肅穆起來,秀秀回頭望了一眼廢墟旁已死了幾個時辰的屍體,點了點頭,“昨夜那老傢伙想擊殺我和言大哥,若沒有月牙舉世無雙的毒,言大哥也無法用神龍劍斬殺他。”

夫妻二人瞭然,點了點頭,然而目光卻沉吟幽深起來,彷彿心有靈犀般同時朝角落裡坐着的落魄女子走來。

“月牙。”不待言哲上前,白衣倩影已先他一步擋在了眼前,低喚抱膝失神的紅衣女子。

不曾有隻言片語的解釋或抱歉,雪綿只是喚她,用極盡淡然友好的語氣。彷彿終於意識到無法直面的二人已經迴歸七珠,坐在廢墟中的女子慢慢擡起頭來,散淡冰冷的目光裡微微泛起了某種波瀾,只一瞬便盡數湮滅於眼底,麻木的表情微緩,月牙勉強扯開一個淡笑,低聲,“你們來了。”

過往就讓它如煙,隨風萬里盡散吧。且看作是千年前神之左右翼與神之心的孽緣糾葛,如今塵埃已經落定,再度重逢的時候,他已經娶了他真正想娶的女子了。

那樣純白清澈、溫婉美好的女子,任世間任何一個男子都會心動、有想要呵護守護的心吧。

那白衣女子的善良美好、堅韌清澈始終都是百年來她所沒有的,除了一腔孤勇,她只能自慚形穢,曾經也試圖追逐把握,到頭來也不過飛蛾撲火。

出身魔界,陰暗如她,無論曾經是否試圖掙脫桎梏去行俠仗義、感懷蒼生,終究無法改變命運最初的判決,只能活在陰影與黑暗裡,懷着仇恨和反抗,孤老一生。

“月牙,爲了黎民蒼生,來共同完成我們最初的心願吧。”雪綿看着她,緩緩伸出手來,笑容明亮,彷彿日光下的一泓春水。

一笑之間,洗去了所有積累下來的恩怨情仇、愛恨嗔癡,蒼雪一樣沒有紅暈的臉轉瞬變得溫柔而寧靜。那樣清淺如日光般的話溫暖而淡然,讓陷入沉吟的紅衣女子不由得一愣,擡起眸子來愕然直視她,想起了曾經在落櫻谷也曾一同說過匡扶正義、拯救蒼生的豪言壯語,不由得慼慼然笑了起來,然而清麗憔悴的面上仍有掩不住的慘淡和落寞,只是沉默着點了點頭,垂眸握住了雪綿伸出的手,將胸中共同的理想信念握緊。

“眼下大敵當前,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同仇敵愾並肩作戰吧。”言哲看得動容,望向兄長極其身邊綠衣占卜師,話語卻是顯然說給了月牙聽,帶着那樣的客氣和友好。

言志當然心領神會,淡笑起來,牽起秀秀的手過來,重重拍着自家弟弟的背,環顧衆人一圈,朗聲,“那是自然。”

終於,彷彿不再去執着於某些東西,心底的芥蒂和掙扎煙消雲散,月牙釋然微笑起來,不去看那人的眼,灑脫的神情浮上面頰,也隨口附和:“那是當然。”

“哎呀呀,人都到齊啦!”五人正相視而笑間,院外忽然傳來熟悉的歡呼雀躍聲,隨着“噠噠”的馬車聲漸漸近了,鬼手天醫的身影率先踏門而入閃現在庭院裡。

正午的太陽穿破暗雲洶涌密佈的雲層,慢慢將明亮的日光灑向戰火稍熄的人間。七珠終於迎來了最後的彙集、紛紛就位,神皇大人的封印在衆人體內躍躍跳動,彷彿急切地召喚着什麼,被雙臂雙目雙翼心臟分別認定的有緣人,終將跨越千年的桎梏、穿過重重的荊棘阻礙,聚集在一起,完成他們此生作爲有緣人的使命——解開七個器官的封印,助神之軀體重獲新生。

魔的咆哮聲在高天上回蕩,激起千層萬層的暗雲騰飛,浩蕩的天風從悎仲的黑袍下對穿而過,黑袍下的身體裡已然凝聚起足以毀天滅地的魔之力量,那些黑色的光彷彿要溢出一樣,在他的全身上下涌動着、一寸寸透出,宛如失去控制的怒潮,勢不可擋。

“引靈君!居然連道法高深的引靈君都不是對手了麼?”黑袍魔皇咆哮起來,九天之上的虛空裡愕然發問,恨怒欲死,爲失去了最後的得力屬下而悲痛,然而陡然間眸子裡便是一片寒芒四射,悎仲仰天大笑起來,狀若瘋狂,“ 以爲這樣本皇就怕你們了嗎?即便是佑淮現在就重生歸來,本皇又何足畏懼?”

