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飛了四個多小時,終於抵達成都雙流國際機場。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成都市區。
成都很大,這裡我人生地不熟,想找到葉瑩,無疑是大海撈針。
出租車剛開到市區,我接到子峰打來電話,他通過警局朋友的關係,查找到葉瑩家庭成員背景。
父親葉衛國:農民。
長兄葉強:初中文化,無業。
母親幾年前去世,房產只有一處,在一個叫郫縣的鄉下。是她父親的名字。
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我來到了郫縣,這是一個原汁原味的農村,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正值午後,許多農民帶着草帽,穿着寬鬆的坎肩,正在地裡勞作。
我按照子峰發來的地址問路,在很遠處一個偏僻的半山腰上,由於前面已經沒有了大路,出租車不肯去,我只能步行趕往那裡。
遠處是鬱鬱蔥蔥的青山,山下蜿蜒的小河流淌,飛鳥在半空中鳴叫,一派返璞歸真的和諧景象。
都說青山綠水是最養人的,成都這塊承載了豐厚歷史文化的地方,出過很多名人,司馬相如、袁天罡。諸葛亮的武侯祠也建在這裡。
但我想,郫縣這塊鍾流毓秀的地方,養育出最美麗的女人一定是葉瑩,她平凡,但美麗,她包容。風情萬種的外表到那顆博愛寬容的心靈,處處散發着耀眼的光彩。
步行四十多分鐘,來到葉瑩住的這片小村子。
相比于山下的水泥房、二層小別墅,這裡顯得格外落後、貧窮。
幾十戶人家都是最老式的平房,甚至有幾家的房子還是用泥巴混合着草谷砌成的圍牆。
我迫不及待的向村口正在打麥穗的一羣農婦們打聽葉瑩家的位置。
“葉瑩?我們村裡沒有叫葉瑩的人啊。”一個農婦說道。
她說她們這個村子叫葉家村,村裡的人都姓葉。但沒有叫葉瑩的人。
我忙說,大嬸,你再好好想想,我不可能找錯的。
子峰給我的地址是從警局戶籍科的網站上查詢到的,絕不會有錯。
“小夥子,我怎麼會騙你,我們村裡一共就一百多口人,都沾些親戚關係,不會記錯。”
門口一共四個農婦都說不知道,我想可能是葉瑩離家太多年,這裡的人都記不住她的名字了,我又把她父親和哥哥的名字說出來。
這幾個農婦一聽到葉強的名字,問我是他的朋友嗎?
我點點頭說是。
幾個農婦對視了一眼,拿起手中的東西,一溜煙全走了,就像故意躲麻煩。
我心中更急,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向村裡走,碰到人就打聽,但效果一樣,最後我掏出了幾百塊錢,說只要能告訴我,這些錢就是他們的,但依舊沒有用。
他們聽到葉強的名字,就好像是聽到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表情中的恐懼和厭惡是掩蓋不住的。
我心如火燒,幾乎把村子走遍,除了幾戶人家空着房子沒有人外,我幾乎把村裡的每個人都看了個遍,沒有葉瑩的影子。
我懊惱的捂着頭。靠在一個破牆旁邊抽菸,此時太陽已經逐漸落山,落魄的小村子更加暗淡,就像我的心一樣,沉到死寂。
這個村子是我唯一知道的線索,如果這裡找不到。我想我很難再找到她了,難道真像是葉瑩信中說的那樣,不要試圖去找她,因爲我根本找不到。
我一口接一口的抽菸,腦海裡拼命思考着接下來的辦法,但天大地大,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旁邊一個院子的木門打開,探出一個十二、三歲小孩的頭。
“大哥哥,你是要找葉姐姐嗎?”小孩的臉黑中透紅,髒兮兮的小臉蛋。說話的時候,還警惕的左右看看,好像怕被人發現一樣。
我心中一喜,立刻點了點頭,說:“弟弟,你知道葉瑩在哪嗎?”
