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地同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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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淳三年二月初二。

民間所稱,龍擡頭是也。

襄陽城西,峴山。

巨大的摩崖石刻下,一條條白幡迎風飄動,天地之間一片肅殺之氣,彷彿那剛剛萌動的春意,也都要被扼殺在這肅然當中。沿着山岩,放眼望去,戰旗漫卷,軍列森然。一排一排的刀槍劍戟,無聲地直指向朗朗穹霄。

文天祥一身大宋官員朝服,靜靜地佇立在摩崖石刻下,風吹卷他的衣袖,划動他的肌膚。不過這個即將走馬上任的襄陽知府、京西南路安撫使,此時卻是目光炯炯,看向前面的高坡,沒有絲毫的表情。

山坡之上,一座巨大的石碑昂然指向天空,彷彿下面站立的森然陣列、槍林劍海,都不能讓它有所畏懼。就在石碑的一側,便是峴山的摩崖石刻,上面斗大的文字,雖然歷經歲月風雨摧磨,卻依舊展現着當年的遒勁有力,甚至比往常還要鮮紅上三分。

就像是鮮血重新凝結在上面。

站在文天祥對面的楊寶,手按佩劍,在風中默然擡頭,看向摩崖石刻,“壯哉峴,脊南北,翳墉壑,幾陵谷。乾能央,剝斯復。千萬年,屏吾國!”。

大宋淳祐十一年(公元1252年),時任京湖制置使的李曾伯,曾經在峴山率軍和南下的蒙古軍幾度血戰,終於擊退蒙古,並且在峴山勒石記功,以悼念戰死之將士。

(作者按:後鹹淳元年,年邁之李曾伯觸怒賈似道被奪官去職,不知所蹤,李公除血戰襄陽功績赫赫,也爲南宋末年愛國詞人。)

或許當年意氣風發、勒石記功的李曾伯不會想到。十七年後,又是一羣人站在這摩崖石刻下,悼念他們戰死的袍澤,這不過和上一次守衛襄陽、擊退蒙古不同,這一次,是堂堂正正的將十五萬南下蒙古步騎大軍盡數殲滅,成南宋十餘年來前所未有之大捷。

站在楊寶身側。王進、邊居誼等人擡頭看向石刻,都是目光炯炯。而唐震這個文人,甚至身體顫抖、眼眶已然溼潤。十七年,十七年!多少大宋好兒郎浴血奮戰十七年,終於有顏面重新回到這峴山,重新面對先輩,拿出傲人的功績、祭奠英勇的將士!

一個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十七年;這個王朝,又有多少十七年?

“葉使君,到——!”遠遠的聽到一聲呼喊。

“葉使君。到——!”又是一人高聲喊道,一人的聲音在山谷中迴響,依舊有震天動地之氣概。

“天武軍各廂,列陣!”楊寶、王進、邊居誼和代替江鎬而來的尹玉,同時向前邁出一步,代表天武軍參戰四廂同時高喝。

聲音剛落,在山坡下森然佇立的天武軍方陣。就像是分開的海洋,井然有序。一排排低垂的長矛就是這翻涌着的浪濤,帶着不可抗拒的強悍,迎接唯一能讓他們心悅誠服、誓死相隨的王者!

山谷之中迴盪着槍矛頓地整齊劃一的聲響,一匹雪白的戰馬率先出現在山谷盡頭,馬上騎士一身銀亮戰甲。緩緩前行。而隨之躍出地平線的,則是赤紅色飄揚的將旗,斗大的“葉”字即使是站在山坡上依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百戰都五百騎兵排成長陣,緊緊追隨着葉應武,每一個人都是昂首挺胸,每一個人都是鮮衣怒馬。

看着眼前數萬將士排列的陣型,聽着山谷中的回聲。葉應武的嘴角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笑容。做到了,他終究是,做到了!

