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有些昏暗,一道身影渾身裹在黑袍裡面,縮在書房一角,有些不安的緊緊攥着自己裹在外面的斗篷。????w?w?w?.?或許她現在也已經隱隱有些後悔,怎麼當時一時被心中熱血所激勵,毅然決然的孤身前來找葉應武,現在倒好了,對於這個並不是不認識的男人、天下聞名的葉使君,趙雲舒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
甚至想起來在和寧門下“純屬意外”的親密接觸,還有自己那不翼而飛的金簪,趙雲舒感覺俏臉一陣發熱。
要不趁着葉應武還沒有來,自己抓緊跑?可是那樣的話葉應武又會怎麼看待自己,怎麼看待母后對於他的信任?坐在舒適的椅子上,趙雲舒卻如坐鍼氈,一直到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來者是客,看茶。”葉應武淡淡說道,他不過只是簡簡單單的披上外衣,看到書房裡面裹得嚴嚴實實的信安公主,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公主殿下這是全副武裝啊,莫不是葉某家中有什麼吃人的東西?”
信安公主微微一怔,掀開斗篷,露出清麗絕倫的俏臉,面無表情:“難道葉卿家身爲臣子就是這麼和本宮說話的?”
“咳咳,”葉應武剛剛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險些嗆出來,不過還是憋紅了臉沒有笑出聲,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卻偏偏還要硬撐場子,換做任何人恐怕都忍俊不禁吧。
趙雲舒一怔,旋即向後縮了縮,雖然葉應武不敬在先,不過好像自己也是有求而來,這麼說話分明是不想把“交易”談成了,頓時有些後悔和懊惱的絞着手指,低頭不語。
葉應武停了好久才順過氣來,看着信安公主:“公主殿下,是臣失禮了。小臣原本以爲公主殿下都已經投懷送抱了,咱們就不用講究這個禮數了,沒想到公主殿下這麼認真。”
見到葉應武說的鄭重,心中已經一團亂麻的趙雲舒剛想要應是,突然間發現葉應武剛纔好像說了四個字——投懷送抱?
“誰投懷送抱?!”趙雲舒抄起來茶杯,手有些顫抖,看着一臉無辜的葉應武,終究還是將茶杯在桌子上狠狠一蹲,重新縮回椅子上,“也罷,沒有想到堂堂葉使君竟然也不過是個只知道欺負婦孺的傢伙,就當這一次本宮白白走了一遭。”
話音未落,趙雲舒下定決心一般站起來,向着門口走去,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門口兩名親衛同時一側身,擋住去路。趙雲舒在氣頭上,一揮衣袖:“本宮是大宋信安公主,你們身爲大宋兒郎,沒有能耐阻攔,讓開!”
兩名親衛置若罔聞,而葉應武則是從懷裡抽出來那枚金簪,一邊摩挲着一邊說道:“好了,公主殿下,某葉應武也算是戰場上廝殺血戰過的,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這等拙劣的激將法還是算了。”
不等趙雲舒回答,葉應武緊接着說道:“你們兩個把門關上,然後可以走了,不過是一個弱女子,還能把某怎麼樣,搞得跟防刺客似的。”
那兩名親衛同時拱手應是,然後看也不看秀眉倒豎的信安公主殿下,將書房門猛地關上。趙雲舒顯然這才反應過來,感覺自己頭痛欲裂,這天武軍果然從他們的統帥到士卒都是一個德行。
或許大宋官家在他們眼裡已經什麼都不算了吧。
趙雲舒有些氣餒的緩緩走回來,坐回到椅子上,微微擡頭,正好看到燭光下葉應武隨手把玩的金簪:“本宮的簪子真的在你這裡!”
“那又如何?”葉應武淡淡說道,“有本事就來搶,沒本事就乖乖地給某坐回去,大半夜的你把某從溫柔鄉里拽出來吹風,這個賬還沒有算清楚呢。某葉應武可不是什麼貓貓狗狗,你叫一聲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某看這簪子就不錯,純金打造的也得只那麼幾個價錢,就當算報酬了。”
想起來什麼,葉應武旋即有些曖昧的說道:“就算是今天晚上伺候公主殿下的報酬了。”
趙雲舒雖然還是待字閨中,不過畢竟在後宮耳濡目染,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現在聽到葉應武如此曖昧的語氣,自然明白“伺候”是什麼意思,俏臉通紅,一直緊緊攥在一起的素手愈發顫抖。
見到公主殿下臉皮這麼嫩,葉應武也懶得接着戲言,輕輕咳嗽一聲,一點兒都不在意的將還散發着熱氣的濃茶一飲而盡。這臨安特產的雨前龍井雖然貴重,不過葉使君當務之急還是驅走睏乏之意。
兩個人就這樣對坐在桌子兩側,誰都不說話,葉應武嚥下茶水,方纔皺了皺眉,正色說道:“公主殿下這一次冒險前來,某估計也不是爲了討回這枚簪子吧。可是皇后娘娘讓你來的?那就想必是關於朝政的事情了,歸根結底還是皇后娘娘察覺到賈似道的威脅了吧。”
“你倒是看得明白。”趙雲舒忍不住冷笑一聲。
葉應武撇了撇嘴:“某可是葉應武葉使君,又不是你這種傻得冒泡的小丫頭片子,要是這點兒都看不清楚,這臨安也就不用來了!”