“封印?儘管解開封印吧…這世間殺戮與死亡的力量緊握於本皇手掌,你們來試試摧毀吧。”魔的聲音裡透着睥睨天地萬物的傲慢和自信,桀桀冷笑起來,俯視着被自己踩在萬丈高空下、狀若螻蟻的凡人,眼裡有狂熱的寒意,邪異地喃喃:“ 殺吧,殺吧,洪浩天啊洪浩天,本皇是不是應該感謝聖雪山掀起這場神魔大戰,爲我供給瞭如此之多的冤魂惡鬼啊。”

越過風裡的寂滅,中原大地之上戰火重新騰起,哀嚎聲連綿起伏,刀光劍影如浪潮澎湃撞擊,廝殺怒吼聲響徹天際,所有人皆投入戰鬥、毫無休止,全身浴血。

在神界智者天玄和姬天玄女的率領下,聖雪山稍作休頓之後又重新拉開了戰鬥,繼續同下界死士廝殺,試圖一舉剿滅、清除後患,爲百姓換來平安。

“魔皇能從殺戮和毀滅裡汲取更多力量……如果不及早消滅,時間久了對我們越發不利啊。”蟄伏於戰場之上,仙風道骨的白袍智者捋動着鬍鬚,面有憂色,沉聲喃喃,“洪老宗主,這裡交給你吧,讓姬天和幽魂右使留下來助聖雪山一臂之力,礫雷巖木二珠已迴歸,我得趕去厥古鎮協助解開封印了…”

“說得是。”戎裝的洪浩天也是蹙眉,眼裡有深思的表情,聽着帳外的廝殺哀嚎聲,低聲,“老神仙儘管去吧,爲萬民討伐魔界,洪浩天義不容辭,還望代爲照顧到雪綿…”

天玄略微一怔,默然點了點頭,起身撩開簾幕朝帳外走去,頭也不回地交代,“洪老宗主切記速戰速決,不可再拖下去,一旦滅盡死士便速速撤回聖雪山,神皇大人現世在即,同千年前一樣,人間即將迎來一場天地都爲之變色的血戰啊…”

“是,洪浩天謹遵老神仙囑咐。”震撼於揚長而去的神界智者的話,洪浩天訥訥,然而不敢多言,沉聲領命,隨着天玄腳步送至帳外。

不再多做遲疑,白袍智者足尖連點、一路殺出重圍,暢通無阻遠去,只留浮光掠影在長空中轉瞬即逝。那些遮蔽天日的黑雲依舊籠罩整個大地,然而厥古鎮的一間破敗的客棧裡,所有和這片蒼穹命運相關的重要人物都已經悄然彙集——

日光中,這片廢墟在熱力下蒸騰起血的腥味——那是一天一夜裡殺戮中死去的平民和死士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然而在破落的客房裡,重重簾幕卻遮住了窗外的所有亮光,漆黑的房間陷入一片凝滯的沉默。

忽然間,密閉的空間彷彿有微風忽然流動起來——低垂的帳子無聲無息地朝着四面拂開,似乎裡面有微風四溢而出。

“喂,言志啊,快點幫忙先用幻力拖起他。”榻旁的白髮天醫探手拔下了昏睡傀儡頭頂幾大穴位處的鎮魂針,頭也不回地急聲吩咐跟前的白袍男子。銀陣拔處,透出一縷縷純白的霧氣來,絲絲嫋嫋,那鬼手天醫皺眉望着,忽然間便是一陣催促:“ 快點快點,攝魂丹給我。”

“好。”遞過懷裡那顆得來不易的攝魂丹,言志緩緩擡起雙手來,手掌間盛放出銀白的靈光,將榻上昏睡的傀儡少年無形中拖起,神色凝重,“天醫大人,開始吧。”