小孩咧嘴衝我一笑,招招手示意我進去。
裡面是一個很小的院子,院子中放着一口吃水用的大水缸,門前拴着一隻乾瘦的土狗,不大的小屋,殘垣斷瓦參差不齊。
可以想象,男孩的家有多麼貧窮,就算在這個落魄的小村之中,也過着最清苦的日子。
“弟弟,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哥哥很想找到她。”我急問道。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說:“你爲什麼要找葉姐姐?你是好人嗎?”
我誠懇地說道:“我是好人,我要找她,因爲我愛她。”
我不知道跟這麼小的孩子說愛這個字,他能否理解,但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嘿,我也愛葉姐姐呢,不過,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奶奶應該會知道。你跟我進來吧。”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帶進了屋子裡。
屋子裡很狹小,很陰暗,甚至沒有電燈,土坯砌成的牀上,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正在縫補着一件不知道打了幾次補丁的衣裳。
小孩管老人叫奶奶,說明了我的來意之後,老人說:“小夥子,你來晚了,阿瑩已經走了,她要嫁人了。”
嫁人?
聽到這兩個字,我心裡如遭雷擊,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忙問怎麼回事。
老人看到我的樣子,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慈祥的笑意,緩慢挪動着身子,過來要拉住我的手。
“幾天前,阿瑩來看過我一次,是來跟我道別的,那天她跟我講了她的故事,我想你就是故事中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吧。”
老人說的時間,正是葉瑩剛剛回到成都那天。她說葉瑩家的房子全都賣了,而葉瑩這次回來也是要嫁人的。
我無法想象爲什麼會出現在這種事情,老人安慰我不要傷心,隨後從破舊的箱子裡,翻出一條嶄新的紗巾,看樣式很老。但保存的卻很新,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爲我講起了葉瑩的故事。
葉瑩出生在一個農村最苦困的家庭,他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薰酒賭博,打罵妻子,5歲那年,葉瑩的母親受不了家庭的暴力,自殺了。
從那以後,葉瑩弱小的身體,承擔起了家庭的一切農活。
他父親沒日沒夜的出去賭,賣掉家裡的房子和地。她唯一的哥哥,繼承了父親一切惡劣的陋習,坑蒙拐騙,賭的更厲害。
葉瑩十八歲那年,毫無人性的父子倆,竟然想要把她賣給縣裡的一個惡霸,從那以後葉瑩離家出走。
“阿瑩是我看着長大的,那孩子孝順啊,每個月都會給家裡面寄錢,也會偷偷給我寄錢,唉……葉瑩這幾年給家裡買的房子和地,都被他們賭輸了,聽說他們欠下好多債,阿瑩這次回來是用身子幫他們抵債啊。”老人說着,已經流下了眼淚。
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我接過老人遞過來的紗巾,她說這是小時候葉瑩最喜歡的紗巾,她一直留到現在。
我捧着紗巾的手都在顫抖。拿到身前,上面好像還飄着葉瑩身上淡淡的幽香。
我將紗巾小心的放在衣服的裡懷,起身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說:“奶奶,放心吧,葉瑩這輩子再也不會受苦了。”
說完這話。我轉身離開。
那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地獄深淵,我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葉瑩。
“哥哥,哥哥,你是要去救葉姐姐嗎,我跟你一塊去。”小孩從屋裡追了出來,稚嫩的小臉上,卻帶着男子漢般的剛強。
“弟弟,你還小。幫不到我什麼忙,你照顧好奶奶就可以了。”我苦澀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瓜勸道。
可小男孩拉住我的衣角,揚起黑漆漆的小臉,堅定道:“姐姐說,我已經是男子漢了,我可以保護她。”
“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像被小男孩散發出的某種特質打動,不由自主問道。
“葉錚,鐵骨錚錚的錚,是葉姐姐給我取的名字。”葉錚清澈的眼眸中,閃着同齡孩子沒有的堅毅與執着。
“葉錚,我答應你,我一定會讓你再見到葉姐姐的。”我彎下腰,緊緊握住小男孩的手說道。
很難想象,多年以後,這個淳樸的農村男孩,葉錚,就是靠他山壓不到,海衝不塌的鏗鏘鐵骨,承載了龍之夢下一代的所有希望。
卑微之軀,稟賦龍夢之火,堅定不移的燃燒,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