“你是說我笨?”趙雲舒幽幽的說道,聲音很是低沉。
剛纔強硬的時候還好,現在見到堂堂大宋信安公主一副受欺負的弱女子模樣,葉應武的心幾乎要在這幽幽的嘆息聲中融化掉了,只能苦笑一聲:“好好好,是臣下不敬,還請公主恕罪。”
“或許我是真的笨。”趙雲舒忍不住苦澀的一笑,“賈似道明明都已經這麼張牙舞爪了,之前卻一直看不穿,每每遇到大事的時候都要給母后添亂。微兒都四五歲的孩子了也看不好,還以爲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葉應武翻了翻白眼,大姐,你要想抱怨自己笨,別衝着我說,我還想抓緊辦完事兒抓緊回去睡覺呢,明天可不想頂着黑眼圈上朝,今天好不容易樹立的光輝形象可就全都沒了。
不過葉應武究竟是吃軟不吃硬的主,輕輕嘆息一聲:“好了,你們家的那點兒事情某也不在意。說說吧,當今官家那個樣子,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廢了。你們孤兒寡母不容易,既然想要讓某當這個刀,對付賈似道這頭虎,就得來點兒切實的好處。”
趙雲舒忍不住秀眉一蹙:“爲大宋天子分憂,是臣子本分,你還想要什麼好處?”
這葉應武原本以爲是沙場男兒,見到官家如此憋屈、賈似道如此囂張,按理說應該熱血沸騰、爲國盡忠纔對,就算是爲自己着想也能夠知道,此時一旦成功肯定少不了厚待。
可是葉應武卻是像一個充滿銅臭氣息的商人一樣,上來竟然開口就問有什麼好處,這吃相未免難看了一些吧?!
直直看着趙雲舒,葉應武冷笑道:“爲天子分憂是臣子本分不假,可是這不是當今聖上的意見,而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當今聖上恐怕現在還在後宮不知道哪裡胡天胡帝呢,對於那位賈相公更是言聽計從,何談反抗之說?否則的話公主殿下就不應該是做賊一樣偷偷摸摸過來,而是乘車光明正大的前來。”
不等對面人兒開口,葉應武緊接着說道:“如果單純是爲了皇后娘娘,某葉應武就得拿項上人頭和天武軍數萬將士性命相拼,那未免把某看的太簡單和卑賤了。如果公主今天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明天某也不介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向陛下稟報此事,到時候賈相公會是什麼反應,可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某估計······皇后娘娘都會沒有好果子吃。難道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天真的以爲,沒有皇家這微不足道的支持,某葉應武就對賈似道束手無策麼?”
聽到葉應武話裡的絲絲冷意,趙雲舒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葉應武依舊冷淡的說道:“公主殿下不要忘了,是誰在請誰。”
葉應武話音落下了良久,趙雲舒方纔緩緩站起來,拉緊身上的斗篷:“也罷,既然葉使君都這麼說了,本宮也沒有什麼好辯駁的,你看得到是清楚。本宮來時匆忙,也沒有詢問母后能夠給予你什麼,葉使君倒不妨說說,讓我這個大宋公主也見識見識堂堂葉使君的胃口有多大。”
沉默片刻之後,葉應武伸手輕輕敲了敲桌子:“平章軍國事?太師?還是異姓王?實際上這又是何苦,難道你母后以爲某幫着她收拾了賈似道,就能夠換來大宋的中興麼?或許剛剛到興州的時候,某還不過是想要向嶽武穆王學習,保扶這大宋搖搖欲墜的江山,換來青史留名。可是現在卻是不一樣了啊,看看和寧門上官家的嘴臉,再想想襄陽城外那些浴血廝殺的將士們······”
葉應武目光炯炯,伸手在自己的心口點了點:“他們沒有必要爲了這大宋而流血,但是他們上去了、受傷了、流血了、戰死了!如果不是某葉應武還在,如果不是天武軍還在,恐怕連個知道的人都沒有!”
字字誅心,趙雲舒一把扶住椅子扶手,方纔讓自己沒有軟倒在地,勉強擡頭,她沉聲說道:“葉應武,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而且還是當着大宋公主的面。你這是······”
“大逆不道麼?”葉應武不顧一屑的笑道,“某說的不過是事實罷了。天武軍前赴後繼戰死、犧牲,不是爲了這大宋,而是爲了這華夏衣冠、漢家江山,是爲了不沉淪在異族之手,做一個可悲的亡國奴!”
