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
薄如素與杜江帶着部分人馬從康城直奔濰城,而清雅和蘇北則暫時留在康城小院裡養傷。
一路馬不解鞍,快到濰城的時候,君祁陽派了方洋提前在路口迎接,隨後便領着薄如素等人前往所住的客棧。
心裡就像是着了火一樣,薄如素翻身下馬,問過君臨墨在哪一間房間後,也不顧及又沁出血的腳踝,忍着痛搖晃着身子往二樓包間裡走去。
在上樓的過程中,杜江跟在後面,見薄如素險些被裙襬給絆倒,便提醒道:“王妃,您慢點!”
薄如素站穩了身子,隨即急急朝着天字一號房快步走去。
“砰”的一聲,她推門而入,一眼便看到了讓她揪心牽掛了好幾日的人。
“王妃?”於正恰好在給君臨墨的臉上藥,見薄如素突然出現,不禁一怔。
解開了紗布後,君臨墨臉上橫七豎八的傷疤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若非從身形輪廓上來判斷出他的身份,只看臉,這哪裡還是他?
眼淚驀然的滑落下來,薄如素的心跳,在這一瞬間似乎也靜止了。
緊緊握拳,薄如素咬着脣,含淚一步步的走向牀榻。
牀榻旁邊的君祁陽目光灼灼的看着薄如素越來越近,眼底神色也越來越幽深。
於正拿着藥瓶讓了開來,低聲道:“王妃……王爺他……傷的好重。”
說着說着,於正的聲音竟有些發抖,鼻頭也微紅。
薄如素緩緩蹲下.身子,手顫抖着撫向君臨墨的臉,但還未觸及又縮了回來。
她不敢碰,不敢碰他……
捂着嘴,薄如素壓抑不住的小聲抽泣道:“君……君臨墨……君臨墨……”
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多餘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怎麼會傷成這樣?
君祁陽的心,隨着薄如素流的淚水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沉。
從她進門到現在,她的眼睛裡便只有君臨墨一個人。
她就像是看不到他一樣,連一眼都未施捨給他……
忽然覺得有些諷刺,他怎麼能忘了呢?
換了一張臉,改了一個身份,不管她之前如何幫他出謀劃策對付君臨墨,可她的骨子裡,靈魂裡,永遠不可能徹徹底底的擺脫洛雪嫣的影子……
洛雪嫣,當年那個驚才豔豔的女子,她愛的人是君臨墨……
她愛君臨墨,愛的毫無保留,愛的死心塌地,以至於不給自己留一絲退路,最後選擇了跳樓殉國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
自從她重回秦國後,他見到的她,要比當年的洛雪嫣還要豐富生動。
她收起了過分的善良,開始了遊刃有餘的玩陰謀,耍詭計。
她的聰穎圓滑,她的運籌帷幄,她的無賴裝傻,她的灑脫無謂……
平心而論,他更喜歡,更欣賞如今的她。
越是深入挖掘到她不同的一面,他越是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只是,這麼久以來,他卻從未見過她落淚。
她哭的如此傷心,卻與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君祁陽閉上眼睛,斂去眼中的痛楚。
深吸一口氣,他背對着手大步離開了房間。
“王妃……”薄如素在於正面前,平時大多是一副淡然清冷的模樣,他也是頭一次見到她這般,而且還是爲了君臨墨,不由得安慰道:“王妃……王爺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您不要難過了。”
頓了頓,他又道:“可是,王爺從遇刺後一直昏迷到現在,找了大夫來也不見效,您還是快看看王爺吧!”
薄如素肩膀微抖,聽到於正的話後,這才止住了眼淚,探向君臨墨的脈搏。
屏氣凝神,仔細了把了一會,薄如素喑啞着嗓子道:“白菊花、白芷、生地、六一散、赤芍、重樓,熬成藥給他服下去。”
“此外,再讓成王儘快去尋一株白花蛇舌草。有了白花蛇舌草,王爺才能醒。”
於正在腦中回想了一下薄如素所說的一連串藥名,待準確無誤後,他應了聲,立即抓藥去了。
拿起藥瓶,薄如素鼓足勇氣,開始在君臨墨慘不忍睹的臉上塗抹起藥粉來。
即便是明知君臨墨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被蛇毒所麻痹,不會有任何感覺,但她的動作還是很小心,就像是在閬州她被感染上瘟疫,他幫她上藥的時候,一樣的上心……
於正走後,君祁陽站在窗外,透過縫隙望着一臉認真的薄如素,心裡不是滋味。
那小銀蛇可是莫離用毒藥喂大的,所以君臨墨所中的蛇毒非比尋常。
要想徹底解毒,只有白花蛇舌草纔可以。
而這藥草,也只能被小銀蛇的血浸泡後纔會起藥效……
她應該知道,自己與莫離之間的關係冷若寒冰。
她讓於正來管他要白花蛇舌草,這是在藉着他的手爲君臨墨報仇嗎?
還是說,她將君臨墨遇刺一事怪罪在他身上,想以此順便讓他們父子更加反目成仇?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君祁陽轉頭,只見看望完風、雨二人的杜江迎面走來。
“這次我們家王爺遇險,多虧了成王爺出手相助。”拱了拱手,杜江順着君祁陽剛纔的視線望去,冷聲道:“皇上派成王爺前往密州,沒想到卻因爲王爺遇刺之事給耽擱了行程。現在有王妃在這裡照顧王爺,成王爺大可不必擔心。”
君祁陽聽出來杜江話中暗藏的意思,抿了抿脣,意味不明的望着杜江,半晌才道:“也好,肖毅已經到隨州境地了,想必明日就能到濰城。”
“本王去準備一下,明日啓程去密州。”君祁陽對杜江點點頭,然後便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杜江冷笑一聲,便進了君臨墨的屋子。
“王爺,咱們真的明日就走?”方洋將君祁陽與杜江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問道。
君祁陽神色沉鬱,過了良久,緩緩道:“派人立刻通知七夜,讓他將白花蛇舌草和那條蛇給寧王妃送來。”
“呃……是,屬下遵命!”方洋點頭,然後便消失在了君祁陽幽幽的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