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無光的牢房裡,卸了錦衣華服,丟了金釵玉珠,雲貴妃頭髮蓬亂,臉上髒污。
她狼狽的靠在牆根,枕在她膝蓋上的,是滿身傷痕,面色青紫的莫離。
奇鯪香沒有解藥,之前莫離是靠慕容瑾萱來給他輸送內裡來緩解毒性,而今他人在大牢中,所以也只能硬生生的熬着。
莫離疼得身子顫抖不停,嘴脣已咬破,雲貴妃怕他再咬到舌頭,因此將自己的帕子堵在他嘴裡。
直到他暈厥過去後,她纔將帕子拿出來。
感覺到莫離的身子燙得厲害,雲貴妃緊緊的抱着他,哽咽道:“霽雲……怎麼辦?我現在要怎麼辦纔好……”
莫離昨晚耗費了所有的內力,如今已形同廢人一個。
不要說逃出去,就是連爬,他都沒力氣爬起來。
莫離身上,除了毒藥,還是毒藥。
她找不出任何可以減輕莫離痛苦的藥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抽搐……
弒君篡位失敗的後果,她自然有想過。
但是,因爲有莫離做她堅實的後盾,所以那種踏實的心安讓她無所畏懼。
也正因爲如此,在行動之前,她並沒有知會君祁陽。
一夜過去,她不敢想象外面情況如何。
更不敢去想,君臨墨會如何處置君祁陽……
現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君祁陽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管。
按兵束甲,以靜制動。
畢竟,直接謀殺老皇帝的人是她。
即便君祁陽是她的兒子,可總歸不是他動的手,那麼所有罪名都由她一個人擔着就好……
只是,她還是連累了莫離……
人,之所以會活得累,是因爲所欲所求的東西太多。
而她,淪落到這般田地,亦是因爲心裡的貪.欲。
她想要自己的兒子做皇帝,她想要做後宮中至高無上的太后,她想要的越來越多……
然而,最後她能抓在手裡的,也只剩下了莫離……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昏迷失去意識的莫離,似乎聽到了雲貴妃剛纔的無助。
他動了動脣,好不容易纔吐出兩個字來:“雲兒……”
雲貴妃見莫離終於睜開了眼睛,急忙握着他的手:“霽雲,我在!”
莫離扯着凝結了血塊的嘴脣,費力的擡手抹去雲貴妃的眼淚,“不……不哭……”
“我……我不哭。”雲貴妃吸了吸鼻子,抽泣道:“霽雲……我們該……怎麼辦……”
心臟,就像是被撕裂一樣。
莫離突然揪着胸口,表情扭曲。
他死死的咬着脣,不讓自己呻.吟出聲來。
雲貴妃見狀,立即站起身來,抓着牢房的門,大喊道:“來人,快來人!”
兩個獄卒聽到動靜,一人抱着酒罈子,一人打着呵欠,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臉上滿是麻子的獄卒斜着眼睛瞪着雲貴妃,不耐煩道:“鬼叫什麼?打擾了大爺我的好夢!”
雲貴妃已爲階下囚,雖說君臨墨還未下命令定罪處斬,但在獄卒眼中,她與其他犯人別無二致,都是腦袋即將落地之人,因此說話語氣也極爲的不尊重。
“你……你能不能找個大夫過來?”雲貴妃攥緊手,語氣充滿了祈求,“霽雲他……他毒發了,求求你幫我找個大夫,求求你!”
“哈?”麻子獄卒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下一呵欠在聽到這話後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掏了掏耳朵,麻子獄卒用胳膊推了推酒罈子獄卒,“我耳朵沒壞吧?她說什麼?”
酒罈子獄卒往嘴裡灌了一口酒,流裡流氣的含糊不清道:“咱們的雲貴妃說,讓你去……去給她的姦夫找大夫來,治一治……治一治陽痿之症!”
麻子獄卒表情誇張的捂着肚子,指着躺在地上的莫離,大聲笑道:“哈哈哈,陽痿?一大把年紀了,確實該陽痿了!”