多日沉睡在幽暗的地底石室,讓軟榻上心性受控的少年戾氣全無,言心緊闔着雙眼安靜地懸浮在黑暗的虛空裡,神色安詳如嬰、彷彿全然不受外面戰火硝煙的影響。

一向嬉皮笑臉的鬼手天醫此刻也未敢懈怠,微點了點頭,托起了手中泛着幽藍色微光的攝魂丹。

攝魂丹應手而起,自動飛上傀儡少年頭頂盤旋幾轉,藍色的靈光縈繞在他腦顱四周,自針眼處吸攝出無數黑氣,最後自丹藥內裡錚然飛出了一個縹緲的金色影子,宛如蝴蝶一樣一閃即逝,撲入言心的眉心,轉瞬湮滅。

光明的氣息帶着生的希望一點點將少年縈繞,言志擡手托起他的身子重新放回榻上,面色才漸趨緩和,看向鬆了口氣的白髮老者,“天醫大人,言心無礙了麼?”

密閉的客房很靜,靜到彷彿連外面噼噼啪啪的燃燒聲都聽不見了,天醫揚起了頭,連連擺手笑呵呵,“哎無礙了無礙了,這攝魂丹已將他體內的傀儡蟲和迷惑他心神的瘴氣全部吸攝啦,他再醒來便是全新的生命啦。”

正談說間那榻上的少年已悄然轉醒,尚未全然清醒的人在昏暗裡開合着眼睛,言志驀地回頭,便看見那雙幽黑清亮的眸子正定定凝望着他,帶着某種血脈牽連的熟悉,毫無戒備的眼神裡充滿了純粹的亮光,夾雜着些微的困惑。陰暗暴戾之氣全無,生命煥然一新宛若新生。

“言心,你醒了。”白袍男子在榻邊蹲下身去,朝重獲新生的少年伸出了手,輕聲細語,“我是大哥,是你的大哥。”

那樣的話溫柔而毫不含糊,彷彿不是在徵得少年的確認反而是在告訴他事實。

“哎醒啦醒啦!從此擺脫那老魔頭的控制,獲得全新的自由之身啦!”繞着言志轉至牀頭,鬼手天醫附下身去,用指尖觸摸少年的眉心,雀躍地叫喊起來,“爲了救你,你的兩個哥哥深入魔界險些喪命,總算也沒白費功夫,起來動動身子?”

睜眼便被兩張陌生的面孔圍繞着,然而卻帶着那樣的激動和親切,彷彿原本就是生命中不可割捨的東西,腦中一片空白的少年怔怔片刻,沒有拒絕言志,伸手被兄長拉起,好奇地打量周身以及屋內一圈,忽然間咧嘴笑了起來,“言心?我叫言心?嘿嘿嘿,大哥,你是我大哥嗎?”

那樣重獲自由的少年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生命乾淨得如同一張纖塵未染的白紙,全身上下都透出令人自慚形愧的純粹。

“言心?你還記得大哥?!”陡然間心中一喜,言志清明的眸子裡一片雪亮,忽然伸手過來抱住了血脈相連的弟弟,眼裡因激動而洶涌起朦朧的霧氣,“我就知道,即便你被奪去所有記憶、重獲新生,也一定會記得大哥二哥!”

感受到攬在他背上的雙手手指微微顫抖,如孩童般稚氣未脫的少年在兄長懷裡蹭了蹭腦袋,展臂擁住了言志的背,還輕拍了拍以安撫那顆激動不已的心,在兄長肩頭朝那樂呵呵的白髮老頑童扮鬼臉。

“大哥!言心醒了?!”喜不自禁地驚呼聲打破屋內溫情的時刻,簾幕被人轉瞬撩起,外面奪目的亮光刺了進來,來人如風般奔入,腥味的風趁機竄入室內,吹得他亂髮飛揚,“言心?言心你醒了?我是二哥!”

言哲在榻邊蹲下身來,眼底喜色一覽無餘,扶住了剛從言志懷中掙脫的弟弟的肩,激動地晃:“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告訴二哥,二哥讓天醫大人幫你再看看!”

“哎呀呀,你小子毛手毛腳的,他剛醒來就是沒事也被你晃暈了,撒手撒手!”陡然伸出的胳膊打掉了言哲的手,天醫吹着鬍子瞪他,沒好氣地阻攔。

“二哥!”歡喜地喚,榻上的少年一個翻身躍下,拉住了被推開的言哲,來回望了守在身邊的兩個白衣男子半天,激動地歡呼起來,“言心有一個大哥一個二哥嘍!”

