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雙當然知道這黑壓壓的蛛羣是什麼,也知道那兩個大大的白色繭子是什麼。
她在鷹族領地徘徊駐留,不就是爲了找到老酒和白臉的下落,將他們營救出去嗎?
好在她運氣還算不錯,蛛隊押送俘虜,真的是送到了鷹崖來。
鳳無雙心中情緒激盪,猶如驚濤拍岸,可是臉上卻仍舊維持着方纔的單純好奇:“噢,這個我好像在封玄大人那裡見過。”
她伸手指了指:“那兩個繭子裡就是俘虜對吧?”
鷹雲點頭。
彩雉低着頭,掩飾着自己發白的臉色。
“爲何要用蛛隊來運送俘虜呢?你們鷹族抓一個人族飛行過來,輕而易舉啊,根本不需要浪費這樣的時間和兵力。”鳳無雙不解地問。
鷹雲微笑:“這其中確實有些緣由。”
彩雉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鷹雲也不隱瞞:“這種蜘蛛雖然不是太聰明,但是勝在聽話忠誠,行走也快,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體內有一種毒液,能夠使中毒者進入幻境之中。”他輕輕笑了起來,原本普通的臉上竟然多了幾分讓人心驚的冷意,“大人可知道是什麼幻境?”
鳳無雙蹙眉思索:“既然是針對俘虜的,那麼這些幻境想必是從他們自身的個人經歷和愛憎情仇出發……目的無非是使其內心情緒被放大無數倍,讓他們失去理智。這樣的幻境也就只有兩種,一種是極度幸福,所有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願望都一一實現;一種是極度痛苦,所有現實中擔心害怕的念頭全都變成現實,哪怕是深藏在心底的念頭也不會被遺漏。”
目光掃見身邊彩雉已經無法控制的顫抖,鳳無雙也粲然一笑:“看來,應該是後者了。”彩雉或許也曾經有過這種經歷?
一直通過語言打擊和挑動,想要從彩雉身上找到一個缺口的鳳無雙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絲惻隱。
從人族成爲一個鷹族認可的正式成員,彩雉應該不是一個普通女子那麼簡單。可是即使如此,鳳無雙也能想到她那些簡單帶過的經歷中,不知道有多少從來無法說出口的恐懼和迷惘,一直壓在心底,完全靠着自己的堅強和毅力壓制着。
而現在說到蛛隊的手段,她卻連掩飾都這麼困難,鳳無雙心中一片同情。
恐怕老酒和白臉此刻也都正經歷着同樣的恐懼。
“彩雉,我有些渴了,你幫我去拿些蜜水來吧。”鳳無雙隨便找了個理由,讓彩雉暫時退下去收拾一下情緒。
彩雉猛然一驚,擡頭時眼角猶見淚痕。
鳳無雙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彩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這是委婉地給自己一個空間去休整,連忙應聲退下,向着鷹峰鎮中走了過去。
彩雉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妖族小姑娘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她一會兒刻薄刁鑽,一會兒豪爽大方,一會兒冷漠無情,一會兒體貼入微……這麼變化無常,真是讓人無法評價。
彩雉走到拐角,在鳳無雙看不到的角落裡,從袖子裡拽出一條手帕,輕輕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蛛隊、白繭,是她生命中最可怕最黑暗的記憶,即使是過了這麼久,她都不敢想起。今天看見蛛隊和隊伍中那兩隻白繭的時候,她全身都僵硬了,彷彿再次回到了那個可怕的世界裡。
隊長那樣的硬漢,從白繭中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崩潰了,寧願一死。
彩雉可是見過隊長被俘後是如何扛着各種酷刑都不肯開口的樣子的,結果就是被蛛隊從前線押送到鷹崖這段路上,一天多的時間,隊長就垮了。
他將所有自己知道的東西都說了出來,只求速死。
彩雉不知道他到底在幻境中經歷了什麼,但是她自己卻也差點分不清現實和幻境,整整休息了一個月纔算是緩過勁來。
後來那負責的鷹族對她說,若不是因爲她是一個雌性,上面早就有命令對雌性手下留情的話,她也是免不了這個下場。
彩雉才知道,所謂的手下留情,卻還是那麼可怕,隊長經歷的到底是什麼,就更加令人不寒而慄了。
那些被她努力遺忘和拋棄的過去,就像是黑暗中冰冷的海水,突然席捲而來,將她徹底淹沒。
彩雉原本只是擦拭眼角淚水的手帕猛地捂在眼上,蹲在地上,整個人都顫抖着,無聲哭泣起來。
“嘉嘉!”一個人影從旁邊的樹後跑出來,着急地去拉她的手臂,“你怎麼了?你沒事吧?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彩雉陷入混亂和黑暗之中,完全沒有分辨出對方是誰,順手一推一甩,來人就被推倒在地上。
“嘉嘉,嘉嘉!”這人卻根本顧不上自己的疼痛,爬起來就一瘸一拐地向着她走過來,只是不敢靠得太近,“嘉嘉你醒醒!你醒醒啊!”
他圍着彩雉轉了幾圈,看彩雉還是像以前那兩次那樣彷彿陷入了噩夢之中無法醒來,臉上顯出決然之色,整個人合身撲上,一把抱住了彩雉,在她耳邊大聲喊了起來:“原嘉彩,你醒醒,那些都是假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彩雉猛然擡頭,兇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頓時大喜:“嘉嘉,你醒了?”
彩雉還沒來得及回答,背後一頭大鳥就撲了下來,一爪將抱着彩雉的人肩膀抓住,狠狠丟了出去!
大鳥落地,化作人形,身材高大健壯,只是手臂上和胸腹之間仍舊被羽毛覆蓋,看起來稍微有些怪異。
“你,給我滾遠點!”
鷹尾看見自己的配偶和那個追求她很久的人族雄性抱在一起,心中的暴戾情緒無法壓制,眼睛像是着了火。
鳳無雙那邊也聽到了動靜,一行人紛紛飛身而至,就看見了這樣的場景。
彩雉被人形還不完整的鷹尾緊緊抱在懷裡,全身顫抖,而鷹尾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一邊地上坐起的男人。
男人一隻手捂着肩膀,殷殷血液從手指間不停涌出,看起來傷得不輕。
鳳無雙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的臉,正是那個在聞香居見過的小二,有着一雙漂亮的臥蠶眼睛那個。
“若不是在這裡,我早就撕了你!”鷹尾顯然十分憤怒,手掌在人手和鷹爪之間不停轉換。
“你別誤會。”臥蠶小二忍着痛,額頭汗水涔涔,“我和嘉嘉沒有什麼,你快去給她看看,她情緒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