“你不怕本宮說出去?”趙雲舒有些黯然,這葉應武根本沒有掩飾自己把大宋取而代之的心思!
徑直繞過書桌,葉應武湊近明顯緊張的趙雲舒:“說出去?尊敬的公主殿下,你準備說給誰聽?官家沒有這個興趣也不會相信,告訴皇后甚至太后又能夠怎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長於大院、老於深宮,難道指望她們能夠振臂一呼、萬民影從?豈不是笑話!”
想起來什麼,葉應武旋即說道:“不過倒是忘了楊駙馬,也不知道楊駙馬手中又能夠握着多少人馬?不要忘了這是亂世。”
“亂世?”趙雲舒下意識的縮了縮,想要離葉應武遠一些。
“是啊,亂世。”葉應武目光深邃,“或許你看着臨安是日夜笙歌,一副歌舞昇平的樣子,可是當身在兩淮、漢水,看到赤地千里、看到百姓流離失所的哭號時候纔會知道,同在一片天空下,同是大宋的子民,天壤之別。”
信安公主彷彿被葉應武臉上的凝重和痛苦鎮住了,一言不發。
“如果沒有天武軍,襄陽終有一天會陷落,”葉應武淡淡說道,“之後便是鄂州、揚州、臨安。這大宋淪亡,旦夕之間。這片富饒的江南水鄉,也終究會被鐵蹄踐踏、戰火焚燒。”
趙雲舒忍不住冷笑一聲,似乎終於找到了反駁的地方:“真是可惜了,爲了大宋挽回一切的英雄人物,心裡卻滿是亂國心思。”
葉應武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徑直走向房門,一把推開,明月不知道什麼時候依然偏西,估計時間也過了子時,葉應武沉聲說道:“公主殿下,請回吧。該是某的不需要你們送來,某自然會親手取得。”
“這麼說來本宮今天是白走這一遭了?”趙雲舒伸手輕輕收攏鬢間秀髮,然後悄悄走到桌子邊,想要把那枚簪子收入衣袖。
“簪子留下。”葉應武雖然是背對着她,卻似乎把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也不能算是白走一遭,至少讓你看清楚了某葉應武的真面目,不是麼?而且也讓某知道,這大宋趙家可不只是剩下些傻子罷了,至少還有人牽掛着這三百年殘破江山。”
悽然一笑,趙雲舒卻是死死攥住那枚細長金簪,在葉應武轉身的一剎那,猛地向前刺了過去,秀髮迎風舞動,衣袖漫卷,那一刻女孩臉上浮現出來的悽美神情讓葉應武都不禁屏住呼吸。
這是要拼命啊!
葉應武回過神來,隨意的一側身放過趙雲舒,然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趙雲舒吃痛,金簪“砰”的一聲落地。葉應武一把將信安公主扯進懷裡,鐵箍一樣的雙臂扣住她纖細的腰。緊緊相貼,就像是白天一樣。
“你想殺我?”葉應武冷冷問道,剛纔這一下顯然也嚇了他一跳。
趙雲舒在葉應武懷裡拼命掙扎:“放開!”
“放開還指不定你想幹什麼呢。”葉應武毫不猶豫的回答,“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好歹得死的明白點兒。更何況公主殿下可不是君王,不是這大宋的官家。”
懷裡的人兒沉默了。
良久之後葉應武緩緩鬆開手,趙雲舒向前兩步,靠在門上,軟軟的坐倒地上,也顧不得灰塵了:“你就是這麼喜歡欺負人麼?”
葉應武摸了摸鼻子,公主殿下,拜託是你先動的手好不好,還不允許某反擊了,咱能講點兒道理麼?
不過好像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講。趙雲舒一手撐着門重新站起來,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披上斗篷的帽子,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告辭了。”
葉應武無奈之下快步走上前,追上步履蹣跚的身影:“公主殿下,你的金簪,你拿着吧。”
趙雲舒身形一頓,擡頭說道:“你不是想要麼,那就送你好了。”
“某不想要曾經試圖刺穿過某胸膛的東西。”葉應武冷冷說道,“物歸原主罷了,信安公主殿下。”
一把拿起來金簪,信安公主輕輕哼了一聲,剛想要走,葉應武卻是一把拽住了她。
“你想幹什麼?!”趙雲舒驚呼道。
葉應武苦笑一聲,指了指天:“傻丫頭,都已經出來魚肚白了,時候不早了,你就這麼走在大街上莫不是害怕別人看不見?某用馬車把你送到宮門外,找個僻靜的地方下來。”
“謝謝你的好意。”倔強的掙脫葉應武的手,緊緊攥着簪子,信安公主顯然還在氣頭上。
“這個容不得你!”葉應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等某換上朝服,一起過去。這個時候路上肯定有了行人,你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片子,能夠躲得過誰?”