兩人對視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來,伸臂一拉,跨越十幾年的空白記憶,將手舞足蹈的弟弟拉回懷中,三人緊緊抱作一團,引的一旁觀望的天醫也喜滋滋笑了起來,難掩欣慰與激動。定永寧之日。

手足情深難割捨,血濃於水的親情讓龍族僅剩的三個後裔在經歷了諸多磨難於分別之後,終於重新相認相聚在一起。

許久許久,只有重逢的歡聲笑語迴盪,暫且將外面世界的殺戮與血腥攔阻。

高天之上風雲激變,暗紅色的光芒在一瞬間籠罩了大地,殘陽如血鋪陳而去,然而落日在一瞬間便被黑暗吞噬,深不見底,天地之間風雲變色。

地面上是神魔兩界、正邪兩道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交鋒、激烈而狂暴。從戰場上一路奔回的天玄浴血而來,腳不沾地飛奔回破落客棧去,趕在今夜七星到來之時,幫助解開被封印了千年、四分五裂的神皇軀體。

日暮前的天光裡,白袍獵獵的神界智者飄然而來、躍進了廢墟般的客棧。

“酒鬼老兒頭回來啦?!”從客房裡蹦躂出來便脫口歡呼,鬼手天醫疾步小跑過來,一把拉住歸來的神界智者往後院拖,便走便嘮叨:“哎呀呀,神魔大戰告捷,老小子這次可是爲神界立下大功了。龍族那個傀儡小子也已經恢復清明瞭,就等你回來幫我們七珠解開封印。 ”

“什麼立功?我們神界上下忍辱負重千年,等的不就是這天的到來嗎?此次多虧聖雪山全力抗敵、對付魔界死士,才能讓七珠心無旁騖對抗魔皇。”連連搖首,天玄神情肅穆,向久別重逢的神界同僚訴說着當前形勢,忽然間開起了玩笑,拽住鬼手天醫的袖子,狡黠一笑,“人都到齊了吧。可我老頭子這腹中酒蟲似乎又不安分了呢? ”

“嘿,你這老酒鬼,關鍵時刻耍什麼賴?”天醫在前面走着,忽然一回身叉腰瞪圓了眼珠子,教訓天玄老者,“ 等解開封印、滅了魔皇,你想喝多少美酒瓊釀沒有?”

然而那老頭一聽更不買賬了,在迴廊裡頓住了腳步,眯眼笑了起來,一拍腰間空空如也的酒葫蘆給天醫看。

“天玄大人,等來日痛飲,請品嚐晚輩親釀的極品‘醉顏紅’如何啊?”清脆的聲音從迴廊裡透過來,拐角處轉出來一抹俏麗的綠影,占卜師少女上前拍拍自家天醫師父的肩膀,笑吟吟望向神界智者,“可別再爲難我師父了,他只會抓藥不會釀酒的。”

一語出,廊下的兩白髮老頭同時被逗樂,相視大笑起來。

“好,好!”天玄大步踏進內院去,聽得“醉顏紅”三字卻是喉頭聳動,連連答應,“待解開了神皇封印、滅掉魔界,來日必當和大家一醉方休。”

“天玄大人,七珠已紛紛就位,我們何時開始打開封印?”詢問的聲音驀然響起,言志迎了上來,溫潤可掬的笑容彌散在風裡,同秀秀相視一笑。

一干衆人聞聲已盡數聚到了內院,聽了言志的疑問,齊齊望向那操控局勢的神界智者。

“今夜北斗七星升起之時,便是解開神皇封印的絕佳時機。”白袍老者目光掃視一圈院內衆人,微微笑了起來,仰面去遙望那暮色蒼茫的暗色天際,忽然間目光雪亮,手指蒼穹朗聲:“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誅魔衛道,與正義相伴,同天地共存,七珠持有者,你們可否願意?”