雲貴妃聽罷,紅着眼睛,憤怒道:“你們……你們放肆!”
麻子獄卒停止了發笑,不屑的冷哼一聲,“放肆?你以爲你還是貴婦娘娘?不過是一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賤女人罷了!竟還敢指使大爺我,給你臉了?!”
酒罈子獄卒眯了眯醉眼,打了一個酒嗝,一邊摸着肚子,一邊搖搖晃晃轉身往回走,“聽……聽說司天監正在……正在選日子,沒幾天……咱們寧王爺就要登基了!”
麻子獄卒也冷笑着跟在酒罈子獄卒身後,“是啊,原來皇上屬意的人是寧王爺,真是沒想到!”
二人的對話讓雲貴妃心裡一緊,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面色驚慌的大叫道:“站在,別走,你們別走!”
興許是雲貴妃的聲音太尖銳,讓麻子獄卒真的停住了腳。
雲貴妃見麻子獄卒轉過臉來,立即急迫的問道:“你們……你們剛纔說寧王他……他要登基了?”
麻子獄卒撇撇嘴,粗聲粗氣道:“皇上立了遺詔,傳位於寧王爺!”
“那……那成王……”雲貴妃面色煞白,嗓子發乾。
麻子獄卒當然明白雲貴妃想問什麼,因此“嘿嘿”一笑,道:“成王爺啊,他謀反失敗,當場身亡!”
“砰!”雲貴妃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雙目就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她怔怔的不敢相信:“陽兒……陽兒他真的……”
麻子獄卒聳聳肩,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會雲貴妃,丟下一句“愛信不信”後便走人了。
其實,身爲大牢裡的小人物,麻子獄卒哪裡有機會親眼見識昨晚那腥風血雨的場面?
君祁陽謀反之事,他也不過是聽外面的侍衛兄弟所說。
監管犯人的生活太過無趣,他得自己找點樂子才行,否則他與關在牢房裡的犯人沒什麼兩樣。
瞅着雲貴妃那緊張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壞心一起,故意沒有將君祁陽被人救走的實情告訴雲貴妃。
還好雲貴妃的反應沒讓他失望,剛走出幾步,他果然聽到了身後爆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陽兒!”
滿意的唱着小曲兒,麻子獄卒又躺椅子上繼續着剛纔沒做完的夢,呼呼大睡了起來。
麻子獄卒走後,雲貴妃哭得不能自已,竟把莫離也給忘記了。
待她想起來後,連忙撲到莫離身邊,可卻發現莫離氣息微弱得幾乎沒了呼吸。
“霽雲,霽雲!”她搖晃着莫離有些發涼的身體,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絕望。
生不如死,最能形容此刻莫離的感受。
而奄奄一息,最能形容他這時候的狀態。
如果之前他疼得還能抽搐,還能打滾,那麼現在的他是僅靠着一口氣來撐着。
“雲……兒……”莫離的聲音小的可憐,以至於雲貴妃根本沒有聽到。
君祁陽的死,對於雲貴妃來說,就像是天塌下來了一樣,又像是被人剜了心頭肉。
“霽雲……”輕輕的喚了一聲莫離,雲貴妃見他一動不動,眼淚“嘩嘩譁”的又流了下來。
一連失去了她此生最愛的兩個男人,悲傷、心痛,如濃霧一般,將她團團的籠住。
空洞的目光落在莫離身邊不知何時滾出來的藥瓶,她顫抖着伸出了手。
深深的望着莫離,雲貴妃淚流滿面,喃喃道:“霽雲……但願下輩子……我們能好好在一起……”
說罷,她將瓶中毒藥仰頭灌下。
那毒,有一個極好聽的名字,“胭脂紅”。
中毒者的臉像是抹了胭脂一樣,面若桃花,然後便會七竅流血而死……
“咚”的一聲,藥瓶落地,雲貴妃也倒在了莫離身邊。
“雲……”手動了動,莫離徹底的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