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蕭祁不由按住了額頭，腦海隱隱作痛。
這一剎，他竟然有了短暫的恍惚。
自己究竟是誰？是一千五百年前那個孤獨、卑賤、野心勃勃的少年，抑或是那位凌駕於衆生之上、看盡過去未來的深淵君王？
截然不同的身份、截然不同的情感……
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間洶涌而來。令他頭痛欲裂，心底一片空蕩蕩的茫然。
“一個人喝酒？”
忽然間，一個清冷悅耳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這一剎，蕭祁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他緩緩轉過頭，怔怔地看着那個熟悉的、一身白衣的少女。
“呼”
一線月光破雲而來，清澈如水，將整個視野映照得朦朧而溫柔。但見洛笙一襲白衣飄飛，秀髮漫舞，容色溫柔而靈動，彷彿乘風而來的月宮仙子。
“阿……笙？”
見到這個身影的一瞬間，蕭祁眼前恍惚，彷彿身在夢境中一般不真實。一千五百年漫長的時光交匯，花開千遍，伊人容顏一如往昔。
“……你怎麼來了？”
對視片刻，他低頭躲開了視線，罕見地有點語無倫次，“晚宴結束了？還是說……影皇讓你來找我？”
“不，與師尊無關。”
洛笙靜靜地等着他說完，才微微搖頭，聲音清晰而平靜，“是我自己……想來見見你。”
“……想見我？”
似有一道冷箭穿胸而過，心神巨震。蕭祁霍然擡頭，注視着洛笙的面容，“怎麼……你，是有事想問我麼？”
雲夢澤一役。
別人或許沒察覺，可與他一起參與了最終一戰的洛笙……卻絕不可能發現不了。在他身上，埋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甚至遠比她身爲天女轉世更深刻。
終於要發覺了麼……
作爲一個怪物、一個無法言喻的魔鬼……他不入三界衆生之屬，與天魔王一樣，理當永遠被鎮壓。
“不，我沒什麼想問的。”
出乎意料，洛笙僅僅恬淡地笑了一笑。那一笑之間神韻流轉，天地俱靜，彷彿連整個山川萬物都隨之變得溫柔動人。
“人世間，知難行易。”
洛笙在蕭祁身邊坐下，白衣飄飛，與他並肩眺望向山下的連綿燈火，“與其聽人說了什麼，不如看他做了什麼。”
“爲斬殺上古魔神，本命法寶崩毀、一身修爲盡廢……”
她轉眸與他對視，抿脣微笑，眼中流露出一縷難得的讚賞之意，“那一戰後，我改變了對你的印象。”
“知道嗎？”
白衣少女迎上他的目光，認真地道，“蕭祁……你之所作所爲，堪稱英雄！”
“英雄麼……”
蕭祁看着她的眼睛，淡然一笑，笑容中卻透出難以言喻的蒼涼，“一個族羣的英雄，往往是另一個族羣的魔鬼。”
“但，如果是爲了你……”
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長髮，低聲說，“不管是英雄的責任，又或者魔鬼的罵名……”
“我都不介意。”
洛笙心一顫。
這一瞬，她忽然完全明白了。其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只爲了她……與天下蒼生全無關係。
在這個世界上……
他，僅僅只願做她一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