朔風在庭院裡呼嘯,身懷聖珠的七人對望中低頭沉色,齊聲領命:“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千年時光悄然而過,終於等來一日的時機成熟,被神皇大人仙身選中的有緣人們冥冥中聚集,只爲將那蟄伏千年的神之軀體從封印中喚醒。

“好,如此,我們便等待今晚七星升起便是。”滿意地捋了捋白鬚,仙風道骨的神界智者淡淡吩咐,面上有運籌帷幄的自信光芒。

“天玄大人,那麼我等又該如何解開封印?喚出體內七珠助神皇大人仙身重現?”衆人情緒激昂中,通靈的白衣女子開口了,目色冷定而迷茫,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哈哈。”白袍智者霍然大笑,一伸手拽過鬼手天醫的袖子,成竹在胸道:“解開封印的辦法千年來神界只有我跟鬼手天醫知道,老頑童,是時候公之於衆了。”

衆人登時一驚,秀秀玲兒師姐妹倆更是面露不可思議之色,詫然瞪着自家深藏不露的師父。

“啊?哎,怎麼讓我說啊?”被一衆目光忘得有點兒發慌,天醫爲難,磕磕巴巴開口,終是拜服在兩個徒弟詢問的瘮人目光中,“哎這個嘛,雖被稱爲七珠,其實被封印在我們七人體內之後便幻化作迥乎不同的力量,也早已與我們各自融爲一體,而僅僅以血滴子爲印記遊走於身體四處,雖着各大器官無形中的接近而漸趨眉心、破體而出,屆時只需要引出血滴子便可助神皇大人仙身重組現世。”

“等等!師父。”秀秀大吃一驚,慌忙截口阻攔,驚呼出來,費力回想起曾經親身所見自己的身體異象,喃喃,“我知道了!難怪……難怪自從我們五人聚齊後,我腳心的紅痣曾經幾次三番在我身上肆意遊走,我還奇怪呢?原來如此……”

“這麼說……”自顧自說着,彷彿一瞬間醍醐灌頂,過往種種令人費解的疑團陡然水落石出,占卜師少女在衆人中跳起了腳大呼,“這麼說你們幾個也是一樣的情況了!”

“對啊!秀秀,被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來那日我與雪綿、天玄大人趕去臻風鎮與你和大哥會合的途中,我在溪水邊覺察到背上有東西在亂竄。”經秀秀提起,言哲也霍然警醒,回憶起在溪水邊的往事,恍然,“這麼說是神皇心臟所化燎火聖珠的印記在呼應雪綿的冰魄聖珠了?”

“沒錯,七珠一旦聚集,印記便會互相呼應召喚。”天玄老者點頭,終於長吐出一口氣,微笑起來,提醒,“想必此刻七個印記已紛紛遊走至你們的耳後、直逼眉心而來了。”

七人皆霍然震驚住,然而在互相發現對方耳後若隱若現的豆大血滴子之後,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所有震驚和疑惑。

“天玄大人,可爲何除了言哲和秀秀,我們都從未覺察到?”一向機敏細心的言志都全然不知,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疑惑。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提早發現的,這印記並不起眼,而且只會在七珠不斷聚集的過程中游走,何況之前你們對此事一無所有,自然不會去注意。”神界智者的眉間閃現出沉吟之色,低聲,“而且,還需要一定的介質來引靈。”

“天玄大人口中所說的介質,莫非就是我們都吃過的聖靈子?”一語出,雪綿陡然也是一陣恍然,脫口驚問。

“洪姑娘果然聰明。”笑呵呵的讚許聲,接話的卻是天醫,他在人羣中踱了幾步,指着在此鎮率先聚齊的五珠,“你們五個都是曾經吃過聖靈子的,所以纔會前前後後出現印記閃現的情況。”

“啊!”又一聲驚歎,手執天戟劍的少年劍聖樂楨恍然大悟,“難怪中午幫言心煎藥的時候,天醫大人非要逼着樂楨莫名其妙吃雪綿姐姐給的那乾癟的靈藥,原來是早有打算啊。”

“啊哈哈,老頭子我琢磨着他們五個饞嘴的早已服用過聖靈子,就差咱倆一老一少的,我早早服下了纔拿給你的。”衆人一片恍然神色之中,天醫咧嘴笑了起來,搭上後知後覺的少年肩側,神秘兮兮低語:“預計等到七星閃現的時辰,靈藥剛好在你我體內奏效,到時候血滴子破體而出,封印不破自解啦。”