“參見葉使君!”站在最前面的兩名都頭,高聲吼道,臉龐已經憋得通紅,彷彿比對方聲音低一點兒都是一輩子的恥辱。

話音未落,整個山谷中所有的將士,無論是山坡上的這些戰功赫赫的都指揮使,還是沿着山谷排開的普通士卒,整齊劃一的單膝跪地,向策馬前行的葉使君表達他們發自內心的尊重。

戰場之上將士甲冑在身,即使面向皇帝也不必單膝跪地行禮,更何況是本來就沒有明確要求跪禮的大宋,單膝跪地已經是一個披甲士卒能夠表達出的最崇高的敬意,而今天在葉應武面前他們毫無保留,就像是那日興州百姓滿城跪拜一樣。

好男兒只跪天地、跪父母、跪心悅誠服之英雄!

葉應武看着身邊一張張或許還稚嫩的臉龐,眼眸之中帶着凜然的氣息,一把抽出佩劍,昂首將劍刃指向天空:“天武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天武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無論是每一名將士,還是文天祥、鄧光薦這些文官,都是拼盡全力,用最後的力量怒吼。或許他們在今天之後就要各奔東西,或許他們在今天之後就已經不是天武軍的士卒,但是在此時此刻,他們就是天武軍不可分割的一員,在這一刻每一個人之間已然血肉相融。

就算是離開天武軍,又能如何,大家終究都是天武軍的一名將士,就像是正在兩淮奮戰的鎮海軍,天武軍上下又有誰不曾把他們看作天武軍的一部分、看做自己生死與共、託付後背的袍澤兄弟?!

聲音震天動地,帶着一個強軍的驕傲,發自靈魂的驕傲。

葉應武在山坡腳底翻身下馬,身後傳來整齊的聲響,所有將士重新面向山坡站立,就像是大海在送走王者後重新歸復它的寬闊和不可匹敵。

百戰都五百騎兵也是同時下馬,面對那高聳入雲的石碑,他們沒有繼續坐在馬背上的資格。死者爲大,所有天武軍戰死的將士,都值得擁有這份獨屬於他們的權力和尊嚴,是他們用鮮血與生命,換來了天武軍的無上榮光。

狂風鼓動衣袖,帶着陣陣悲鳴呼嘯,文天祥獨自一人緩緩走下山坡,衝着葉應武一拱手:“參見使君。”

葉應武點了點頭,看着一側的摩崖石刻。心中也是沒來由的一震,腳下的步伐也不由得放慢。彷彿在這裡看着他的,不是天武軍的全體將士,而是兩次襄陽大戰所有戰死的忠烈英魂。

白幡迎風舞動,狂風捲動赤旗,彷彿帶來隱隱哭聲。

山上,松濤如浪如潮!這冬風中。沒有寒梅、沒有迎春,只有這孤傲的雪松。昂揚卓然,就像是守衛峴山的將士。

“他們的忠魂,還在啊!”葉應武喃喃說道,“或許其中不少,就已經化作了這蒼松,依舊守衛着這一方山河。”

文天祥默然不作答,目光之中卻已然有晶瑩光芒,作爲一個心智極其堅強的人,他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多少年來第一次有放聲哭泣的衝動。不爲了別的。就爲這蒼松,就爲這天武軍戰死的將士、鮮血染紅了的土地,就爲這摩崖石刻遒勁的大字和背後的功業!

沒想到某文天祥此生,亦能生逢此悲壯之幸事!

在文天祥念頭轉動、心中感慨的時候,葉應武已經走到石碑腳下,一張案桌擺放在那裡,兩側香爐中香菸嫋嫋。而就在那香案上。沒有別的什麼花裡胡哨的貢品,只有一顆頭顱,正是阿術的首級,沒有什麼比阿術的首級更能慰藉天武軍犧牲將士在天之靈的了。

葉應武看着阿術的首級,又擡頭看向沖天的石碑,默然不語。

江鐵快步上前。斟滿一碗濁酒,葉應武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酒碗。雖然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粗瓷碗,但是卻彷彿凝聚着一份厚重,凝聚着一份獨屬於天武軍的血火戰史。

這飄蕩着的酒液,彷彿折射出天武軍的金戈鐵馬、血火征程。

緊緊端着酒碗,葉應武轉過身。天空就在他的頭頂,腳下的山坡一直綿延向盡頭,山谷內外天武軍無堅不摧的鋼鐵陣容森嚴浩蕩,赤紅色鮮血染就的戰旗迎風漫卷。

無盡的白幡就在身前身後飄揚,彷彿要爲所有迷失方向的英靈指引屬於他們的方向。

來看看吧,來這峴山看看吧!