然而還未等鬼手天醫說完,忽然間星顯蒼穹,夜晚在諸人頭頂的高天上拉開了深藍色帷幕,昭示着七珠封印破解的時刻即將到來。

不知不覺間,諸天星辰黯淡,唯有北斗七星緩緩閃現、發出血一樣的亮光,而東南角、一對並行而來的雙子星座流出雪亮的光,竟然衝入了北斗的分野,一瞬之間星盤大亂。

“那是什麼?!大哥二哥?那兩顆星星好特別,竟然並駕齊驅闖入了北斗七星裡。”剛剛重獲新生命的言心對世間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此刻站在兄長中間遙望蒼穹星辰,手指着並軌的雙子星座開口問。

在那樣輕鬆歡快、帶着探究的詢問裡,院中的所有人卻突然間齊齊沉默下去,三緘其口,月牙面上更是瞬間煞白,氣氛一時凝重寂靜,彷彿盡數陷入了嘆息和無奈之中。

“那個啊,那個是二哥和二嫂的命星啦。”沉默中言哲卻忽然微笑開口,拍了拍一無所知的弟弟,然而對“生死血盟”逆天改命的瘋狂舉動卻隻字未提,反而流露出釋然幸福的微笑,星光下回望凝視他的白衣女子,坦然而從容。

“命星啊,那言心的命星在哪裡呢?”未覺察到衆人的沉吟,少年仍是不解,兀自喃喃詢問,目光窮追不捨星羅棋佈的蒼穹。

然而就在衆人的沉默之中,血紅的硃砂印記率先在樂楨天醫兩人額心驚現,迸發出火焰般的光芒,猩紅而觸目驚心,猝不及防而來,將沉默中所有人的思緒一瞬間拉回。

相應星空中,北斗七星閃爍出更加璀璨奪目的光芒,一瞬間將整個暗雲離合的蒼穹照亮,院中衆人齊齊望天,然而不等多想,鬼使神差地,其餘五人的印記也同時在眉心處閃現,如辰星晦明晦暗閃爍不定。

“封印要破了!”一低頭間七人眉間華光盛放,神界智者大喜過望,驚呼。

就在此刻,七人還來不及伸手去觸碰火熱滾燙的眉心,彷彿拼命掙脫着囚禁千年的桎梏、在七珠最終聚齊的夜晚迫不及待呼嘯欲出,七個印記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召喚吸引,陡然間如同破空流星那般齊齊透肌而出,飛上夜幕下的虛空,飛舞交疊融合,倏而,

在衆人震驚遙望間,七滴殷紅色血珠子盤桓飛舞之後迅速在虛空中融爲一體,一瞬間融合的巨大血珠血肉逐生,隱約長出了一個虛虛實實的人形,肌骨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出,一瞬間光芒大盛、宛如遠古的神祗重生。

緊隨而來的,有點點滴滴的雨水虛空中飄灑,彷彿在洗滌污穢骯髒的大地、以純淨清新來迎接神皇大人的現世。

院裡的所有人一時間盡數怔住,齊齊屏息凝神遙望虛空,不敢多言,用最虔誠恭謹的姿態去迎接千年前光輝三界的“星帝”神皇大人重生。

半空裡的雨水止住了,風在庭院裡迴旋,潔白的光芒在風裡凝聚,最後幻化成一個白袍長髮的偉岸男子,白色的長髮在虛空裡飛揚如雪。那個純白色的神皇在虛空裡成形,站在雲端上凝望着這片大地,俊朗高貴的面上有着憂戚而悲憫的神色。

虛空中的白髮男子仍然保持着千年前神魔大戰、爲蒼生英勇就義時的年輕面容,風華正茂之姿。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千年,滄海桑田卻不改他的容顏,全身光彩奪目的神光讓所有人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齊聲俯首拜道:“恭迎神皇大人重現人世。”

“殺戮之風從南而來,在狂野裡呼嘯,人間就要成血海了……”神之雙目霍然睜開了,風裡傳來低低的嘆息聲,聲音因千年未語而生澀喑啞,“諸位使命尚未完成,隨本皇去結束這場人間殺戮吧……”

說完,白色的身影虛空中微晃,飄飄然便飛入了濃郁的夜色裡,消失。

“星垂平野,魔皇即將降臨牧野荒郊,我們隨神皇大人一同前往吧。”聽着耳邊窸窣遠去的響動,神界智者直起了身子,仰頭喃喃,擡手吩咐衆人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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