“慷慨赴國難,視死忽如歸!”葉應武高聲說道,風把他的聲音從山坡頂端一直吹向山谷,彷彿這句話不是葉應武說的,而是天地之間本來就有這樣的迴響。

山野之間一片寂靜,只有葉應武的聲音在迴盪。

鄭重的喝了一口酒之後,葉應武猛地將酒碗擲向大地,酒碗碎裂,酒液四濺像是斷線的珍珠:“天武軍的好兒郎,魂兮歸來矣!爲國犧牲之英烈們,魂兮歸來矣!天爲廬兮地爲牀,山爲陵兮海爲香,華夏之英雄,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文天祥等人追隨着葉應武,輕聲念着。

“魂兮歸來——!”無數的天武軍將士,同時低低的追隨着葉應武呼喊,彷彿這四個字有着無限的魅力,能夠喚醒那些在他們的前面永遠倒下的袍澤。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松濤翻涌,戰旗飄揚,白幡舞動,此是國殤!

不知是誰,率先輕聲哭泣起來,緊接着,整個山谷上下,哭聲愈發高漲。沒有人去阻攔,沒有人去反對,彷彿在這悲哀的聲音當中,所有人都聽見了自己的心聲,都聽見了那天空中英靈的呼嘯。

慷慨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天武軍四廂浩蕩北上,沿着漢水兩岸齊頭並進,激戰郢州外、血染虎頭山、怒戰安陽灘、追擊鹿門山再到最後截殺呂文煥,最後站在這裡,好好地站在這裡的兒郎,已經只有之前的一半,有一半天武軍將士倒在了這片土地上,用他們的血肉之軀肥沃天地,也用他們的血肉之軀捍衛了這片山河。

他們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蒼天大地。

“想哭,就哭吧。”葉應武聽着風裡帶來的哭聲,已經不知道是人在哭泣,還是英靈在哭泣,還是整個天地,都在哭泣,幾乎是下意識的,葉應武看向文天祥他們。

葉應武話尚未說完,唐震、文天祥甚至還有這些一次一次浴血拼殺的將領,全都放聲大哭,淚水浸染土地。他們活着,從襄陽這血肉磨坊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他們哭泣,不爲自己的英勇和幸運,而是爲了那些永遠倒下了的袍澤。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今天,天武軍將士祭奠犧牲袍澤,便是這傷心時。

山谷之中,恐怕只有葉應武一個人沒有哭泣,這個一戰天下知的葉使君,此時緊緊抿着嘴脣,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言不發。在這悲聲中,葉應武卻是隱隱感受到了一絲欣慰。自己拼盡全力鍛造這支軍隊,現在他的軍魂已經鑄就,將會牢牢支撐着這支軍隊,爲了一個民族的生存和尊嚴戰鬥下去。

看着山谷中的士卒,葉應武緩緩閉上眼睛,這是某的天武軍。

也是某葉應武的天地,某葉應武的時代。

更是,某葉應武的青山九萬里!

終究沒有白白走一遭。

山谷中傳來哽咽的歌聲,或者說這已經不能算是歌聲,而是將士們發自心底的喑啞吶喊。漸漸地,聲音愈發整齊,最後化爲鏗鏘有力的字節,在山坡山谷之中迴盪。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

來賀!”

不知不覺得,葉應武也已經隨着歌聲輕輕哼唱,兩行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流淌,復歸於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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